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比你小一點的時候,我也在邊疆鍛煉過,和對麵的打過幾次,可惜後來的輪訓沒趕上。”


    “有機會跟我講講唄,我可喜歡當軍人了,可惜在家裏沒機會進去。”


    “哎呀,老黃曆了,等以後再說把。現在被改革弄的,不適應啦,人老嘍。”


    “行,咱先把眼前的事情辦了。”


    目前的事情主要是把拆遷戶的事情給處理好,鎮裏的錢給了,怎麽發,發多少,要不要補地,都需要好好商量。這次的錢一共是六千塊,買地是妥妥的夠了,要是把疤子組裏的田地拿出來補出去,錢就不需要出這麽多,相當於村裏拿地和村民置換,錢由村裏拿。至於錢到底是自己拿還是要地,要看拆遷戶的想法。


    “書記,當時你來鎮裏,鎮裏是什麽意思,我們現在拿的錢能滿足拆遷戶的要求嗎?”月章小小試探鄭書記。


    “當時,沒見到鎮長,書記又不願意出麵解決,他們不給我準信。聽說是要給村裏三千,可我不信,鎮裏說話跟放屁一樣,今天說三千,七扣八扣能拿到一半就算好的。你小子有本事,翻了一番,還沒打折,補償夠夠的了。”鄭前進談到錢就很高興。


    “這個錢實際在村裏能做不少事情,農村人一家一年也掙不到一千塊,完糧,留下些種子、口糧,剩下的拿出去賣,每個月攤下來錢才幾十塊。看著挺多,你想想那是一家人五六口人一起幹的,最後跟你們縣裏的幹部一個人拿的差不多。你說村裏人怎麽就不如城裏人呢?”鄭前進也有很多怨氣。


    “這個呀,真不好說,政策就是如此,也沒辦法。幸好現在拿到錢了,拆遷的幾戶人家,分下來也能有千把塊,基本夠他們生活的。”


    “生活是沒問題,就怕坐吃山空。村裏人一輩子都靠地,地裏產什麽就吃什麽,現在地沒有了,看著錢拿的多,可也禁不止在家空吃啊。這些錢,頂多吃幾年,沒有地種,過幾年還不是成了破落戶,連吃的都沒有。”


    “書記,你看是什麽意思?”


    “我看啊,還是盡量給他們地,現在拿到錢,忍不住出去亂花,再去賭博,敗的快啊。農村人,還是地最重要。當然了,最後還要看他們自己的意見,要錢還是要地。月章,這錢是你要回來的,你又什麽意見?”


    “不敢說意見,你是村裏的一把手,你看著辦就行。”月章不敢直接說自己的打算。


    “讓你說你就說,別客氣。我雖然是村裏的書記,可要我去鎮裏要錢,連個雞毛都要不到。這錢啊,我知道,他們看在你是縣裏的幹部才這麽爽快的答應的。”鄭前進也不客氣,心裏也知道鎮裏怎麽會大發好心,痛快的給錢。


    “書記,可不敢這麽說,鎮裏肯定有他們的考慮。咱先不說這錢的事情,縣裏讓我們這些年輕人下來,也是考慮讓年輕人多受點罪,知道基層的辛苦,不致忘本。到村裏,我也是帶著任務來的,要幫著村裏創收。”


    “這個好,村裏太窮了,你有啥路子賺錢不。”


    “我的想法還不成熟,咱們村裏修路,交通以後肯定很方便。現在就是想發個法子,在從哪裏找點能賺錢的事情做。”


    “賺錢難啊,哪裏是說有就有的,你看鎮上幾個集體企業,幹了好些年了,原來是合作社,說沒就沒了。現在我覺得,能做企業的都是能人,跟鎮上是兩個老虎似的,要不然別說辦企業。”


    “書記,這話說的,我也沒說辦企業,增加收入的方式很多,比如養鴨子、收鴨蛋、養魚,都是方法,這幾天我還沒把整個村子逛一遍,可我來回的時候看見村西邊有條大河,那也是個機會啊。”


    “你說那個河啊,上麵已經有漁民了,世世代代都住在水上,人家自己好要打魚,能便宜咱們嗎?村裏人想吃魚,去河裏撈都被趕回來了,他們能讓村裏下水?以前大災的時候,村裏沒吃的,村民夜裏偷偷的下河捉魚,後來被漁民發現,沒少幹仗。”


    “還有這情況啊,那麽大一條河,他們就不能讓點?”


    “吃飯的家夥,誰能讓?要不是漁民還要上岸曬網,我估摸著他們一輩子都睡在水上。”


    本來月章已經有了初步幫助村裏增加收入的想法,主要是“靠水吃水”,沒有充分了解情況,現在看還是有很大的阻力。“水”已經有人在吃了,讓村民再去分一杯羮,多少要產生矛盾。書記的一番話把月章說的心裏直犯嘀咕,到底是堅持“吃水”的想法,還是另謀出路。月章還沒去實地調查,以前的偉人說的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等等有機會再去村裏跑一跑,實地看一看。


    兩人說著話到了村裏,接下來是解決要錢、要地的問題。


    世上最難拿的就是錢,特別是從別人手裏拿安身立命的錢。疤子背著鄭前進跟鎮上的人搞事情,雖然不知他在其中摻和多深,可這種背叛的行為是絕不能忍的。在村裏,書記的權威雖沒大運動時期的絕對,但一定程度上也決定一些人的來去。


    修路的現場,村民又聚集起來和施工隊對峙起來,看起來沒產生大的衝突。鄭書記推著車到攔路的村民麵前,瞧見大多是拆遷戶和他們的親戚,大聲嗬斥讓他們回家,明天一早到村部來解決問題。村民表現的有些無措,先目無表情的看看書記,接著在書記威嚴的目光下選擇信任書記,一個個沉默著離開。施工隊的負責人也在現場,走過來想跟鄭書記套近乎,可惜被無視,倒是月章和負責人了解些情況。


    “你好,聽說你是縣裏來的幹部。”負責人看樣是個生意人,一點不為書記的漠視而生氣。


    “我剛來村裏,你們這路要修到哪裏,看樣子工程不小。”


    “路長著呢,我們隻修這一段,據說要往北延,一直到本市的地界,不知道能不能和別的市接起來。”


    “這麽長,以後從這走方便多了。村裏這一段要修多久,別看村民堵著,很多人等著路修好出門。”


    “隻要能解決堵路的事情,修路就快了,個把月就行,前前後後的難度不大,無非工人多加點班。你說這群刁民的胃口真大,市裏給了那麽多的拆遷款,還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


    “嗬嗬,”月章不知道對方是真不知道其中的道道,還是試探自己,結束對話要準備走,“村裏有事,回頭問問書記,盡快解決了。”


    “好,您慢走,等您好消息。”


    村部裏,書記、會計和其他幾個負責的主任,看著是要開村委會的架勢。月章在門口不曉得要不要進去,畢竟從組織來講,自己還不是村委會的成員。


    “月章,你進來,錢是你要回來的,今天開擴大會議,你也來參加。”鄭書記看出月章的猶豫,主動開口。


    “我跟你介紹下,這位是村裏的張會計,另幾位是治安主任、婦女主任,還有民兵隊長,都是村委會的成員,”鄭書記一一把在座的介紹給月章,“這位是縣上下來的幹部,你們應該聽說過了,還有人這兩天也見過了。縣裏、鎮裏重視我們,給我安排了年輕能幹的幹部,是對我們村的關係,這次拆遷款能拿回來也是月章同誌出的力,現在我們用掌聲歡迎縣裏來的幹部。”


    掌聲很熱烈,特別是接觸過的民兵隊長。


    等著雙方寒暄完,鄭書記開始今天的會議。


    “這次常委會主要談談村裏拆遷戶的問題,錢已經到手了,剛入了村裏的賬目,現在看看大家對拆遷有什麽意見?”鄭書記提出問題。


    一時間,大家都在沉默,拿回來多少錢大家心裏都有數,這些錢對一個村子來說不是小數,書記還沒說話,大家都不好表態。


    “大家暢所欲言,這件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有什麽想法直接說。”鄭書記看沒人說話,催促大家趕快表態。


    “書記,你看這錢剛來,大家都沒見過這麽多錢,就算我們是村幹部最多拿幾百塊錢出去辦事,這麽多錢確實不好安排,您是什麽意思,給我們定個調子。”會計首先說話,投石問路,想探探鄭書記的口風。


    “我讓你們說,不是聽我說,正好,張會計,你是管錢的,對花錢最在行,,你說說看。”鄭書記指明會計說想法。


    “書記,你也知道,我隻管著錢,花錢又不是我,我能有什麽意見,你還是問問治安主任吧,年年治安,年年花錢,他最有心得。”張會計推脫道。


    “我花錢那是為了村裏工作,讓村裏的輕裝出力不要錢?收割的時候,夜夜巡邏不要錢?我可沒亂花。”治安主任可不願當冤大頭。


    “要我說,這錢是拆遷戶的田畝錢,就該給拆遷戶。”民兵隊長很爽快。


    “村民的就是村民的,咱們不能坑人啊,他們的地沒了,錢也拿不夠,以後怎麽生活?”民兵隊長堅持要把錢發下去。


    一群人爭來爭去,沒個結果,公平的理想和務實的私欲在小小土房間裏碰撞,月章好像回到了單位,人與人之間都在不斷爭鬥,隻不過基層更加赤裸裸。戰火暫時沒有引到自己身上,月章可以靜下心看人心向背。


    鄭書記由著幾個人吵來吵去,到最後基本不會脫離自己的想法,等大家吵完了,自然是收拾爛攤子的時候。


    能決定的人不說話,要名要利的人互相不鬆口,下來的拆遷款就像唐僧肉一樣誘人,可惜這些錢真正的主人卻不知道自己生存的財務被一圈不相幹的人決定。很是諷刺,擁有決定權的人決定別人的生死,真正的當事人卻被排除在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權利到底在什麽地方,隻能在家裏長籲短歎,乖乖挨宰。


    基層的辦事方式,月章沒辦法改變,也不想改變。和農村爛泥土一樣,看著能踩上幾腳,留下足跡,一場雨過後就啥也不剩下。沒意義的事情不必做,做了隻能是自己丟臉,月章心裏有自己的計劃,這裏不是長待的地方,能在村裏幹出點實事,順便實現自己的計劃是最好的。拆遷款是實施自己計劃的第一步,來的時候為什麽要探村書記的口風,就是想知道書記能不能支持自己。總體看,鄭書記想要改變,可對事情看法多趨於負麵,還沒開始就要否定自己。也許是從運動時期到改革時期的不適應,也許是鎮裏的打壓使其失去進取的勇氣,現在的情況不能僅僅靠著鄭前進推動賺錢計劃,月章必須自己掌握主動權。


    幾個人還在爭論,鄭書記已經換了三次煙鬥,還是不說話。月章決定敵不動我不動,等著書記主動說意見。自己要是主動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說資曆問題,村裏人很可能抱成一團,排擠自己這個外鄉人。


    “好了,好了,吵了這麽長時間,拿出個意見沒有。”鄭書記用眼袋鍋子敲敲坐著的凳子。


    “書記,還是你拿主意吧,我們都聽你的。”會計看自己不能統一意見,把問題拋給鄭書記。天下沒有不吃腥的貓,會計覺得書記肯定會截留一部分,最後的決定和自己的想法差不離。


    “我說,我說還要你們來幹什麽?你們還有什麽用?”鄭書記聽會計的話就知道背後鑼鼓音,“月章啊,這錢有你的功勞,你說說該怎麽辦?”


    火候差不多了,鄭書記親自點將,月章也不客氣。


    “書記,功勞不敢當,這錢是拆遷戶用地換來的,不客氣的說就是幾乎村民的命根子,要是說把這個錢截留了,我肯定幹不出來。”月章先表態。


    鄭書記看看月章繼續抽煙,會計的眼神飄忽不定,民兵隊長狠狠點點頭。


    “村民的錢就是村民的錢,我們不好從中獲利,要是我們拿了,以後鎮裏查賬,查出來,肯定不是小事,往大了說就是犯法的行為。”月章繼續說道。


    “這位縣裏來的通知,你可別說的嚇人,村裏這點事還能犯法?”會計不高興了,月章說的話不僅是不同意自己,甚至有指責自己的意思。


    “你少說話,先聽領導說完。”鄭書記製止會計繼續說。


    “您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月章咪咪笑,醞釀好的想法要慢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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