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運小姐合上手槍的彈倉,將它們並排放在桌上的短劍旁。


    狂亂的鍾聲和尖嘯的警報聲回蕩在山下的城市裏。


    她很清楚那代表著什麽。


    蝕魂夜。


    厄運小姐根本沒把即將到來的風暴放在眼裏。


    這座她剛剛占據的山頂別墅所有的窗戶都敞開著,挑釁著死亡的陰影。


    嗚咽的海風帶著惡鬼的饑渴和刺骨的寒冷撲麵而來。


    這座別墅坐落於比爾吉沃特東邊的一處懸崖上,原本屬於一個惡貫滿盈的黑幫頭子。


    在普朗克倒台的混亂中,他被人拖出被窩,砸死在大理石階上。


    別墅現在的主人就是厄運小姐。


    她絕對不會允許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她抬起手,撫摸著俄洛伊送她的掛飾。


    珊瑚的觸感帶著溫熱,雖然她並不真心相信它所代表的意義,但這無疑是一件漂亮的小飾品。


    房門悄聲打開,她也放開了手裏的掛飾。


    她沒有回頭便知道來人是誰,很少有人敢不敲門就進屋。


    “你在幹什麽?”雷文瞥了一眼桌麵上的火槍和短劍。


    “你覺得我在幹什麽?”


    “我覺得你在幹蠢事,非常蠢。”


    “蠢事?”厄運小姐雙手放在桌麵上,“我們隱忍了那麽長時間,這才讓比爾吉沃特脫離了那個老瘋子的掌控。我絕對不會讓蝕魂夜就這樣——”


    “就哪樣?”


    “把這塊地方從我的手裏奪走。”她猛地抓起手槍,插進了後腰的皮套裏。“你也不能阻止我。”


    “我們不是來阻止你的。”


    厄運小姐一回頭,看見雷文從門口讓了一步,身後是一群她最精幹的手下。


    他們全副武裝地在門廳裏等待著,手裏拿著滑膛槍、左輪手槍、鏗鏘作響的土製破片炸彈和彎刀。


    武器品種繁多,就像是剛剛洗劫了一座博物館。


    “看起來,你們要幹的事情比我聰明不了多少。”


    “是。”雷文走向敞開的窗戶,將百葉窗簾拉下來。“你覺得我們會讓自己的船長獨自麵對嗎?”


    “為了殺掉普朗克,我自己也差點兒沒命,而且這事並沒有成功。我不指望你們跟著我去,至少今晚不行。”厄運小姐走到手下麵前站定,雙手歇在核桃木的手槍柄上。“這場戰鬥與你們無關。”


    “你又在說蠢話了,當然和我們有關。”雷文拍了拍腰間的槍套。


    厄運小姐麵色凝重的掃視眾人,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有九成的可能性,我們看不到早晨的太陽。”她的唇邊不禁鼓起一絲笑意。


    “另外一成呢?”雷文挑了挑眉毛。


    厄運小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李維呢?他可是第一次經曆蝕魂夜。”


    “說真的,想要知道他的行蹤實在是太難了,除了海妖幫外,他肯定還有其他的目標。”


    “莎拉。”雷文有些欲言又止。“有件事兒我得提醒你一下。”


    “什麽?”


    “他是一條大魚,我們的小船...恐怕裝不下他。”


    厄運小姐咬了咬嘴唇,歎了一口氣。


    ......


    盧錫安打開了懷中的掛墜,將其中的畫像展露出來。


    上麵畫著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一對杏仁似的大眼,飽滿的嘴唇,還有德瑪西亞人典型的高顴骨。


    這幅肖像算得上是傑作,但它卻沒能體現出賽娜的力量和決心。


    他很少會打開這個掛墜,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心要是沉溺於悲傷之中,隻會讓他變得軟弱。


    盧錫安無法容忍自己徹底地沉浸在失去她的悲痛中,所以他果斷地合上了掛墜。


    《五代河山風月》


    他必須隔絕悲痛,直到殺死錘石為賽娜報仇那天為止。


    隻有到那時,盧錫安才會放肆地為她痛哭。


    那個可怕的夜晚已經過去多久了呢?


    他感到悲傷如同無底的深淵,窺伺著將他徹底吞沒的機會。


    然而,他又一次硬生生地壓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回憶起從教團那裏學到的本領,開始默念一段咒文。


    他和賽娜都知道這段咒文,目的在於把任何情感都關在門外。


    唯有這樣,他才能進入平衡的境界,才能麵對超出想象的恐怖。


    悲傷慢慢退了下去,但終究沒有完全消散。


    複仇的路走得越久,也就離她越遠。


    盧錫安抬起頭從肺中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的心跳放慢下來。


    他將項鏈掛回脖子上,然後拔出了那對曾是遺物的雙槍。


    “錘石……”他的聲音仿佛囈語。


    ......


    比爾吉沃特的街道已經幾近廢棄。


    海上的鍾聲依舊兀自響著,充滿恐懼的哭號在山下回蕩。


    整個鼠鎮已完全浸在了黑霧中,哀悼塢的廢墟上狂風呼嘯。


    火焰沿著屠夫之橋一路焚燒,一團透著微光的霧霾在灰港上方的懸崖處盤桓。


    上城區的人們躲在自己家中,向胡子女士祈禱著蝕魂夜饒過他們的性命。


    而那些屋不蔽體的窮苦人就沒那麽幸運了。


    每個窗戶前都點著鯨糞製成的守夜燭,火光透過海玻璃的瓶子瑩瑩跳動。


    家家戶戶的門板上都掛著點燃的女王草,窗欞用長條木板釘得死死的。


    “人們真的相信女王草有用?”厄運小姐問。


    雷文聳聳肩。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聚精會神地搜索著霧氣中的危險,眼眶周圍的皺紋都繃緊了。


    他從衣服底下抽出一根悶燃著的草根。


    “人總是信點兒什麽的,尤其是那些弱者,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寄托。”


    厄運小姐撇了撇嘴,從腰間拔出雙槍:


    “我隻信這個,還有你們。你還帶了別的武器嗎?”


    “這把彎刀,保護我安然度過了六次蝕魂夜。”他敲著劍柄說。“我向胡子女士獻了一整瓶十年陳釀的朗姆酒,然後我就買到了這把刀。賣刀的人發誓說,刀鋒用的是質地最純的德瑪西亞鋼。”


    厄運小姐隻看了一眼他的刀鞘,就知道雷文當時被人騙了。


    護手部分的做工實在過於簡陋,不可能出自德瑪西亞工匠之手。


    但她並不打算告訴他,就像他說的,人總是要信點兒什麽。


    “你呢?”雷文問。


    厄運小姐輕拍了一下子彈袋。


    “你們每個人都是在朗姆酒裏泡大的。”她提高聲音,好讓三十來個人都能聽到。“如果死靈想幹一架的話,就讓它們見識一下什麽叫烈性子!”


    壓抑的陰雲之下,沒人笑出聲來。


    但她確實看到幾個人的臉上浮出了一抹狠意。


    在這樣的夜晚之中,這就足夠了。


    她轉身往山下的比爾吉沃特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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