鎮裏沒有考勤的一套,上麵很少來人檢查,一般的幹部上午在辦公室,下午就借著各種理由出去晃蕩,有的幹脆不來。王部長也是“酒精”考驗的老幹部,下午沒準備去。晚上要是鎮長回來了,還有一頓為縣裏領導接風的酒席,有的喝呢。


    既然不準備去,月章不勉強人,打水洗洗臉,醒醒精神,自己去鎮裏看看。依稀記得來時的路,月章饒了好幾個彎,才找到鎮政府的大門。進了門,比上午還要安靜,沒一個門的是打開的,沒來人還是怕冷,才緊關大門。月章走進自己的心辦公室,屋裏氣味還有,比上午好很多,至少黴味祛的差不多了。


    辦公室坐一會,沒人來,實在是無聊。出去轉一圈,透過幾個辦公室的窗戶看到有人在,月章推門進去。


    “下午人不在,有事明天來吧。”裏麵坐著四十多歲的婦女,低頭寫東西。


    “你好,我不是來辦事的。”


    “找人不行,人都沒來。”


    “我是調過來的,到個招呼。”


    婦女抬起頭看進來的人,很疑惑,調過來的?沒聽說要來人啊,組織部長沒來,不會出問題吧。


    “你好,你是新分配來的?不對,我知道了,你是支援基層的同誌吧。一時沒想起來,請坐,請坐。”婦女連忙站起來,請月章到長椅上坐下。


    “不用客氣,我就開認識認識,我叫月章,從民政部門過來的。”


    “我知道,我是婦女計生這塊的,去過民政局辦過事情,隻是沒機會見到。”婦女一邊介紹一邊向月章介紹自己,“我姓李,叫李青萍。”


    “你好,李主任,以前沒機會,今天才見到。你這是在值班嗎?我看很多人都沒來。”


    “別叫主任,當不起,我這就在鎮裏幫忙,比不上你們,有編製的,是國家員工,鐵飯碗,我是鎮裏配的。”


    “哪裏,您客氣啊,都是為人民服務。”


    “請喝茶,一般老百姓上午來辦事情,下午領導要不進城辦事,要不就下去了,留幾個值班的。”李青萍給鎮裏的人打掩護,總不能直接告訴縣裏來的幹部。鎮裏的人大多中午喝多了,都回家睡覺去了吧。


    “輪流值班啊,要是有緊急的事情怎麽辦啊,總不能拖到明天吧。”


    “書記應該在,都有主要領導在,整個鎮裏就這麽大,能有多少事情。頂多鎮上的兩個廠子有時候來辦點事情,沒多少事情。”


    “鎮上的廠子,是怎麽回事啊,看鎮裏都挺重視的啊。”


    “哪能不重視,鎮裏這幾年的稅收都指望著這幾個廠呢。稅收上來等返點,打擊的工資都靠著這些錢發呢。還有,我們鎮的土地不多,人多,每年的公糧交不起,老百姓都是靠著去廠裏做工才補上公糧的缺口。”


    “這麽說,這兩個廠子還是鎮裏的命根子。誰說不是呢,新來的幹部哪個不先去他媽哪裏去慰問,打好關係。城北鎮有句話,流水的芝麻官,鐵打的老虎廠。”


    “老虎廠,還有這麽名字呢,霸氣。”


    “老虎廠是那兩個廠子的外號,一個廠長名字裏有個虎字,一個據說以前在東北打過老虎。”王清萍解釋道,“兩個廠子在本地也是老虎,誰不給幾分麵子。鎮裏的書記哪個不巴結他們,拿他們當這裏的領頭企業。”


    “是領頭,就倆,出了第一就是第二。”月章調侃道。


    “可不是,本來還有幾個小廠活著,現在都倒了,可惜啊。”


    “幾個小廠怎麽倒的,我看咱們鎮裏的資源還可以啊。”


    “怎麽倒的,還不是兩個老虎吃的,現在就他倆,多好,再出幾個小老虎,顯不出來他們了。哎呦,我瞎說的,你別忘心裏去啊。”王清萍意識到知己多說了,趕緊改口。


    “沒事,就聊聊天,我這次下來說是要到農村去,也不知道被分到哪裏去。”


    “下農村啊,還是鎮上的這幾個吧,環境好、經濟好,離鎮政府也近,工作也好幹。”


    “鎮上的啊,不是有兩個老虎了,我在這也沒啥好感的啊。”


    “幹啥,”王清萍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你們上麵的領導下來幾次就回去,哪會不是這樣。你說你個年輕人,下來做啥,城裏的單位多風光,何必來鎮裏受苦。”


    “這,上麵領導的安排,統一的。”


    “上麵的領導每次到鎮裏失察,都是大吃一頓,帶走一麻袋,多好。你也別就多吃點,多拿點,也算不虛此行。”


    “不敢,不敢,可不敢這麽幹,單位的紀律在,哪敢幹這些。”


    “嗬,不敢,那次領導不這樣。”


    月章對鎮裏的情況有些了解,說是紀律渙散也不為過,下午不來,計生的主任看樣對來失察的人也是充滿怨念,以後工作不好做啊。


    “城北鎮看起來可以,街道都有硬化,好多的店鋪,不比城裏差啊。”


    “是啊,以前的書記死皮賴臉的去縣裏要了兩個企業,才有錢修路、建房子。路修好了,房子建好了,就是企業尾大不掉。”


    “什麽意思,企業在這不好嗎?還能做啥。”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最軟,現在老虎成勢,不好管了。”


    月章理解其中的意思,企業大了以後有時候會綁架地方經濟,地方的父母官為了保住治下的企業,不得不采取一些退縮的政策。考慮到老虎的勢力很大,自己需要注意這方麵的問題。


    “鎮裏就沒個集體企業啊,村民自己組織自己辦的。”


    “有啊,剛辦起來就被老虎給拿走了,上屆書記就是因為這些個破事走的。”


    “啥情況?”月章很好奇。上午有個大爺來找事情,好像就是關於經濟部門和上屆書記的,其中是不是有很多秘密。


    “算了,算了,不能瞎說了。你是上麵來的,我再瞎說要被趕走了。”


    “哪能,都是計生主任了,還怕個什麽。”


    “對了,你結婚了沒,二十幾了?”


    “我啊,都有孩子了。”看李青萍不願說了,月章也跟著轉了話題。


    通過與王部長和李青萍的聊天,月章對城北鎮的整個架構有了了解,這些東西說明城北鎮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利益越多的地方,紛爭出現的越多。兩人都建議自己留在鎮上,隨便搞點事情,能較差就可,但月章心裏不同意這樣的觀點,自己下來最重要的是做出帶領群眾致富的事情,若是自己留在了鎮上,先不說創業了,就是這腐化的工作習慣就能讓自己廢了。


    和李青萍聊了很大一會,了解這位女同誌的個性很開朗、健談,月章準備去書記辦公室看看。上午的時候,每個辦公室都裝人不在,下午的時間是真的不再。上樓敲敲書記辦公室的門,果然沒人。單位裏的特點,老大要是在,下麵的人基本都會在崗,老大要是不在,偷懶耍滑的一大堆。既然最大的人物沒出現,月章幹脆期待今天能有什麽收獲,回去坐會準備回家。


    不熟悉的路程,還好沒找錯路。有了上午出發的經驗,下午回家很順利。城北鎮距離自己家不算太遠,比去原來的單位還要近一些,下班早,距離也要近,回到家的時間自然也很早。秦嵐本以為丈夫今天不會回來,怎料到能天還沒黑,丈夫就到家了。


    “你怎麽回來了,我以為你今天住下去了。”


    “住啥呀,食堂沒有,宿舍也沒有,中午吃飯都是在別人家蹭的。”


    “這麽大個鎮連個食堂都沒有?”


    “不知道,剛去,沒得飯吃,估計以後過不得好日子。”


    “鎮裏不給個地方吃飯,會不會還要自己掏錢。”


    “明天去再看看,誰知道呢,要是不給個吃飯的地方,我去找書記給解決。”


    “城北怎麽樣,我去過一回,鎮上的環境好像不錯。”


    “環境可以,比其他鎮要好很多。今天和他們的本地人聊天,發現在那裏想幹什麽不容易。”


    “怎麽了,經濟不行,幹不上去?”


    “不是,是經濟太好,快成壟斷了。鎮裏有兩個大廠,把其他的廠都給逼死了,現在兩個虎相爭,小蝦米不好活啊。”


    “你管那麽多幹什麽,跟著混混,總會有點成果的吧,不用自己創業了。”


    “我也想啊,可是前一陣老郭讓我一定做出成績,我怕不出成績,連回去的機會都沒了。”


    “不可能吧,你的關係還在原單位,這能把你給分下去?”


    “兩年了,誰知道會有什麽結果。”


    月章頭疼的就是兩年的時間,變數太大,等自己回去,不知道還有沒有自己的位置。


    “現在想也沒用,既然去了,你就好好待著,能有機會你就幹,沒機會混混算了。”


    “看看吧,情況不明,等等再說。”


    城北鎮的環境如何還不能做出整體的判斷,月章從今天收集的信息看,情況不容樂觀。鎮裏的工作環境和經濟環境和自己當初想象很不一樣,落後的村鎮、破敗的建築、少有企業等這些預測都不對,城北情況很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有的選擇反而變少了。


    和妻子聊一聊成城北情況,月章感覺有些難以出手。城北有企業,下麵對企業的需求不是很足,自己能不能把鄉鎮企業辦起來,能不能得到地方上的支持。越是缺少,越是想要,現在人家不缺,自己要怎麽樣做呢?


    城北的經濟好,至少比邊遠的經濟好,效益高自然爭利益的人多,大家都忙著爭利益去了,辦事效率會被拖累,像今天隻上半天班的情況肯定不是一天就出現的、自己去了成北鎮想要大幹一番,有人肯定會眼紅,給自己使絆子,怎麽才能不被別人背後捅刀。


    這兩個問題都是外部問題,也是月章第一天報道看到的問題,或許不全麵,值得自己警惕。外部問題通過內部因素起作用,自己不能期望著外部環境改變了再下去幹事情,現在必須想辦法創造有利於自己的條件,先把事情做了。


    老郭上次說的,隻要自己能做出事情,回去不用怕有人會摘桃子。老郭既然能保證,說明上麵沒問題,現在是自己有沒有方法和勇氣解決麵前的困難。現在就動手嗎?不合適,剛到城北鎮,能做的事情還很少,不了解城北鎮,不認識當地的人,暫時也沒適合的項目,剛進來就要大幹一番容易夭折。先搞清楚鎮裏主要領導的想法,看看他們能不能支持自己。


    第二天,月章按著上班時間到了鎮裏。到達的時候,鎮裏的各個部門已經開始辦公,與昨天的大門緊閉不同,今天各個部門大門敞開,每個辦公室裏都有晃動的身影。月章進了自己辦公室,也把門敞開,自己至少要與當地的同誌保持一致。


    進了房間,月章習慣性的去找水壺,在原來的單位都是自己去打水,來了新單位還是想要弄點熱水喝。轉身看了一圈,沒有暖瓶,也沒有燒水的壺,難道後勤把這些東西忘了。


    後勤的人在哪,月章不知道,隻好去找王部長解決。組織部,管組織,也管幹部的生活。


    進了王部長的門,人正在和來人說事情,抬頭和月章打個招呼,繼續把眼前的事情解決。月章在一旁等著,順便學學基層的同誌怎麽解決問題。


    來人辦事的原因沒聽到,但解決的方法倒是很直接,這件事不歸我管,你可以去問別的部門。傳說中的踢皮球,先把來的人踢到別的部門,至於能不能解決就是別人的事情了。月章並不反對踢皮球,可要分事情,現在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不好評價,機關辦事的方法大都一樣,和自己不相關的事情還是少碰。


    “月主任,有什麽事吩咐啊?”王部長打發走來人,問月章。


    “沒大事,我那屋每個暖瓶,喝水的家夥沒有,麻煩你給我找一個。”


    “哎呦,不好意思,後勤的人怎麽弄的,你先坐,我這有熱水,你先用。我去後勤那個給你。”


    “不急,回來拿就行。今天鎮長回來了吧,昨天沒去打個招呼。”


    “來了,走,我帶你去介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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