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往日是一個非常繁榮的市場。


    人們在相接的船舷處搭起了各色小攤。


    肉商、酒販子、海盜、賞金獵人和乖戾的流浪漢從世界各地湧到這裏。


    在比爾吉沃特城裏幾乎任何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這裏,而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霧氣開始在木頭上凝集。


    廢棄的船首像臉上流下了凍結的淚珠。


    霧氣和暗影匯聚起來。


    “刻骨廣場?”雷文說。“怎麽會走到這裏?我以前在這兒混過的。我還以為我已經知道所有進出的路了。”


    “並不是所有。”厄運小姐說。


    街道兩旁的房屋在黑暗中一片死寂,破爛的帆布窗簾正翻飛著。


    她努力不去看窗簾後麵的圓窗裏有什麽東西。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路?我居然都不知道。”


    雷文嘟囔了一聲。


    “從我十五歲那年來到這裏開始,我就將這裏的每一條路都摸索的清清楚楚的,這些陰暗的小巷巷救了我四次命。”厄運小姐扯了扯嘴角,輕描淡寫的說道。


    雷文咕噥一聲,帶著眾人分散開來。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等。”厄運小姐看著他們走到廣場中心,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地上。


    黑霧的深處有東西在翻滾,帶得霧氣痙攣似地抖動。


    一個鬼火形態的骷髏頭從黑暗中探出來,眼窩空空,尖牙利齒。


    它的下顎拉開到任何關節都無法做到的地步,喉嚨裏刺出一聲哀慟的嘶叫。


    厄運小姐的子彈傾瀉而出,全部鑽進了骷髏的眼眶。


    隻聽得一聲不甘的利叫,骷髏便散去了形體。她甩開手槍彈倉,極其利落地又裝滿了子彈。


    突然一瞬間,一切死寂。


    黑霧猛地炸開,無數亡靈尖叫著湧進了廣場。


    一個幽魂伸著爪子,滿口冰冷的尖牙,從滾滾湧動的亡靈中衝出來。


    厄運小姐一顆子彈正中它麵門。幽魂化作一陣煙塵,被風吹散了。


    又一槍過去,另一個亡靈也退散無蹤。


    她雖然心裏也有些害怕,但臉上卻帶著風平浪靜的笑意,她飛快地竄到一根係纜樁後麵換子彈。


    石頭樁子曆經風雨侵蝕,上麵刻著河流之王的雕像。


    不知哪來的衝動,她傾過身子,在它咧嘴大笑的臉上印下一個吻。


    總要信點兒什麽的,即使是一隻老惡魔。


    她心想。


    手槍咯噔一響卡住了,她臉上的笑意登時退去。


    看來信仰惡魔之人的運氣總是太好。


    “莎拉,如果讓別人來配火藥,你的槍就會這樣。”厄運小姐自言自語道。


    她把手槍插回皮套,抽出了自己的佩劍。


    這是她從普朗克的收藏品中搜刮來的,做工精湛,堪稱製劍工藝的典範。


    厄運小姐翻身站起,另一把手槍快速擊發,同時揮劍砍向霧中的靈體。


    槍火摧枯拉朽,劍光矯健如電。


    這些亡靈會感受到肉體的疼痛嗎?似乎不太可能,但她確實打到了什麽東西。


    她無暇考慮太多,而隻感覺無論那是何方神聖,都會在她的劍下被打回原形。


    呼嘯的亡靈風暴吞沒了扒手廣場。


    它們張揚著爪子,追捕著逃命的人群。


    有些人的血液被凍成了冰棍,有些人則眼看著自己的心髒被扯出胸腔。


    死了七個人,他們的靈魂從屍體上被剝離出來,變成了亡靈中的一員。


    但她英勇的部下毫不退縮,他們舉起火槍和長劍殊死搏鬥,嘴裏要麽喊著胡子女士、要麽是自己的愛人,或者幹脆是某些遙遠地方的異教邪神。


    雷文一隻腿半跪在地上,臉如金紙,呼吸急促得就像是在碼頭上背了一整天的魚。


    幾縷霧氣像蛛絲一樣黏上了他,脖子上那根陰燃著的女王草發出劇烈的桃紅色光芒。


    “站起來!還沒打完呢!”厄運小姐衝著雷文大喊。


    “不用你跟我說!”他咬著牙站起來:“這不是我第一次經曆蝕魂夜了。”


    雷文將自己的手槍上膛,咬緊了牙關:“這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厄運小姐還沒來得及問他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就看到雷文歪過身子往她身後開了一槍。


    一個似乎是狼與蝙蝠混合的亡靈慘叫著消失了。


    她立即拔槍,打死雷文身後一個已經露出爪牙的亡靈,算是還了副官一個人情。


    “大家趴下!”她大喊一聲,從皮帶上擰下兩個破片炸彈,一個高拋扔進了濃霧中。


    爆炸聲震耳欲聾,木片和碎石裹挾著火光和濃煙四處飛濺。


    晶亮的玻璃碎片像刀子一樣瓢潑而下。


    廣場上隻剩下辛辣嗆人的煙霧——但這裏頭可沒有什麽亡靈。


    雷文甩甩腦袋,手指在耳朵裏掏個不停。


    “這炸彈是什麽做的?”


    “黑火藥,混上樹脂和芸香。我特製的。”


    “那些東西對亡靈有用嗎?”


    “總要相信點什麽的,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厄運小姐揮了揮周圍刺鼻的空氣。


    “確實夠厲害的。這些亡靈好像被我們消滅——”雷文剛要說下去。


    厄運小姐打斷了他。“別說話。”


    霧氣再次緩緩地聚合起來。


    先是一束束卷須,然後現出怪獸的輪廓。


    拚湊起來的獸腿、含著尖牙的大口、鉤狀和螯狀的前肢……這些亡靈,他們以為已經徹底解決了。


    陰雲重聚,陰靈複起。


    俗話說的狗屎運,到底是狗屎還是好運?


    “原來死掉的人還真難殺啊。”厄運小姐強忍著恐懼,不希望別人看出來。


    她太天真了,居然以為靠著一些小工具還有盲目的信仰就能跟亡靈正麵較量。


    她原打算向比爾吉沃特的人證明,他們根本不需要普朗克。


    人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把握。


    但現在她把自己害死了不說,還把這座城市推進了煉獄。


    一個低沉的號角聲掃過廣場。


    緊接著又是一聲。


    雷聲大作,隨著風暴漸漸靠近。


    不一會兒,雷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仿佛是一個巨人揮著鐵錘發狂地砸在鐵砧上。


    地麵跟著顫抖起來。


    “天啊,那是什麽東西啊?”雷文問。


    “不知道。”厄運小姐話音剛落,黑霧中出現了一個騎士的輪廓。


    午夜的天幕映襯著他的影子。


    他騎在一匹比例怪異的戰馬背上,頭盔的形狀如同惡魔的腦袋。


    “看起來像是一個騎士。”厄運小姐說。


    雷文猛地搖頭,他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才不是。”他絕望地說,“是戰爭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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