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剛露出魚肚白,符存審與桑南鬥一行人一出寺門,便像脫韁的野馬飛奔下山而去,一路身輕腳快,不經意間就來到了一座邊城。


    這座邊城的城牆很高,城門上方有一塊長方形黑褐色石板,上麵赫然刻著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白馬關”,這白馬關城牆上的磚石看上去就有些年頭,牆麵上有好幾處還缺了口,縫隙處長出些矮草,話雖如此,但城門洞開,沒有士兵把守,身著奇裝異服的人們進進出出,騎馬的、趕牛車的、挑擔的……真是少見的熱鬧景象。


    “少爺,我們走了一天的路程,已是饑腸轆轆,再說夕陽西沉,我們得找個旅館住上一宿了?”章水碧摸著肚皮說。


    “嗯……也好,現在是腿酸腳乏、饑腸轆轆,再走我也走不動了。”


    進入白馬關,沿街大大小小旅館門前站著濃妝豔抹的女子,揮舞著清香的手絹招攬客人……


    “四位客官,遠道而來,快到我們來福客棧一住,我們備有上等牛肉,美酒佳肴,還有……”一女子嬌滴滴地站在門口,搔首弄姿,不停地向章水壁拋著媚眼。


    章水壁見符存審也不知住哪家好,便建議:看這客棧還不錯,不如今晚就住這裏?


    “嗬,你小子看上人家姑娘豔麗……好,就依你!”符存審倒也爽快應允,與其他人相視而笑。


    那女子扭捏腰伎、百般妖嬈地走來,把符存審一行人帶進客棧,客棧有一個寬敞高大的廳堂,裏麵座無虛席,很是熱鬧,南來北往的客人說著不同腔調,每個店小二都在端菜送酒,忙的不亦樂乎。


    這時,迎麵走來一個身材矮銼、憨厚的店小二,滿臉堆笑道:客官遠道而來,到這邊來坐。


    那女子把符存審一行人帶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後便欠身離開,店小二上了一壺熱茶招呼起來:你們打尖,還是住店?


    章水碧餓饞了,不耐煩地怨道:你小二哥,好生囉嗦,不先問我們吃什麽,我們大老遠前來,當然要住店嘛,你不會又要問開幾間房吧?我都跟你說了吧,嗯……開一間,一間,好了,好了,快說說你們有什麽好吃的,都上上來……


    “看你沒出息的樣!”桑南鬥用手指彈了一下章水碧的腦門,與其他人嘲笑起來,然後對著符存審詢問道:一間就好?


    符存審其實對這些自個兒也沒個經驗,便連連附和道:對,一間就好!


    “一間?一張床躺不了四個人!”店小二驚訝道。


    桑南鬥站起來,輕輕拍著店小二的肩膀說道:這些不用小二哥操心,隻要你開一間上好客房,我們自有安排!


    店小二憨笑道:好,好,一切遵照客官吩咐,那客官今晚吃什麽?”


    桑南鬥稍加琢磨,望著其他三人便道:我們來一斤牛肉、十個饃饃、一碟花生米,嗯……還來四兩酒?


    “酒?”符存審先是一驚,然後連連反對道:不行,不行!


    “吳子虛見符存審對酒如此大驚小怪,不覺好笑,說道:少爺,你走出那道門,便是江湖!酒是江湖魂,無酒不成歡,你要把酒學起喲!


    其他人也附和著勸說道。


    符存審想了又想,拍手笑道:對呀,我們下山了,今後就是江湖中人了啊!哈哈哈……不需要再戒酒戒葷了!我們可以喝酒吃肉了?我也可以喝酒了?哈哈哈……


    其他三人見狀大笑:是啊!喝酒吃肉,當然可以啊!還可以不用戒色了,哈哈哈……


    符存審自小來,第一次聽說自己也可以喝酒,甚是驚訝又好奇,酒是啥滋味,不免生些小期許。


    符存審興致一起,似乎酒意可以化解掉多少年來的束縛:喝酒就喝酒!誰怕誰喲!


    “嘿嘿,少爺,晚上還可以找那風情女子陪你那個那個……”章水碧做了個手勢,扮了一下鬼臉。


    符存審會意,戲謔道:你小子前腳剛踏進紅塵就禁不住誘惑了?恐怕你有那個色膽也沒那個腰包吧!哈哈哈……


    其他幾人也大笑起來,這令在座的客人莫名其妙,頻頻看過來。


    酒足飯飽,店小二把符存審四人帶到客房安頓下來後,外麵已是月高星幽,推開窗,這座邊城街上倒是很熱鬧,晚間習習來風吹進屋來,一掃屋裏悶熱。


    桑南鬥走到窗邊,借著酒興,回頭感歎道:今春以來,我們一直忙碌著春播、夏耕,如今我等還沒來得及去感受耕耘得來秋收之樂,就這樣要遠去,唉,世事無常啊!今日酒足飯飽,明日又會怎樣?你們想過沒有,下山前還有師父照著,今後我等憑什麽求活?此情此景,真是感慨良多啊!


    “南鬥何須如此感歎!徒增煩惱,罷了,罷了,沉醉豈問今宵事,船到橋頭自然直,走,咱們趁著外麵風清月明,到街上轉悠熱鬧去……”符存審走近桑南鬥身旁,寬慰道。


    屋裏悶熱,外麵風輕雲悠、華燈初上,這座邊城卻是熱鬧非凡,一說到去外麵轉悠,大家興致很高,趕緊放妥笨重之物,隨身隻帶上銀兩,三步並著兩步,飛奔出了客棧,來到大街上,隻見街上,有人圍堆看著雜耍、笑聲喝彩聲一片;有人等著小販燒烤、羊肉串燒烤時那吱吱作響、冒出來的香味撲鼻,誘得人饞涎欲滴;還有人圍坐一圈,聽那老學究繪聲繪色地說評書……


    符存審一行人,對眼前這些,自然賞心悅目、心情大好,這些年來一直居於偏靜之地,如此種種熱鬧場麵,真是大開了眼界……


    突然,不遠處傳來少婦陣陣號泣聲,四周擠滿了人圍觀,這吸引著符存審一行人。


    “唉喲可憐我的男人哦,上山砍柴從懸崖墜落,至今屍骨無存,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麽活得下去嘛!唉喲!咱命怎這麽苦啊!唉喲可憐我的兒哦,至今顆粒未進,你不能死啊!求求好心人,行行好,讓咱孤兒寡母吃個飽飯吧……”


    “這寡婦有幾份姿色,老爺不如弄回去做個小房……”


    一富貴人家仆人見老爺兩眼放光,就出此餿主意。


    這老爺對仆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連連說道:晦氣!晦氣!


    這老爺說完,哼著小調兒,揚長而去。


    圍觀孤兒寡母的也就是些衣著破舊,遊手好閑之徒,他們都直勾勾地盯著寡婦看,但並未有施舍之意。


    符存審見這孤兒寡母甚是可憐,便從腰包裏取出一些碎銀,扔到那寡婦的盆缽裏,引來一雙雙放光的眼睛,一時議論紛紛。


    突然,符存審感覺腰包被人用力拽去,反應過來時,賊人已跑出丈遠。


    “賊人休跑!”


    符存審一行拔腿便追去,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隻見那小偷腿腳利索,幾個拐彎就不知去向了。


    “不好!我腰包裏的碎銀也不翼而飛了!”


    章水碧把腰包翻了個底朝天,發現腰包被人戳了個洞,驚得目瞪口呆。


    “我的碎銀也沒了,唉!找到這幫賊人,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吳子虛狠狠道。


    符存審見桑南鬥眉頭緊鎖、不言不語,便問道:南鬥,這下可好?你的碎銀還在吧?


    “我的還在,唉!都怪我一高興忘記提醒大家看緊腰包了!”桑南鬥自責不已。


    章水碧見大家損失慘重,突然一個激靈,二話不說便向那孤兒寡母處跑去。


    “水碧,你去幹嘛?”


    “趕緊去把剛才施舍的碎銀要回來。”


    符存審一行人回到孤兒寡母乞討的地方,可人家早已散去,整個街上依然是雜耍喝彩聲、說書聲,還有小商販的吆喝聲,此時此景對符存審一行人來說,已索然乏味。


    章水碧見大家愣著,沮喪道:這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大家回過神來,桑南鬥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把三人拉在一起,輕聲歎道:唉!事已至此,眼下就剩下我這點碎銀,連到下個州鎮的盤纏都不夠。


    “那怎麽辦?”章水碧不耐煩道:你不是小諸葛嗎,到底想好辦法了麽?


    “噓!辦法倒有一個,隻是送少爺回家肯定要耽擱了……”


    “快快說來!”吳子虛催促道。


    “我的這點碎銀一定要藏好,回到客棧,就說我們的碎銀都被賊人盜去,讓客棧老板收留我們,先在客棧打點雜,不僅能解決溫飽還能積累些錢。


    符存審著急道:不行,這樣積累錢,要積累到何時啊!娘親病重,我要及早趕回去……


    “少爺莫急,此事須要安排得周全,當今亂世,各地餓殍遍野,如果盤纏不準備好就貿然上路,我們不僅不能及時趕回家,很有可能餓死半途,幸好眼下這家餐館生意還算好,我們應該以此為依托再做打算……”


    章水碧眼睛一亮,一陣竊喜,靠近桑南鬥,附耳道:打劫這家旅館!


    “你小子想得也太天真了吧,這家旅館生意這麽好,肯定早有人打壞主意了,你進店注意到沒有,那些個夥計非同一般……”


    “怎麽個非同一般法?”


    “不跟你囉嗦了,你回旅店自己觀察。”


    符存審雖然心裏著急,一聽桑南鬥說得有理,便同意了桑南鬥之計。


    回到旅館,符存審把被盜一事一五一十地跟接待的夥計交代完後,請他們收留,好掙些回家的盤纏。


    店小二見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讓他們跟掌櫃的說去。


    掌櫃是五十多歲的瘦小老頭兒,看起來倒是很精明,聽完符存審的用意,也不說話,隻是癟著嘴、虛著眼看著符存審一行人,甚是輕蔑,讓人頓生陣陣寒意……


    “我們這裏人手已經多餘了,你們還是去別的地方找找機會吧!”


    瘦老頭終於說話了,話說得決然幹脆,似乎沒有回旋餘地,連一點客氣的話都沒有,顯然沒把我們放在眼裏啊,桑南鬥心想:這個世道,想要人打雜,那大街上一大堆饑餓的人侯著,我們到底憑什麽才讓人格外開恩呢?金銀財寶、美女……嗯,有了……想到這,桑南鬥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


    符存審依然苦苦求掌櫃行行好,可掌櫃就是不鬆口。


    桑南鬥把少爺拉到一邊,故意提高嗓門道:少爺,您別妄想掌櫃能大發慈悲、行行好了,這個世道,誰都希望掌櫃行行好,可掌櫃哪有那麽多糧食、錢財行行好啊,何況是我們四個大男人……


    “你!你,桑南鬥!你怎麽為掌櫃說起話了!呸!”章水碧一聽桑南鬥的話,氣急敗壞,心想他丈著還有幾個碎銀,轉臉不認咱們,難不成想私吞。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啊,掌櫃的,你說是也不是?”


    店裏的夥計和一些好奇的食客都圍過來看起了熱鬧……


    “這位公子倒說了我想說的!”


    “嗯,那就對了,掌櫃的,其實,不應該是我們求您行行好,恰恰相反,是您該求求我們留下了!”


    “呃……何以見得?”掌櫃眼睛一亮,好奇心起。


    “當今世道,土匪盜賊橫行,我替掌櫃的想了下,白馬關是邊城諸道交匯,人來客往,掌櫃不擔心財源滾滾來,難道就不擔心有朝一日財源滾滾而去?”


    掌櫃若有所思,眼睛微微轉悠,緩緩說道:縱然如你所說,這與爾等有何相幹?”


    “當然相幹啊!這個亂世中,難道您不想要人幫您守住這些財富?”


    “哈哈哈,你們有什麽能耐幫我守住財富,你也不看看我這客棧,有的是高手。”


    “高手?哈哈哈……”桑南鬥仰天大笑起來。


    掌櫃被桑南鬥的這一笑驚懵了:怎麽了?難道你比我們高手還厲害?


    “我?哈哈哈……這樣吧,您從你們客棧裏挑選出第一高手,我們呢……嗯……就是我們少爺……少爺,您願意去切磋一二嗎?”


    符存審心想自己雖師承名門,習得上乘武功,但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跟人家第一高手過招,未必有勝算,桑南鬥故弄玄虛、也不知使的什麽詭計,為了能留下來,姑且先應允下來就是。


    瘦老頭見符存審一個毛頭小子,竟敢答應跟我們一流高手過招,心中越發警覺起來,上下打量一番眼前這幾個人,心想:這夥人到底什麽來頭,真實意圖是什麽?不會是試探我們客棧武力的強盜吧?一想到這,便不寒而栗……


    “掌櫃的,您可想好人選?”


    瘦老頭從沉思中反過神來,故作鎮定道:我們客棧駐店的高手眾多,他們武藝非凡,心氣都十分高,恐不屑與繁雜人等比試啊。


    章水碧一聽此話,顯然十分瞧不起咱們,質問道:我們?繁雜人等!我們少爺出身將門,師承名師;而你們高手何等出身?像我們少爺如此高貴的身份,他們還會介意?


    “喔……將門?名師?我看爾等穿著行裝,倒像冒充和尚的浪人,這樣的人我們見得多了!”


    說話者,乃一嬌聲嬌氣的女子,手舞紈扇從樓上緩緩下來,隻見她麵罩薄紗,隱約可見麵目清秀,舉手投足飄然若仙、看上去倒有幾分風韻,約莫二八芳齡。


    掌櫃的和那些夥計,見到這個蒙麵女郎都畢恭畢敬地打了聲招呼:東家。


    章水碧心想,掌櫃的固執難以溝通,又來一個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然如此,那我就亮一亮底牌給他瞧瞧,提高嗓門道:掌櫃的、當家的,你們可聽好,河南宛丘符氏,可聽說過?忠武軍陳州衙將符楚,便是我們少爺的父親大人;還有修定寺行均方丈,現在是五台山清涼寺的方丈,這可聽說過吧,他就是我們少爺的師父!


    河南宛丘與這裏,遙隔千裏,他們那知這些喲,但憑章水壁空口一說,也不足為信,掌櫃便一副輕蔑地譏笑道:哈哈哈,我們這裏,每天來吃白食的人,哪個不說自己是權貴之家,名門之後的…


    章水碧見瘦老頭古怪得緊,鐵定把我們當繁雜人等,哪能服氣,怒喝道:你怎能如此固執,要怎樣才能相信我所說的?


    蒙麵女郎繞著符存審走了一圈,前後打量了一番,對著章水碧大聲喝道:你口口聲聲的少爺,你自己好好瞧瞧,向我們撒謊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你們自以為出身高貴,那到別處去碰碰運氣!


    他們的耐心快消失殆盡,掌櫃也在嘀咕著:出身高貴,哼,還求施舍……揮著手讓符存審一行人快快離開。


    章水碧上上下下瞧了瞧符存審,也嘀咕著:怎麽了,人都有為難的時候,我們少爺沒什麽問題啊?


    通過他們的對話,桑南鬥對掌櫃的真實意圖已了然於胸,其實他們並不在乎我們的身份如何,在乎的是我們是否正道之人;於是,趕緊打發章水碧道:廢話少說,你跟店小二去取來少爺的寶劍,看到這個,如果他們識貨的話,自然便明白。


    同時為穩住他們,便向掌櫃恭敬地拱手道:掌櫃的,實不相瞞,我們少爺家有急事,這次奉方丈之命,從五台山清涼寺下山,送少爺回陳州宛丘,本來方丈給我們每人一兩碎銀,唉,今晚趁著酒性一高興,到街上遊玩,突然看到一群人圍著孤兒寡母,這對母子處境難堪,我們少爺見著可憐,便施舍了些碎銀,後來,當我們反應過來時,我們的腰包早被賊人盜了去,現在確實是沒辦法,想先留下來混口飯吃和積攢點回去的錢兩,當然,我們並非無用之人,在當今世道,你們客棧需要我們這樣的人來護衛……


    正說話間,章水碧從樓上快步下來,直接把寶劍遞交給蒙麵女郎,自信滿滿道:這就是我們少爺的寶劍,劍上有字跡,請當家的好生瞧瞧。


    蒙麵女郎接過寶劍,瞧也不瞧一眼,便輕輕一拋,就把寶劍拋給了掌櫃,滿不在乎地道:你看著辦吧。


    說完,蒙麵女郎便轉身輕盈上樓而去。


    章水碧見蒙麵女郎不屑一顧,又說得這等輕描淡寫,甚是鄙視,心想:對於我們請求,簡單一句話便敷衍了事,哼,這個當家的也太傲嬌了吧。


    掌櫃接過寶劍,倒是饒有興趣,用手撫摸著那兩行字,又吹一口氣,漫不經心道:這樣吧,你們少爺真想憑本事成為我們客棧的護衛,我也不為難他,他隻要勝過我們一位駐店的落魄老道,他便可留下來,但我們客棧的報酬,隻有食宿,要想賺得額外酬金,嗯……需要駐店滿一年……任何人沒有特殊!


    “啊!一年?”符存審和吳子虛異口同聲。


    章水碧聽掌櫃的話中並沒有留我們三宿之意,著急試探著問:我們少爺贏了老道,便可留下,我們呢?也應該留下伺候……


    隻見那掌櫃小眼圓瞪,怒道:這裏不是你少爺府!哼!沒有人會被伺候……我們店小,能留下你們少爺,已經仁至義盡了!至於你們,你們需要自尋出路……”


    章水碧急了,但又無主意,便偷眼看向桑南鬥,隻見桑南鬥低頭不語,眉宇緊鎖。


    ”此處不留爺,天下之大,老子就不信沒有留爺處!“


    吳子虛見如此憋屈求人,別人還是千般為難,壓抑心中的一股傲氣直衝霄漢,此話一出,倒是令在場的人驚歎不已。


    掌櫃聽此莽話,暗自譏笑,但麵露喜色,誇耀道:這位仁兄豪爽有骨氣,佩服!佩服!既然如此,平安,你帶他們到後院,叫那老道試試他們少爺身手……去留全憑他自己了。


    這名叫平安的夥計,長得三大五粗,身長八尺有餘,麵如紫羊肝,頭戴綸巾紮帶,看上去大約四十歲掛零,帶著符存審一行人走到後院,其他夥計和幾個留宿的食客也跟著去看熱鬧……


    此時,更深夜靜、風緊雲急,月亮在雲朵裏穿行,忽明忽暗……


    後院是一個四合院式的宅子,平安對著一口空缸,猛擊三響。


    過了些許,閣樓上隱約可見一位老道,他憑欄環顧四周後,一個鷂子翻身,便飄然落下,穩穩地立在符存審一行人麵前,用拂塵輕輕一掃,哽嗓處發出一陣“嗡嗡嗡”之聲後問道:又是哪位高手要向老道切磋一二?


    老道說話好生奇怪,未見其張口,發音前似要嗡嗡作響之後,才能發出要說的話,聽那聲若纖纖溪水、源遠流深,清靜入耳。


    “立裏道長,就是這位!”


    從平安的口中得知這位道人叫立裏道長,朦朧月色中,隱約可見其身長七尺許,但身形瘦削,麵皺如雞皮,好似經曆過什麽奇怪病災,抑或什麽災難,甚是落魄之狀,符存審暗自思忖起來……


    平安叫出符存審,自己站在兩人中間,分別向道長和符存審拱手後,嚴肅宣稱,本客棧一貫遵循汰弱留強,在比武之前,須二位根據我的提問慎重承諾!第一問:今日這位叫符存審的小兄弟向立裏道長發起挑戰,立裏道長是否接受?


    “不接受又如何……接受。”


    “也是,不接受意味著直接淘汰,還是接受的好……接受的話,但拳腳無眼,請二位承諾願意自負死傷?”


    平安見立裏道人回答後,向符存審拱手,示意他先前那承諾。


    符存審第一次被人提醒要麵對生死抉擇問題,甚是猶豫……


    “唉,老朽一把朽骨,拚個你死我活,自然無所謂!自負死傷,當然沒問題……再說……生老病死,天命也!小兄弟對此何必憂思呢?哈哈哈。”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出招往往都講究蜻蜓點水、點到為止,這老道麵目醜惡猙獰,出言如此不懷好意?三宿難免為少爺捏把汗。


    “小兄弟,我數三下,若你還不應諾,就視同放棄,三…二……”


    “接受!“


    此時已是雲開月出,月色下,立裏道人麵部疙瘩縱橫交錯,僵死一般,隻有兩隻眼睛晶瑩剔透,對著符存審上下打量,心裏便琢磨起來:此少年身形健碩,顴骨豐隆斜向上直入鬢角,雙眼炯炯有神,雖粗布草履,卻氣質非同一般啊,且看他出行在外,仍把沙布袋捆縛在雙腳上,練功沒有絲毫懈怠之意……嗯……難怪……唉,誰家有這麽一個好兒郎,真是好福氣啊……


    “嗯…既然你們都承諾自負死傷,那麽,現在你們要選擇一件比試的武器!”


    立裏道人左右一掃拂塵之際,聽得其言語中有些自豪感:老朽每次迎接挑戰的,就是這把隨身拂塵……拂塵足夠矣!


    符存審曾聽師父講過,江湖上那些武林高手使用的武器,並非看似凶利的刀劍槍戟,往往是一些看似不堪重用的隨身用品,比如拂塵、扇子之類,抑或因地製宜而取的木枝、板凳、筷子等……


    “既然前輩使用拂塵,那晚輩就找根枯木枝便可!”符存審正說話間,正好看到院子裏堆放了許多柴禾,便前去取了一支。


    圍觀者見此,有的竊竊私語,認為這個少年不自量力,看來是贏不了這個老道了……


    平安見狀,提醒道:小兄弟可要想好哦,選定了武器就不能更改!確定選好了麽?


    “確定好了”


    “那好,按比試規則,小兄弟應先攻後守,以半炷香的功夫,定你倆的輸贏,廢話少說,比試開始!”


    兩人施禮已畢,立裏道人拂塵一揚,一招百鶴亮翅、靜待符存審出招,符存審以枯枝當劍,使出碧空青雲劍法,接連使出二指禪乎掖、青雲吻月、月入碧空等試探招式,立裏道人並不怠慢,用拂塵左右橫掃,使出掃雲拂月,雲繚霧繞等招式,勁捷似龍卷,又上下相連,輕易化解和纏住了符存審的攻勢……


    立裏道人見眼前少年出招柔和,並未使出厲害招式,以往前來挑戰者,無不選擇最鋒利的兵器,一上來無不使出絕招、狠招,剛猛之後,餘威掃地,這少爺看來……於是頓生興致。


    “小兄弟,你這樣就想贏了老朽?哈哈哈……”


    “讓前輩笑話了,晚輩失禮了!”


    符存審說話間,木枝點地,驀然騰身飛躍,枝尖撩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將木枝連續刺擊老道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快如閃電,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妙!妙啊!……”`


    圍觀的人看得興起,一時喝彩聲連連。


    老道見少年輕身功自是了得,也不示弱,接連使出大鵬展翅、氣衝霄漢,幾個翻騰就上了屋頂,符存審見狀,突然下蹲,”呼“地一聲騰空而起……


    “哇!厲害!一個比一個厲害!”


    符存審還未停落在屋頂,忽感一陣颶風襲來,隻見老道拂塵一掃而至,趕緊雙腳輕點簷角,一招飛燕淩空,躲過了老道的拂塵,隨即使出飛龍吞江海、騰龍影無蹤,老道見狀大驚,使出絕招疏影碎地、密翠舉天……


    如此你攻我守,兩人大戰三十回合有餘,也沒分出個勝負,看的人仰麵朝天,看得那是腰酸脖子疼…


    “你倆快快下來,上半場結束,現在我要宣布下半場比試規則!”


    平安話語剛落,這一老一少,一前一後,淩空而至。


    “上半場,這位小兄弟進攻,沒有取得優勢,那下半場呢,由立裏道長進攻,請開始!”


    立裏道長心想終於輪到老朽進攻了,若再……嗯……老天爺厚愛,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再說拳怕少壯,這少年是越戰越有勁,我得使出狠招,速戰速決……想到這裏,一招猛虎下山,便使出了九成功力撲向符存審……


    經過三十來回合進攻,符存審並沒有取得優勢,接下來隻能防守,要想贏得老道,這勢必登天還難,在場的人都已經對符存審不抱希望了……


    符存審也顧不得那麽多,見立裏道人如猛虎般來勢洶洶,並不閃開,立身穩如磐石……


    “少爺、閃開!閃開!快閃開啊!”三宿喊喝道。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老道拂塵旋風般掩麵蓋來,一記猛拳擊向符存審前胸,旋即二龍入洞,可符存審輕微左右一晃、是動非動間便讓老道跌出丈餘外、踉踉蹌蹌沒站穩,一個跟頭倒地。


    “咦!怎麽回事?奇了怪!”觀看的人見此,大驚失色,驚呼不已。


    這一跌倒,老道搖搖晃晃才站起身來,冷汗直冒,心想這小子武功如此高深莫測,明明一記猛拳打在他胸前,卻硬生生一股魔力將我彈滑開去,讓我身子不由自主、失控前墜,心想縱橫江湖數十年,能接住老朽這狠招的,未曾有人……上一局,我們平手,這一局,他已占了上風,如不能挽回一招半式,明天老朽的飯碗不保了……使出硬猛狠招,這小子能輕易化掉,看來我得使出……


    老道伸展雙手,一腳奮起,隻聽“啪”地一聲,丈餘外的符存審應聲向後急退數步才站穩。


    老道趁火打鐵、雙腳一飄,卷著塵土、急馳而至,手中的拂塵極速翻騰,圍著符存審左右上下飛速繚繞、如颶風催得烏雲鋪天蓋地襲來般,一時讓人摸不著北……


    符存審眼急手快,夯前就後、夯左就右,身形滴溜溜直轉,越轉越快,一時晃出許多人影,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讓人難以辨別。


    但見老道的拂塵也是滴溜溜直轉,圍著少年幻化成無數個拂塵,而少年也變成無數個幻影,圍觀的人兩眼圓瞪,驚得鴉雀無聲。


    符存審心想,老道本想一招製敵、力道剛猛,但未曾料想我會使用“力央啟戶樞、抽柳無痕處”,輕易彈滑開強大的衝擊力,並借力打力,一股強大的牽引力就使得老道無力回天,硬是跌了個跟頭,讓我在防守中就贏得了優勢,這真是天賜良機,要不然我是很難贏得這場比試……


    正在符存審想入非非之時,老道跳出圈外,使出一掃烏雲散,晴天霹靂至,符存審緩過神來,不慌不忙,想到陰玄子的陰極寒仙劍法的“凝”字訣,待拂塵把手近至麵前,使出陰極凝霜,木枝化解了佛塵把手的劈擊力……


    他倆一老一少,你攻我防,我攻你防、上下回合攻防較量,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雲中龍遇上霧中龍,打了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好了,好了,比試結束!”平安見半炷香已燃完,猛敲空缸三響,大聲喊喝道。


    院裏眾人站成一排,平安走上前,衝著眾人一抱拳:今晚比試宣告結束,大家有目共賭,這位小兄弟已經險勝立裏道人啦,請在場各位見證!按規定,明天天一亮,立裏道長就得卷起鋪蓋走人,比試結束了,大家散了吧!


    平安說完剛轉身欲走,就聽符存審“喂”一嗓子: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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