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狠狠地責罵南湘一頓,或是再罰她去三省崖閉關思過一段時間,但感情之事,說到底還是得靠她自己想明白,畢竟,“七情六欲”也是對修行之人的一大考驗。


    南湘的修行之路一直走得很順,以至於跟她的師兄師弟們比起來,她明顯欠缺了幾分曆經打磨的沉穩和內斂。


    因此,即使是一件仔細想來並沒有那麽嚴重的事,也有可能會給她造成極其沉重的打擊。


    但沒有打擊的人生又怎麽會有成長呢?玉華真人之所以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處理南湘之事,正是為了鍛煉她的心誌。


    身為一峰之主,如果沒有足夠堅毅強大的內心,明辨是非的睿智,以及克製欲障的理性,終有一天,她會鑄成大錯。


    玉華真人不希望南湘在她人生的最頂端行差踏錯,更不希望他們數十年的師徒之情就此毀於一旦。


    隻不過,遽然受挫的南湘短時間之內必定難以振作,恐怕未必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離開依雲閣之後,南湘強忍著在心頭劇烈翻湧的所有情緒,徑直回到了雲棲峰。


    她遣走在她住處值守的弟子,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不一會兒,屋內就傳出了一陣嘁哩眶啷的摔砸聲。


    盡管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實在不該像個被拋棄的怨婦一般,關起門來,靠摔東西宣泄情緒,但除此之外,她似乎也沒有更體麵的途徑了。


    她不能讓雲棲峰的弟子看到她如此失態的樣子,不能做出任何不成體統的舉動,甚至連普通人該有的情緒都不能有。


    從前的她對此甘之如怡,因為她天真地以為,隻要做好這一切,她就能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心裏的那個人。


    然而,玉華真人今天的反應無疑是給了她當頭一棒,一見傾心也好,日久生情也罷,原來一直都是她在癡心妄想。


    她總是對花映雪嗤之以鼻,覺得那丫頭一無是處,可事實上,比起上有慈師,下有高徒的花映雪,一廂情願的她才是最可悲的那一個。


    ‘花映雪,都是你的錯,如果你沒有出現,如果你是個男子,師尊一定不會像今日這般待我……’‘你害得我幾十年的憧憬終成了一個笑話,就連僅剩的那一點尊嚴也徹底喪失了,你等著,我絕不會讓你比我現在好過!’南湘一把掀翻桌上的茶具,伴隨著“眶當”一聲脆響,四分五裂的茶壺和茶杯瞬間便散碎了一地。


    那些碎瓷片的棱角亦如南湘冷淩的眼神般尖銳,仿佛輕輕一劃就能割破人的喉嚨,直叫人不寒而栗。


    她自以為隻要支走弟子,關上房門,就不會有人看到她凶神惡煞、暴躁如雷的一麵。


    殊不知,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還有一雙隱隱泛著妖異綠光的眼睛正在靜靜地注視著她……當天夜裏,南湘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內室打坐運功,而是早早地躺上了床,準備拋開紛繁的雜緒,好好睡上一覺。


    畢竟,以她現在的狀態,肯定是不適宜練功的,若是在打坐運功之時因心有雜念而走火入魔了,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對修行之人而言,比走火入魔更可怕的是生出心魔,心魔與本體同生共存,要想將其誅滅,便隻能先殺死本體。


    南湘雖心中有怨,卻還不至於自暴自棄,一心求死,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風險,她這才臨時變更了以往的作息習慣。


    可就在她熄燈就寢之後不久,怪異的事情發生了。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黑煙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門縫鑽進了房間,隨即化作一抹微光,飛快地竄入了她的眉心。


    許是那股黑煙在作祟,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南湘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更稀奇的是,一向少夢的她當晚竟然做了一個極其漫長的夢。


    準確地來說,夢裏的南湘當時並不覺得她正身處於虛幻的夢境之中,無論是她在夢中的種種經曆,還是她感受到的喜怒哀樂,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而又具體在那個夢裏,她因遭花映雪設計陷害而被師尊徹底厭棄,逐出了山門,從此身敗名裂,淪為了整個捉妖界的笑柄。


    拜花映雪所賜,無處容身的她不得不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說得好聽點是天涯浪人,說得難聽點就是喪家之犬。


    然而,在她受盡磨難的同時,將她迫害至此的罪魁禍首花映雪卻在靈山過得逍遙快活、風生水起。


    自她被逐出靈山後,花映雪便取代她的位置,成為了新一任的雲棲峰峰主。


    不僅如此,狐媚的花映雪還明目張膽地勾引自己的師尊,哄得玉華真人無視綱常倫理、門規戒律,甚至不惜力排眾議,也要與她結為夫妻。


    眼看著自己最傾慕向往的人跟自己最深惡痛絕的人雙宿雙飛,成了神仙眷侶,南湘的心情可想而知。


    更別提她曾引以為傲的雲棲峰峰主之位也已被花映雪取而代之,且靈山再沒有了她南湘的立足之地……強烈的憤怒如焚天滅地的業火一般噴湧而出,隻在頃刻之間就撕裂了南湘的夢境,促使她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翻身坐起的瞬間,南湘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刺痛,緊接著她的喉嚨裏便湧出了一股腥鹹濃稠的心頭血。


    情急之下,她隻好趕忙側過身子,趴在床邊,表情痛苦地將嘴裏的鮮血吐了出來。


    心口的劇痛遲遲沒有消散,但也正因為有疼痛的提醒,南湘才漸漸分清了夢境和現實。


    她抬手用衣袖搌了搌額頭上的冷汗,隨即又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血跡,一時竟不知是該慶幸剛才經曆的那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還是該擔憂此次急火攻心會不會留下後患。


    看著地上那灘血跡,南湘不禁回想起了方才那場噩夢裏的某些情景,周身的神經亦隨之緊繃了起來。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花映雪,你休想搶走屬於我的東西!”南湘咬緊牙關,雙手死死地攥著被子,眼含殺意地低聲自語道。


    夜半子時,芙陽,城主府,鸞鳳軒。


    經過花映雪和成惜大半天的觀察和試探,她倆基本可以確定,在鸞鳳軒伺候的丫鬟們雖然有著較為敏銳的洞察力和過人的聽力,但她們無一例外,都是貨真價實的普通人。


    畢竟,無論是人是妖,其精力始終是有限的,即使是像尾毒這樣擁有上千年道行的大妖,要想同時控製住城主府這麽多丫鬟的意識,也必定會消耗大量的妖力。


    如果僅僅隻是為了監視花映雪的一舉一動,就要如此大費周折,那百裏舒楠哪裏還會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其他的事情?


    更何況,現在的百裏舒楠既不是純粹的人類,也不是徹底的妖怪,他的實力未必能跟真正的妖魔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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