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不在村部,月章沒找到鄭書記,掉頭去書記家。


    果然,書記在家裏小酌,一個人生悶氣似的。月章不跟書記客氣,自己帶著好消息,明天可以去拿錢,解決村裏的問題。


    “書記,喝著呢。”


    “來了,坐下,喝點。”書記把酒倒上,“月章,你是文化人,今天你做的對。老哥我也是一時衝動,要不是你出主意,現在我肯定待在派出所了。”


    “呲,”月章小抿一口,村裏自釀的酒,度數不高,喝起來有點甜,全當解渴。“書記說哪裏話,我到了前進村,你能把我當自己人,我就高興,能給村裏半點實事,我心裏就舒服。”


    “舒服是好啊,可這實事可不還辦。剛才我想過了,讓那個狗日的把組裏的地都拿出來分,全給拆遷的,就算拿不到賠償款,也差不多夠拆遷戶補償了。”


    “書記,別急,我剛好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月章再喝一口,“你猜猜看。”


    “鎮裏給錢了?不能吧,就財經站那幾個小王八,能把錢放出來?”鄭書記一臉不相信,前一陣自己盯著鎮上和財經站要錢,一分沒拿到,怎麽可能現在就放出來?


    “錢呢,還沒拿到,但是鎮長已經批了,條子給我了,等去財經站走程序就行,我來就是跟你商量這個事情,你才是前進村的一把手,錢還是要你出麵拿。”


    “真批了?”鄭前進還是有點不相信,“張老八那個老王八蛋能這麽爽快?”


    “我說書記啊,條子我都帶來了,你還懷疑什麽?”月章把批的條子拿出來給鄭書記看,明晃晃的簽字不會假。


    “還真是張老八的字,我雖仍然不識幾個字,可這簽名我熟悉,以前挖河,他當會計的時候,沒少找他簽字。了不得啊,月章,這麽快就把錢要回了,來,走一個。”


    月章用酒杯的上沿碰書記的杯身。


    “明天還需要書記出馬,簽字,把錢拿回來,咱們再看這錢怎麽辦。”


    “好,財經站的老小子總說我沒有條子,現在有個,看他們還能說什麽。明天大早就去,把錢要回來。”鄭前進心裏很高興,錢能拿回來解決問題,村裏又來個能幹的後生。


    一頓小酒喝的天擦黑,月章堅持要回去,家裏的老婆孩子還等著自己,不能丟下他們不管。雖說家裏釀的酒度數不高,喝多了還是有些上頭,月章騎車歪歪斜斜,虧得路上沒人,要不撞個人可真夠受的。


    無論在外麵做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情,回到家能看見一盞為自己而亮的燈光總是那麽溫暖。


    跌跌撞撞到了家門,看見客廳亮著的台燈,妻子不知自己是否趕回開,仍願打開燈塔,為自己指引回家的道路。等待的人不知外出的親人何時回來,守著燈光溫暖自己照亮回家的路途,為自己、為家人,心底總有一份篤定的信念,愛的人總會回來。


    進了家門,妻子和孩子睡的香甜,不忍打擾,靜悄悄的洗漱好,藏進溫暖的被窩,望望孩子,打個哈欠,進入夢鄉。


    雖不知丈夫何時回來,早晨起床能看見他,心裏總會安穩許多。秦嵐夜裏喂奶時朦朦朧朧,沒注意到丈夫的存在,清晨時刻看到睡到流口水的丈夫,甜甜的感覺如歡快的小溪嘩啦啦的奔淌。


    孩子滿月已過,看著比剛出生的時候胖了很多,兩個腮上都是肉,皮膚白白的,摸起來比世上的任何東西都要嫩。丈夫的臉靠在孩子的臉龐,充滿風霜,和和孩子的小臉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邊是白雪,一邊是沙漠。丈夫下鄉幾天,開始曬黑了,皺皮都多了,臉上和脖頸的顏色明顯比身上深一些,在鄉下還是很辛苦。


    吃完妻子的愛心早餐,月章急急忙忙趕往前進村,今天的事情多,若是順利還好,若是出問題就不是小問題。


    大清早,鄭前進已經把門口的菜地翻了一遍。即是在寒冬沒法種菜,鄭前進還是閑不下來,總要找點事情做。老遠看到月章騎車來,鄭前進進屋拿毛巾把身上的汗擦一擦,準備和月章到鎮上拿銀子。


    “月章,吃飯了沒,快來一起吃點。”


    “吃過了,你先吃,我整好謝謝。”


    “別客氣,家裏沒啥好東西,隨便吃點。”鄭書記盛上一碗小米粥,外加一個鹹鴨蛋。鹹鴨蛋是本地的特色,個大味沒,用本地的土方法醃製,不僅沒有腥氣,吃起來還有點糯米的糅膩感。


    看著眼前的鹹鴨蛋,白嫩的蛋白和自己女兒的皮膚一樣,中間的蛋黃鮮亮,不是加了添加劑提純,而是鴨蛋本身的顏色就好看,蛋黃的中心部位流出的蛋液猶如黃金一般,看著就大有食欲。


    “書記,這個鴨蛋是自家產的啊,看著就饞。”月章用筷子把鴨蛋壓開,鴨蛋蛋白的彈性非比尋常。


    “自己的鴨子,每天出去嘎嘎的出去下河,回來下的鴨蛋都是這樣的,別說本地的鴨蛋可是有曆史傳承的,當年皇帝下江南,我們的鴨蛋被當作貢品送上去的,皇帝老兒隻能在江南吃到。可惜,現在不行了,隻能自己吃了。”鄭書記一臉的可惜。


    “書記,你看咱這鴨蛋這麽鮮亮,又是土產的,能不能包裝一下,弄個廠子,賣鴨蛋?現在人有錢就想吃點好的,咱這醃鴨蛋,以前是皇帝吃過的,現在人肯定也想嚐嚐當皇帝的感覺。”


    “我也想啊,拿來的錢啊,鴨子沒錢買,鴨蛋產量上不來,現在每家每戶都是幾隻鴨子,產的蛋少,還不夠自己吃的。”


    “有機會總要試一試,等把拆遷的事情辦完,咱倆合計合計?”


    “行,隻要能把拆遷的錢要回來,怎麽都行。”


    “那咱趕快吃,一起鎮上要錢。”


    千年古城到處都是寶藏,不僅有曆史的遺跡,還有傳承下來的文化、生活。現代化的生活固然方便,傳統的文化更加原汁原味,太多的資源可以開發利用。月章隱約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突破口,也許靠著這小小的鴨蛋,可以給前進村帶來需要的改變。


    “以前啊,我也想過這個事情,可腦子不夠,錢也不夠,村裏的人隻能自產自銷,頂多拿到成立賣,賺幾個柴米錢,做大了,沒機會啊。”


    “書記,機會不機會的,總要試一試,萬一成功了呢。單個賣肯定沒多少產出,能在村裏一起建個養鴨場,固定產出鴨蛋,到時候土鴨蛋、醃鴨蛋一起賣,就咱們自己城裏,估計就能賣不少。”


    “你們年輕人敢想敢做,我這老骨頭怕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前些年,鎮上說啥振興農村,要每個村推出自己的特色,村裏就想把鴨、蓮藕這些推出去,可是鎮裏啊不認為這些農村的東西有市場,現在你又說有機會,到底是啥機會?”


    “這個,我還要想一想,成品在眼前了,實際就是保證持續穩定產出和開拓銷售市場的機會,我們開始不弄很大,先試試水,要是效益好了,就是好機會了。”


    “不弄大,那行,要了錢,找幾戶人掏鴨蛋,先試試。”


    兩人邊騎車邊說話,很快來到鎮財政所。早上顧著和鄭書記說話,月章忘了單位正常開門時間,兩個人來早了。財政所的大門緊鎖,側門站著五十多歲的大爺,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保安製服,鄭書記上前打招呼,看樣子是認識的。月章沒有跟上去,自己在財政所四周轉轉。財政所的位置不在鎮政府大院裏,是個單獨的小樓,也許是因為重要單位,小樓看上去很堅實。從門口往裏望去,正對大門的是個大廳,大廳的兩邊似乎有兩個窗口,比醫院交錢的小窗口大一點,應該是辦事拿錢的地方。


    月章低頭看看手腕的表,財政所裏還是一個人沒來,除了和鄭書記攀談的保安,裏麵連個貓狗都沒有。月章走到門衛處問問什麽時候來人。


    “來人啊,不清楚。”


    月章被震驚了,還有這種操作?知道基層有些不守規矩,今天可算大開眼界。神仙一樣的單位,奇葩的所長。


    “其他人呢,能辦事的不來嗎?”


    “不知道,你要是想辦事情還是要找所長,沒所長簽字,也辦不成啊。”


    真是震驚的毫無脾氣,怎麽又這樣的大奇葩。


    “老弟,鎮裏就這死樣,能見到財神爺一次可不容易,我上次找到鎮長,才能找到這個小兔崽子。”


    “你認識財政所的?”


    財務規則肯定不允許上級管理者和下級的財務人員是一家人,風險太大,容易出問題。這樣明顯的財務漏洞,城北鎮竟然沒有人上報?鎮長自己就算了,鎮書記也就這麽看著嗎?還是說,欲要使其滅亡,先要使其瘋狂。


    彎彎道道的,月章不想管的太多,提出問題不僅得罪鎮長,事情還不一定能解決,現在能把拆遷款拿到手才是第一要務。本已做好等到下午的準備,誰知快到十點的時候,一個帶著眼鏡的年輕人騎著車歪歪斜斜的到了財政所。鄭書記小聲跟月章介紹,這個就是鎮長的小舅子,財政所的“話事人”。鄭書記沒有出麵,把月章推出來處理事情。


    “你好,你是縣裏新來的領導吧,讓你久等了。昨天鎮長專門打了招呼,我也剛辦完事情趕回來,別介意啊。”月章沒開口,年輕人先說話,“你們跟我進去,先把事情辦了吧。”


    年輕人率先把自行車推進去,直接停在大廳門口,領著月章進了門。


    “鄭書記,鄭書記,”年輕人連喊兩聲,“你不會是不認識我了吧,上次被你打的腮幫還疼呢,是不是有時間請我喝頓酒,給我解解疼啊。”


    鄭前進站在月章背後不說話,看來是理虧。


    “我就跟你說嘛,鎮裏不批,我也沒辦法,你打我也沒用,沒條子,誰也拿不走錢,你說對吧?”年輕人帶著揶揄的口氣說道。


    “這次麻煩你了,中午我做東,地方你挑,哥幾個親近親近。”月章解圍道。


    “不用了,不敢麻煩縣裏的領導,這要是被下麵的人看家,還以為我們是吃拿卡要,說出難聽呢。你身邊的這個鄭書記可是眼裏揉不得沙子,吃了飯,回頭還不罵死我。”年輕人帶著諷刺的拒絕道。


    月章可以感覺到背後的怒過在燃燒,還好鄭書記一直在抑製,沒有爆發。


    “沒事,以後有的是機會,在基層待著以後還要勞煩你。”月章不堅持。


    拿錢的手續不多,簽字不少,需要書記和月章一起簽字,防止個人把公家的錢給吞了。拿完錢,月章和財政所的“話事人”說說閑話,和鄭書記一起去信用社拿錢。


    “書記,不知道我該不該問,你和?”月章很好奇以前的事情。


    “唉,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去鎮裏要錢,鎮長躲著不見,我就來財政所找他小舅子,一言不合就上手了,年紀大了,還是沒忍住。”鄭書記有點不好意思。


    “當時確實是我太衝動了,回去我就知道這事肯定不能這樣,後麵的錢,我也要不來了,還是靠著你啊。”


    “書記,您真是老當益壯啊,估計您也是頭一位敢這麽幹的人。”月章調侃鄭書記。


    “當年帶兵的時候,哪有這些拐彎的事情,看見不好好幹的人,上去踢,踢到他服,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兵的習慣改不掉了。”


    “您還當過兵啊,書記,上過戰場沒,前幾年不是都去南邊輪流上去了嗎?”


    “戰場啊,唉,說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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