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被封為親王後, 端重親王近來的作為使他再次成為各大滿洲貴族們關注的焦點。


    首先,他以府邸違製, 在皇上麵前自請降罪,被皇上嚴厲訓斥並責令整改, 轉瞬之間端王府便被拆了個幹淨,引得各王爵府邸無不引頸觀望,心中恐慌。跟風拆府改建違製之風一夕之間在京中盛行。


    其次,他堅決不受親王供奉,單隻要了三處銀莊做產業,皇帝二話不說便允了,給他降級, 按郡王供奉置辦產業, 且產業置辦的相當潦草,田產畝數不足,隻略得了幾個莊子。


    消息一傳出,原本對皇帝寵幸分封異姓王而心中頗有怨念微詞的宗室們消停了。


    看吧, 即便你已封為親王, 與咱們愛新覺羅皇族正經出身的親王還是有巨大差別的!以退為進辭了親王供奉又如何?想借此博得皇帝信任?沒曾想皇帝會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吧?魚躍龍門,其前身到底是魚,不是真的龍子龍孫,隻得一個名頭好聽罷了。


    有好事觀望的,盯著親王手裏頭幾處寥落的產業譏笑不已,等著看他大婚開府後怎麽過窘困拮據的日子。


    也有有心者,觀親王這兩手舉措, 對他城府之深暗覺心驚,對那些譏笑嘲諷親王之人頗覺愚鈍。


    親王這兩手那才叫高杆!一舉三得!


    一來,平息了皇帝心中對異姓王的芥蒂,穩固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見之前的端王和齊王兩大異姓王府是如何敗落的嗎?這其中哪一處沒有皇帝的手筆。可為何到了端重親王這裏,皇帝卻對異姓王這麽信任寬和了呢?還不是端重親王才能卓絕,安守本分,又忠心不二?再者,以端重親王那狂傲的性子,他壓根兒不稀得耍什麽以退為進的手段,人說不受供奉,那就是真的不受!小小年紀在這場潑天富貴麵前就能這麽淡定從容,不為所動,其心誌之堅定,可見一斑!寵幸這樣的人,有何好不放心的?


    二來,平息了宗室中對端重親王強勢崛起的怨憤和微詞,穩固了宗室與皇室的關係。


    三來,平息了日前自身因隆寵太盛而引起的諸多嫉恨,隱藏了自身鋒芒,穩固了與同僚之間的關係,便於日後行事。


    與以上這麽多好處相比,端重親王吃的這點子虧根本不算什麽。隻要還有帝王信任和寵愛在,何愁日子拮據?有些人,當真是白目的很!


    然而,不管京中眾勳貴們如何猜度這位稚齡親王的心思,親王隻每日認真辦差,用一項項完美的政績堵上眾人的嘴,而他手底下接收的六所錢莊,自是乾隆挑挑揀揀選送的資本最為雄厚的,基礎本就很好,再加之親王那現代化的運作手段,精準的投資眼光,其發展之勢無比迅猛。


    僅半年時間,被親王取名為廣通的錢莊便已在江寧,杭州,蘇州,奉天等商業繁華的大城市中設立了分鋪,打出了名符其實的‘廣通’招牌,銀錢如流水,汩汩流進端重親王的腰包。


    待到京中眾人回神,盯著轉瞬間就巨富無比的端重親王,又紅了眼,這才恍然間想起端重親王大小金川一戰中博得的名號——斂財神。


    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沒見識過親王斂財風采的人這回算是開了眼界了,直言斂財神,果然名不虛傳。


    有嫉恨難平者,跑到皇帝麵前彈劾端重親王經商,與民爭利的。被帝王一句“既是如此,那愛卿把你名下所有商鋪上交朝廷,朕便收回端重親王和所有宗室王爵名下的錢莊。”


    這句話說的好事者大汗淋漓,心中懊悔的忖道:今次不但斷了自己財路,還連同得罪了所有宗室王爵,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以後日子難過了!當即跪下磕頭請罪,收回前言,被朝中眾臣引為笑柄。


    至此,無人再敢拿端重親王的錢莊說事。


    也有跟風者,紛紛開辦起錢莊,或將原先自有的錢莊改製,效仿親王的經營手段。但無奈,廣通錢莊早已在業界打響了招牌,且分鋪遍及各路商業繁華區,商家們存錢,俱都認準了‘廣通’的名號,對別家錢莊不信任,亦不買賬。這些新開辦起來的錢莊不到半月,因生意蕭條又紛紛關張,失了信譽不說,還背了一屁·股債。


    這回,非議妒恨的聲音徹底消停了。不服氣不行啊!不然,錢莊開辦了這麽多年,怎麽到了端重親王手上,生意就這麽如火如荼了呢?抵押借貸,分期還款,跨莊取款,改製加密銀票,完善戶頭管理體製……這一條條的,哪個能想的出來?人不發財,就真是沒天理了!時也命也!


    那些等著看親王日後過窘迫拮據日子的人更想自挖雙目。就眼下錢莊這發展勢頭,人離富可敵國僅一步之遙,背後又有皇帝撐腰,這還叫拮據?那他們這些人豈不是要窮的上街乞討了?


    不過,真的待到端重親王富可敵國之日,怕是連皇上也容不下他了吧?這麽一想,被錢財招紅了眼的眾人心理又平衡了。自古以來,功高震主者,富可撼國者,從來沒有好下場,他們隻管等著看戲就是了!


    不管別人對自己如何非議編排,克善分毫不為留言所動,該做的事,依然每天在做,勤勤懇懇的上朝聽差,下朝辦事;錢莊的發展勢頭更是迅猛,一日壯大過一日。


    他心中有譜,自是穩如泰山,但架不住有人替他著急。


    這日,十二特意等在阿哥所外,攔住剛剛從衙門回來的克善,將他拖進房中,按坐在椅子上,一副準備長歎的架勢。


    “這麽急著找我,所為何事?”克善被他連拖帶拽的按坐下來,接過侍從進上的茶水,緩緩啜飲一口,瞥見十二越發著急的表情後,語氣頗為無奈的問道。


    “你還有心思在這裏喝茶?”十二奪過他手中的茶杯,“你開辦的那個廣通錢莊,攤子越鋪越大,快要遍及大清半個國土了,你自己算算你如今手頭聚斂的財物,有多少了?”


    克善偏頭略略估算,慢條斯理的開口,“恩,約莫有500多萬兩白銀了吧。”表情平靜,絲毫不為這龐大的數字所動。


    這個大出預料的數字卻讓十二倒抽了一口涼氣,拽住他衣袖急道:“我的天!還是我低估了你。你要賺這麽多錢做什麽?你可知道我大清一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去年是1400多萬兩白銀,你半年就將大清整年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攏到懷中,你不要命了嗎?我皇阿瑪再寵你,若你行事失度,危及大清根基,他也是不能容你的。”


    克善為十二的瞎操心失笑,可內心感動莫名,拍拍他肩膀安撫,“放心,這500萬兩白銀是民眾的錢,並不是我的,我隻是將它們聚攏,合理的分配,調度,生息,為我所用罷了。且,這個錢莊,名義上是我的,其實,卻是你皇阿瑪的,未來,還會轉交給你,你莫擔心。”


    十二張口結舌,半晌後收斂表情,忽的輕笑起來,聲音自嘲,“我說你怎會大張旗鼓的去給自己斂財,做這等蠢事,原來是你和我皇阿瑪早有默契。看來,聚斂這麽多錢財,你們將來還會有大動作了?是我多事了。”


    克善點頭,“大動作會有,你快要立為儲君,這事,你皇阿瑪自然會告訴你,我就不多說了。還有,你關心我,我感激都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多事?說句逾矩的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間互相扶持,互相勸解,那是理所應當。”


    十二聽了克善難得一句類似於傾訴,肯定兩人之間友誼的話,哪裏還有半點沮喪?立馬就眉開眼笑了,嘴裏連連應是,手上還不忘大力拍擊克善肩膀,以顯示兩人鐵杆的交情,直拍的克善那小身板搖搖晃晃,內裏苦笑不已。


    隻一年多,這孩子已經高出他一頭了,連身板也逐漸向他父親靠攏,越來越壯實了,讓瘦弱單薄,身高停滯不前的端重親王情何以堪呐!


    說完最緊要的事,十二鬆了口氣,懶懶的靠倒在椅背上喝茶,又吃了兩個茶點進肚,忽的直起身,看向克善,欲言又止。


    “怎麽?又有什麽事?”克善睨他怪模怪樣的表情,好笑的問。


    十二撓撓耳尖,語帶遲疑,“那個,聽說回疆的阿裏和卓要進京朝貢了,你聽說了嗎?”


    克善點頭,“恩,略有耳聞。”


    十二支支吾吾,“那……那他帶了他最寵愛的女兒含香公主一道進京,你可知道?聽說他的女兒有回族第一美人之稱,生下來便體帶異香,誕辰之日百花齊放,被回民奉為神女轉世。”


    聽著怎麽這麽傳奇,這麽熟悉呢?克善摩挲自己下顎暗忖,沉吟道:“你這是在暗示我,他準備將這個神女轉世的女兒送給皇上聯姻,作為回部與大清百年修好的見證?”


    十二默默點頭,暗自審視克善表情,見他麵容平靜,眸光清澈透亮,絲毫不為這個消息所動,心中略略安心。


    雖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克善和自家皇阿瑪之間的關係,但是,長時間的潛移默化,耳濡目染,十二對兩人間逐漸升溫的感情竟也漸漸習以為常,待到驚覺有異,想通後也隻是長歎一聲——‘啊!原來如此!’,這事便就在他心中這麽過了。總歸,乾隆的感情問題,壓根兒輪不到他來過問。反而,他還更加憂心克善被自家皇阿瑪耽誤了。


    克善瞥一眼暗地打量自己麵色,動作表情鬼祟非常的十二,心內好笑,不得不追加一句,“聯姻曆來是兩部交好最尋常的手段。身為帝王,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以國家利益為基準,連收受什麽樣的女人,也是政治考量下的產物,這是必然,你日後做了儲君便知道了。”


    也就是說,你其實心裏很清楚你們的處境和身不由己咯?既然你看的這麽透徹,我還有什麽可操心的?


    心中暗忖,十二徹底放下心來,隨意挑揀些朝堂上的趣事與克善閑聊,半個時辰後方才笑容滿麵的離開。


    送別十二,克善轉身回房,臉上俊逸清雅的微笑刹那間消散。


    揮退侍從,獨自在房中靜坐良久,他忽而掩麵失笑——嗬……這就是現實,他早已預料到的,讓人無法抗拒的現實。果然還是順應時事最為妥當,想那麽多,除了自苦,別無益處!


    轉瞬就調節好了心態,端重親王收起臉上的寥落,拿起一疊賬冊認真的查看,房中氣氛靜謐無聲,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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