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是好人。”


    過年回家的夏完惇,在對來訪的大舅哥錢熙、錢墨時,驕傲的大聲說道。


    很小就訂親的夏完惇,跟兩個大舅哥感情很好,錢熙其實大他好幾歲,就比陳夏小一歲。


    錢墨大他兩歲,可他偏偏跟錢熙最聊得來。


    嶽父錢彥林是嘉善著名的才子,為人正直高潔,家教極好,曆史上跟夏完惇一起就義,抗清而死。


    看到喜愛的女婿如此推崇自己師尊,遲疑的說道:“橫山伯善舉老夫也欽佩他,可聽說他跟閹黨交好,有些不美啊。”


    夏完惇一聽急了,紅著臉回答說:“嶽父大人隻知其一,師尊說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閹黨雖讓人不齒,可利用好了,未嚐不是一把利刃,不能因噎廢食。”


    夏允彝瞪眼叱喝道:“放肆!怎麽跟你嶽父說話的。”


    夏完惇脖子一縮,小嘴撅起來輕聲說:“父親還罵我,自己跟師尊還是好友呢。”


    夏允彝再瞪他一眼,回頭對錢彥林笑道:“讓德群兄見笑了,這孩子被致遠一家寵溺的,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錢彥林笑著擺手道:“彝仲兄客氣了,不過說到橫山伯,為兄很好奇,他的身份實在讓人意外,偏偏你和臥子他們跟他交情極好,不知是何緣故。”


    夏允彝笑道:“德群兄不熟悉致遠,有此想法是正常的,君子不重則不威,若從這點來看,致遠算不得君子,可偏偏其行事卻有君子之風,磊落大度,不平則鳴,常常於嬉笑怒罵間針砭時務,極有見地。”


    夏完惇聽父親稱讚自己師傅,頓時滿臉的驕傲,讓人看了又好笑又好奇。


    另一邊,橫山伯爵府裏,陳夏奮筆疾書,接連寫了十來封信,其中一封的收信人,正是徐光啟。


    正月十五元宵節,收到他的信件,徐光啟沉思了良久後,站起來叫人:“準備馬車進宮。”


    管家吃驚的遲疑道:“老爺,還沒開朝呢,這年還沒過完就進宮,是否不妥啊?”


    “不!此事必須麵聖,遲了不好。”


    朱由校接到報告,說徐光啟求見,楞了一下自語說:“老閣老這是怎麽了,他可是很久沒出門了呀?”


    被小太監攙扶著進來的徐光啟,顫巍巍還沒跪下,就被朱由校親自攙住道:“徐卿還是免禮,何事需要卿親自進宮,叫個人遞個消息就是。”


    徐光啟被扶著坐下,拱手肅穆道:“臣收到橫山伯的一封信,心急如焚,若是信中所言皆為真,那天下將無餓殍。”


    “什麽!”


    朱由校驚愕的看著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這幾年天災頻繁,沒了外患的大明,還是過得極為艱難,因為內患其實比外患更可怕。


    任何一個讀過史書的人都知道,古今中外,任何一個政權的崩塌,主要原因都是內患引起的,外患隻是推波助瀾罷了。


    就拿被後人稱為最弱的兩宋來說,北宋末年,若是沒有方臘造反,宋軍就不會以疲憊之師北征。


    不是疲憊之師,遼國的殘敗軍隊要戰勝宋軍很難,無法戰勝宋軍,女真人看不出宋軍的虛弱,也就不會生出南侵的念頭。


    要知道當時的女真,剛開始完全沒有這念頭,完顏阿骨打又是個親近漢人文化的首領,曾經兩次阻止想要南侵的金國貴族。


    也是他死後,金國才開始南侵,還是因為之前宋軍敗給、慘敗給他們的遼國殘軍,讓他們知道北宋虛弱不堪。


    而南宋更慘,從建立那天起,就不斷的有人造反,一直到南宋滅亡,造反才停止。


    整個南北宋,是曆史上造反最多的朝代,一共有四百多次,這讓兩宋疲於奔命,都是在征伐內患的過程中。


    歐洲同樣也是,無論是羅馬帝國,還是奧斯曼帝國,都是在諸侯內亂中,被外敵找到機會滅亡的。


    “橫山伯說他做過實驗,可以讓金薯高產到畝產百擔,還有,他說佛郎機國有兩種食物,一名馬鈴薯,一名玉米,都是高產的農作物,他已經讓人去南洋尋找了。”


    徐光啟說著,從懷裏取出信件,朱由校接過去認真看起來,一邊看著,一邊激動的渾身都在微微抖著。


    畝產百擔是什麽概念,大明的小麥和水稻,畝產能達到五六擔已經是豐年了,百擔的結果,就是天下無餓殍。


    一樣多的耕地,養活後世十分之一的人,這在後世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在這時代,大部分的人都是半饑半飽狀態。


    一日兩餐這是這時代通行的,連皇帝都不例外。


    所謂金薯,正是這時代對紅薯的稱呼,萬曆晚期被福建商人偷偷帶回來,最開始隻在福建部分地區栽種。


    被徐光啟推廣到全國,可因為產量不佳,加上農民意識保守,許多地方的人不願種植,並沒有成為解決食物的關鍵。


    現在陳夏說畝產能達到百擔,那就不一樣了,隻要能確定,朝廷就是強製,也要讓人全麵種植。


    看完信的朱由校,吸了一下鼻子道:“阿夏真是朕的福星,徐卿覺的金薯那事可信嗎?”


    一邊稱讚陳夏,朱由校另一邊還是謹慎的問徐光啟,這位老尚書是個農學專家,這一點他知道。


    徐光啟拱手道:“臣覺的可信,農作物二次栽種確實有先例,臣當時沒想到這樣做,橫山伯既然說他實驗過,臣認為他不會說謊,邀功的事對他來說不需要,他的聖眷本來就少有人比的上,何須自斷其路。”


    徐光啟可不會拐彎抹角,直接說朱由校寵信陳夏,把朱由校說的不好意思,可也正是這話是大實話。


    陳夏不需要邀功,用假的事情來邀功更是不可能,除非他瘋了。


    朱由校狠狠的揮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在陝西種植,其他地方先找願意的人來種植。”


    陝西這幾年都成為他的心病了,連年的天災,不是幹旱就是蝗災,許多州縣顆粒無收。


    要不是朝廷強撐著賑災,恐怕餓死半個省都可能。


    “陛下不打算同意橫山伯的建議?老臣倒覺的這建議極好。”


    徐光啟看著皇帝,昏花的老眼露出灼灼的光芒。


    朱由校苦笑一聲,歎息道:“朕也知道他那建議很好,可朝廷沒錢啊,召集流民開荒,在收成沒出來前,要花不少錢糧,這跟鬆江府的治理不同,沒人願意出錢辦這事的。”


    “那就把此事完全托付給他,由他自己籌錢,允許他自行管理開墾出的耕地和人員。”


    徐光啟這話可謂大逆不道,自行管理開荒土地和人員,那樣的話很有可能形成一個私有集團。


    誰敢說力量壯大後的人不會生出異心,趙匡胤在沒有壯大前,何曾想過黃袍加身。


    沒有柴榮對他的知遇之恩,他一輩子隻是一個低級軍官。


    朱元璋在沒壯大前,哪裏敢違抗郭威。


    朱由校看著徐光啟那蒼老的容顏,知道這位老尚書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真正為了天下蒼生。


    輕歎一聲道:“此事,朕即使答應,內閣也不會同意。”


    徐光啟點頭道:“老臣可以去跟閣臣們談談,換個方式也未嚐不可。”


    朱由校好奇問他,還有何種方式,徐光啟看來是早有準備,前麵那話不過是想看看皇帝的決心罷了。


    “陛下想必了解橫山伯,讓他策劃、把握事情可以,可要讓他事無巨細的管理,恐怕他不會耐煩的,那樣,朝廷就可以安排底層的做事人員給他……”


    這一說朱由校明白了,具體負責事務的人不是陳夏的人,他就無法掌控人員,朝廷猜忌之心就會淡很多。


    “好,那就召集內閣,商議一下墾荒之事。”


    朱由校開心的決定,叫來太監請內閣成員進宮,徐光啟也沒回去,參與討論淮揚一帶墾荒事宜。


    陳夏的決定,正是淮揚之間那大片的荒地,等到他接到聖旨後,氣的跳腳:“老朱你不厚道,哪有這樣辦事的,又是讓我自己出錢,到底是你的事還是我的事嗚嗚嗚……”


    沒等他叫完,就被蕭玉一把捂住嘴,鳳眼瞪得圓溜溜的叱道:“還不閉嘴!想給全家人惹禍是吧?”


    委屈的陳夏,隻好低頭畫圈圈,心裏把朱由校罵個狗血淋頭。


    可事情還是要辦的,沒錢辦個屁的事。


    著急了好幾圈後,他突然站住:“來人!給我通告天下,本爵手上有一粒龍虎金丹,想要的人拿錢來買,我就不信,籌不到錢糧。”


    匆匆進來的管家目瞪口呆,龍虎金丹啊,皇帝手上也隻有九粒,分配給誰還不知道,總之沒有大功是別想的。


    可自家主子竟然想把這東西拿去換錢,這不是敗家是什麽。


    他不知道陳夏拿了三顆龍虎金丹,一顆給了紅娘子,一顆送回福建給自己老爹,身上這一顆現在根本沒用。


    夏完惇還小,日後需不需要還是兩說,至於他的女人們,隻要修為到了,根本不需要這東西,他自己就可以幫助她們突破。


    這東西現在對他來說就是雞肋,能換錢幹嘛不換掉,反正是賴皮白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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