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言看著劉知一,認真地說道:“我想讓他們看看,他們父母口中的愛,到底有多少。如果能夠早一點看清楚,或許,就不會迷失在所謂的親情裏麵,一輩子掙紮不出來。”


    劉知一點點頭,道:“很多人的痛苦,就是在於追求了錯誤的東西,是這個道理。”


    方南言搓了搓手掌,嘴角微微上揚,接著說道:“有的爹娘,雖然打罵孩子,但是把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他們不惜傾家蕩產,甚至以命抵命,也要贖回孩子。我想,沒有什麽比這更能證明他們的心意的了。這樣的一家人,讓他們把該說清楚的說清楚,還可以為這些小家夥們實現些小心願,要他們父母幾個承諾,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說這些的時候,方南言慢慢地笑了起來,似乎想到了很多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是,也有的爹娘,虛偽至極,他們口口聲聲說愛孩子,其實,更愛的是他們自己。反倒是他們的孩子,卻更愛他們的爹娘,不管他們有多麽不堪,仍然還是想要回到爹娘身邊。你說,是不是很可笑?這種情況下,我能做的,就是讓這些孩子看清楚——他們在自己家人心裏的分量,就是這麽點!永遠不要奢求更多,否則,隻會淪為親情的奴隸!人生在世,並不是隻有親情值得追求!就算做不到立下遠大的誌向,至少也要讓他們答應,別讓他們對家人的愛和恨,成為他們作惡的理由。”


    說這一段話的時候,方南言滿臉痛苦,拳頭越攥越緊。


    卓曉曉將手放到了方南言的拳頭上,輕聲道:“方叔叔!”


    劉知一想起了《劉氏祖訓》中關於“愛”的解釋,突然間有了更深刻的感受。想了一會兒,問道:“方叔叔,你很愛你自己的家人吧?”


    “臭小子!”方南言搖了搖頭,鬆開拳頭,“人小鬼大,哪有小孩子用這種語氣跟大人說話的?”


    “我隻是覺得,如果你不愛他們,你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劉知一藏不住眼中的悲憫。


    方南言伸出手,放在劉知一頭上,輕輕捏了兩下,一臉慈愛地說道:“瞎猜什麽?不過,看起來,你不會變成我。你或許是那種,無論有怎樣的父母,都不會迷失自己的人。我好像做了多餘的事情啊!”


    “不知道!”劉知一搖搖頭,又問道:“方叔叔,那你迷失了嗎?”


    “迷失了吧!”方南言苦笑一聲,沉聲道:“我恨啊,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恨意,我看著那些做爹娘的,一點點殺死他們的孩子,用他們的戾氣、專橫、無知、虛偽,在這些孩子的心裏,寫滿扭曲的文字!我想救這些孩子,卻無能為力!我恨自己!我也明知道自己也是在作惡,卻停不下來!”


    “方叔叔!”


    “方叔叔,你別難過!”


    那幾個小孩子都起身圍到方南言身邊來,有的用小手搭在方南言身上,輕輕地搖晃著方南言,有的撲到了方南言懷裏。


    方南言抬起頭,眼裏有淚光,但一臉明淨。


    “方叔叔有時候很開心,有時候會很傷心,你別怕!”卓曉曉安撫劉知一道。


    劉知一看得出來,方南言的情緒很不正常,卻也沒有點破,心裏暗暗想著,這是不是修心走火入魔以後的樣子。


    “抱歉,我自作主張,把你帶到了這裏來!”方南言看著劉知一,眼裏有些愧疚,“但我可以補償你!你是個好孩子,也確實是個修心的好苗子!但這個世界,沒有力量,光有心性,也是容易被腐蝕的。堅守善良本就不易,如果還飽受摧殘,這對人性的挑戰太大了,我不想你去麵對這種挑戰!苦樂門不敢給你心術,但是,我敢!你這樣的好孩子,就應該有更強的力量,才能影響更多人!”


    劉知一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藏不住的喜色。


    方南言看在眼裏,手裏憑空出現了兩摞書,先將其中一摞遞給了劉知一,說道:“這五本是第三境的心術,境界不到或者對手心力太強,盡量不要使用!跟武學一樣,心術能收放自如,施術用七成,留三成,便絕無反噬的風險!”


    “謝謝方叔叔!”劉知一趕緊接了過來,逐一看了看書名——《狂喜術》《急怒術》《恐懼術》《驚悸術》《見心訣》。


    “這五本是第四境的心術。”方南言將另一摞書也遞給了劉知一,“心術的功法不像是武道,成千上萬數不勝數,但至少也有幾百種,將來你可以再慢慢研究,慢慢收集。”


    劉知一也先看了看書名——《失語術》《亂心術》《麻痹術》《致盲術》《靜心訣》。


    劉知一如獲至寶,將這些書統統放進了儲物戒指中,笑得合不攏嘴。


    “行了,我得出去一趟,買些東西。有財,想不想去城裏逛逛?”方南言開口問道。


    “想!”李有財脆生生的聲音答道。


    其他小孩子也不吵不鬧。


    “你們玩一會兒,做什麽都行,但是別去廚房做飯,免得又把廚房燒了!”方南言嘴角帶著笑,交代道,“等我晚上回來,給你們烤羊肉吃!”


    小孩子們先是笑倒一片,聽到要吃烤羊肉,又歡呼起來。


    劉知一想說能不能帶自己去城裏,卻欲言又止。


    方南言看到劉知一的舉動,柔聲說道:“這兩天指不定你爹娘報了官,街上看到你也挺麻煩的,你就待在這裏吧,就當了我一個心願。這個宅子是在城外的深山裏,我選的又是個妖氣匯聚的地方,不過宅子外設下了陣法,等閑妖獸也進不來。你待在宅子裏,是很安全的,別到處亂跑,反而惹些麻煩出來,讓他們遇到危險。可以答應我嗎?”


    劉知一點點頭,道:“好,我不亂跑,正好,心道的修煉,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方南言點了點頭,將李有財抱在懷裏,縱身一躍,足有三丈來高,直接就竄出了院子,李有財在方南言懷裏興奮地叫出聲來。


    劉知一看著羨慕得不行,不知道這是用的什麽輕功,抱著個孩子還能跳這麽高。


    三天後,方南言獨自出現在尋常客棧,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張四方桌旁,自斟自飲。


    身旁,圍了十來個江湖打扮的人,腰間配著寶刀,卻沒有一個人拔了出來,他們的刀柄上,都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字——律。


    他們都是喬裝打扮後的緝捕使。


    為首的中年男人約有四十來歲,一臉橫肉,不像是好說話的人,但此時卻也是謹小慎微的樣子,他是這群緝捕使裏的頭,職位是什長,名叫崔由勁。


    兩天前,尋常客棧的掌櫃的來督律司報案,說寄養在家的外甥,前一天被人綁架了,綁匪還留了張字條。


    督律司的人看了那張字條,就知道是誰幹的了。三年前,從皇城聚異閣離開的修心者——方南言。


    這個人,晨曦鎮的督律司惹不起。


    他是第四境的修心者,同時還是第四境的修武者,實力深不可測。同時,他還可能是個瘋子。


    雖然他肯定不是瘋殺中的一員,但這三年來,他那詭異的愛好,也已經讓他臭名昭著了。


    他癡迷上了綁架小孩子,綁完了也找人家爹娘要錢,但無論如何,確實沒傷過哪個孩子的性命,有些甚至連銀子都一並歸還了,讓人摸不著頭腦。


    按理說,他都已經被聚異閣聘請了,隻要好好在皇城供職,為官府效力,已經是享不盡的尊榮富貴,哪裏可能會缺錢?


    隻能說,他應該是修煉心道走火入魔,已經迷了心智了。


    皇城的緝捕刑獄司也對他下達了通緝令,但他的案子卻是屬於神捕司管的,三年來,都沒找到他。


    每次發現他的蹤跡時,還沒等到皇城來人,他就又無影無蹤了,實在是讓人頭疼。


    雖然他那瘋癲的行徑有幾分惡作劇的味道,但滋擾了百姓卻是事實。


    還有不少人,等著方南言被捕以後,還他們銀子的。


    據說前幾天,他鬼使神差地出現在皇城,把林賓白的侄子給擄走了,連錢都沒要。為此,皇城連懸賞令都發出來了,看來這次是鐵了心要找到方南言。


    剛好,這沒過多久,方南言就出現在晨曦鎮,又綁了個店小二。


    兩天前,督律司便已經飛鴿傳書,去皇城報了信,可頭疼的是,兩天過去了,皇城還沒來人。


    督律使申無聚,隨即給什長崔由勁下了死命令,盯緊方南言,想盡一切辦法拖到皇城來人。


    崔由勁不算怕死,但麵對方南言,心情卻很複雜,猶豫再三,還是拱手說道:“方前輩,您曾是咱們的國家棟梁,我們敬重您!我們也知道您對這些小孩子,沒什麽惡意!我們隻想聽您給個說法,否則,兄弟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和那些十惡不赦的人,我們秉公執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您這樣的前輩,這麽些年來沒傷過一個孩子的性命,我們不知道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們也不敢相信您就是圖那點錢財!您看能不能把孩子放了,您有什麽想法,咱們督律司這邊盡量配合您,咱也不為難這些平頭百姓!您說行嗎?”


    方南言也不說話,就是慢悠悠地一小杯一小杯地喝著酒。


    “前些天,您又帶走了林大人的侄子。我們是真怕你們這樣的神仙打架,讓百姓遭殃啊!您有個什麽打算,不妨告知我們一聲!”


    方南言呼出一口氣,道:“滾!老子要做的事,你們要插手,就別怪我破例了!”


    崔由勁埋下頭,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撤下。


    緝捕使們如蒙大赦,紛紛離開客棧。


    “老板娘,備了多少錢?”方南言舉起酒杯,看著酒杯,麵無表情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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