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長,聽說您是虞團座的左膀右臂,是虞團座親信中的親信,深受虞團座信重。”趁著休息的空擋,張立憲正在整理潰兵們的資料,王重將何書光拉到一旁,套起了近乎。


    “有事兒說事兒,我可沒那閑工夫陪你瞎扯!”何書光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耐煩,手裏還端著一把衝鋒槍。


    王重笑臉盈盈的從懷中取出兩根小黃魚,悄悄塞進何書光手裏。


    何書光眉梢一挑,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急忙將小黃魚緊緊抓在手裏,扭頭四下觀察,生怕被人瞧見。


    王重既然敢拉他到這邊來,自然早就觀察過情況了,他們這位置正好能夠避過眾人的目光。


    何書光將兩根小黃魚塞進懷裏,幹咳兩聲,一臉正色的道:“說吧,你有什麽事兒?”


    王重笑嗬嗬的道:“也沒什麽,就是當了這麽多年的兵,還是個小小的少尉排長,未能光宗耀祖,實在是無言麵對祖宗,索性遇到了官長,不知道官長能不能看在咱們一見如故的份上拉我一把!在虞團座麵前美言幾句,讓我也過過當軍官的癮。”


    “咳咳!”何書光抬手掩嘴,再度幹咳幾聲,以掩飾內心的慌亂:“團座一向唯才是舉,你槍法這麽好,團座肯定會提拔你的。”


    “俗話說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嗎,要是官長能夠在虞團座麵前替我美言幾句,這事兒不就更穩妥嗎!”


    “幫你美言幾句不是問題!”王重的槍法本就出眾,有這個由頭在,何書光並不介意順勢在虞團座麵前替他美言幾句,他這兩條小黃魚,收的也是心安理得。


    “多謝官長!”


    “多謝官長!”


    “好了!歸隊!”


    何書光和張立憲走了,帶著寫滿了他們信息的花名冊,走的很匆忙。


    收容站的日子再度恢複到了以前,潰兵們成日無所事事,抓虱子的抓虱子,曬太陽的曬太陽,一副懶散安逸的模樣。


    小醉家裏,王重將剛買回來的老母雞和小雞崽子關進他剛做好的雞籠裏,旁白從屋裏挖出來的土和石頭,也被砌成了兩個比地麵高出一尺多的小花壇,不過花壇裏中的卻不是花,而是當季的蔬菜。


    除了種菜養雞之外,院裏還擺了不少架子,上頭擺著簸箕,曬著王重從旁白的山上采摘回來的草藥。


    “哥,我準備好了!”從屋裏出來的小醉,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腳下是布鞋和綁腿,頭上帶著鬥笠,背後是個竹編的背簍。


    “走吧!”王重把手裏剩下的米粒扔給籠子裏的雞,拍了拍手,起身把手刀別在腰上,背上長槍,招呼著把放在牆角的藥鋤拿上的小醉,一塊兒出了門。


    自打那天買了槍之後,除了練槍之外,王重也開始教小醉辨別藥材,學習護理和醫術了。


    不過小醉這姑娘沒什麽文化,學起來速度自然也快不到哪兒去,王重目前也隻教了她一些辨認藥材,處理外傷還有普通發燒感冒的法子。


    這麽些天,雖然進度不快,但藥材倒是認識不少,炮製藥材的法子也記住了一些。


    如今院裏曬的這些藥材,基本上王重指點,小醉自己動手處理的。


    這場戰爭還有好幾年可打,現在部隊裏也是缺醫少藥,小醉學些醫藥方麵的基本功,以後也能用得上。


    這天,王重剛從小醉家裏回來,就看在眾人圍在一塊兒,阿譯長官正站在院裏,一臉為難。


    煩啦急匆匆的往外跑,獸醫也起身鑽進屋裏,迷龍還是跟往常一樣,躺在他那張吊床上,手裏拿著蒲扇,悠閑又自在。


    “你們不會讓我一個人去弄豬肉吧?”阿譯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院子,可惜並沒有人理會。


    “弄什麽豬肉?”王重跨過院門,“剛才不辣他們一個個著急忙慌的跑出去,說是去搞白菜?你們這是打算幹嘛呢?”


    “王重,你來了就好了,我們不是馬上就要去緬甸了嗎,大家都是一個營房裏住著的兄弟,我想著在去之前的,咱們大家一塊兒弄頓豬肉燉粉條吃吃,壯一壯兄弟們的士氣。”


    聽到阿譯,阿譯轉身見到了剛剛進門的王重,立馬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樣,一把抓住王重,語速飛快的緊解釋道。


    “這是好事兒啊!”王重道:“兄弟們都多久沒見著油星了,弄點肉回來吃,鼓舞鼓舞士氣倒是不錯。”


    “可這豬肉不好弄啊!”阿譯眉頭緊蹙,一臉為難的道,看向王重的目光之中,帶著幾分無奈和懇求。


    阿譯雖然沒上過戰場,但卻是軍官學校出來的高材生,也是收容站裏軍銜最高的,沒有之一。


    他一個少校,如今卻要求到王重一個小小的少尉排長身上,可阿譯話已經放出去了,又怎能失信於他人。


    左右都是麵子,王重又是潰兵當中阿譯也隻能拉下臉來找王重了。


    “我廚藝倒是不錯,豬肉燉粉條子也做過不少次,倒是有點心得。”王重卻顧左右而言他,好似根本沒有聽到阿譯說的。


    阿譯的臉色不由得又難看了幾分,臉上滿是糾結,想要再跟王重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更加放不下的,是他軍校出生,收容站裏唯一一個少校的麵子。


    王重看著他阿譯道:“阿譯長官,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激勵士氣,收攏人心,就得付出代價。”


    阿譯神情一僵,表情愣住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麽接王重這話。


    王重笑了笑,邁步朝著迷龍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擺了擺手道:“阿譯長官,做豬肉燉粉條子不能沒有醬油,我負責出醬油。”


    阿譯麵色變了又變,手抬了又抬,耳畔不斷的回響著剛才王重說的話,終究還是沒能開口叫住王重。


    就在阿譯糾結愣神,不知所措的時候,王重已經來到迷龍跟前:“你真不打算去跟我們一起去緬甸?”


    “我不去!”迷龍睜開眼,看了王重一眼,目光微微閃爍了幾下,“去什麽緬甸,在咱們自己家裏都打不明白,去緬甸就能打明白了?”


    “虞嘯卿那個死出,就是忽悠你們,讓你們去當炮灰的!”


    迷龍一口氣說了好些話,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還是在勸王重。


    王重吹了吹屋簷底下石階上的灰塵,一屁股坐了下去:“你說得對,虞嘯卿那人,本事是有,奈何出身太高,經曆太少,有些太想當然了,這次去緬甸,看著聲勢浩大,什麽三國聯合出兵,禦敵於國境之外,口號喊的震天響,但結果怕是未必會跟那些坐在辦公室裏,看著沙盤的官長們想的一樣。”


    聽王重這麽說,迷龍頓時來了心氣,扭頭看向他,既震驚又疑惑的問:“那你還這麽積極?”


    王重的神色忽然變得認真起來,頗為嚴肅的道:“這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就算不是你我,也會是其他人。”


    “與其看著這些人把命丟在緬甸,倒不如我們自己過去,說不定還能多殺幾個鬼子,少丟幾條性命在緬甸那破地方。”


    迷龍想起了那天登記的時候,王重展示的那手漂亮的槍法,心裏頭對於王重的話,下意識就信了幾分。


    “再過幾天,我們這些個報了名的可都要去走了,到時候這收容站裏,估計也剩不下幾個人,到時候你這買賣怕是就沒人光顧了!”


    “與其留在這兒守著你這鋪子,倒不如跟我們一塊兒去緬甸,至少有咱們這十幾口子熟人,就算都把命丟在緬甸那邊,埋在一塊兒也能做個伴不是!”


    迷龍雖然嘴上不肯服軟,可實際上心裏早就動搖了,他之所以越來越毒舌,恰恰說明了其實他心裏也渴望著跟潰兵們一塊兒去緬甸,渴望獲得一場勝利。


    從東北到禪達,從三七年一直到現在,迷龍是一路打一路敗,一路敗一路逃,敗的連迷龍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東四省盡數淪陷,家沒了,國也將不再複國。


    迷龍認真的看著王重,看了好一會兒,嘴上卻一句話都沒說,隻這麽定定的看著。


    王重也沒指望三言兩語就把迷龍給說動了,人性一向如此,固執而又自我,除非是迷龍自己想明白,不然的話,王重就算說的再多也沒用。


    院子裏,阿譯聽著王重的話,原本還有些難看糾結的臉上,漸漸多了幾分肅穆,神情也愈發凝重。


    阿譯仰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天上的白雲,好似勾勒出了無數昔日他在家鄉時,在父親膝下時的情形。


    抬手看著那塊父親留給自己的手表,也是父親留給阿譯唯一的東西,王重的話,也不斷的在阿譯腦海之中回蕩。


    摘下手腕上的手表,阿譯走到迷龍跟前,將手表遞給迷龍:“這表值多少錢?”


    迷龍抬眼看著阿譯,看著阿譯眼中的堅定,看著阿譯臉上的嚴肅,縱使知道這是阿譯父親留給阿譯唯一的東西,可迷龍卻並未多說什麽,而是接過手表,仔細的打量一番之後,才伸出手,攤開五根手指道:“這表也就一般般,最多也就值這個數。”


    阿譯腮幫子鼓了鼓,語氣堅定的道:“換了!”


    迷龍從兜裏數出三塊大洋,給了阿譯,而阿譯的那塊手表,則被他帶到了自己手上。


    阿譯拿著從五塊大洋,匆匆便出了收容站。


    王重從迷龍處買了半瓶醬油,一小包鹽,指揮著幾個潰兵,把平日用來做飯的大陶罐從屋裏搬了出來,用幾塊石頭壘成灶台,在旁邊搭了個案板。


    沒一會兒,豆餅就抱著一捆柴火,一臉憨笑著進了院子。


    “王重哥,這些柴火夠了沒!”


    “應該還差點,你再去多撿點回來!”


    “好嘞!”


    豆餅是個很好的士兵,對於命令不會有疑問,執行力也不差,放下懷裏抱著的柴火,一路小跑著又出去了。


    王重指揮著兩個潰兵燒火涮洗陶罐。


    不一會兒,蛇屁股抱著兩個瓦罐匆忙回來了,剛進院子,就忍不住自己給自己邀功:“這可是上好的山泉水!”


    王重從蛇屁股手裏接過罐子,就倒進了灶上的大陶罐裏。


    緊接著出來的是康丫,這家夥不知從哪裏冒出個紙包,在眾人麵前小心翼翼的打開,就跟裏頭裝的似什麽絕世珍寶一樣。


    眼瞅著康丫就要把鹽往瓦罐裏倒,王重趕忙出聲製止。


    “你們會不會做菜,不會就瞎搞,好好一頓豬肉燉粉條子,別被你們做成豬食了。”王重一邊沒好氣的說著,一邊伸手搶過康丫手裏的鹽。


    “你幹啥呢!”康丫頓時不幹了,下意識就要把鹽給搶回來,卻不想才剛把手伸出去,就被王重一把扣住了手腕,拇指捏著康丫手背,稍一用力,就把康丫捏的吱哇亂叫。


    “不會做就在旁邊看著!”王重目光冷冽的盯著康丫,厲聲說道。


    康丫頓時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不敢吱聲了。


    不一會兒,要麻和不辣幾人陸續把白菜、大蔥弄了回來,要麻和不辣跟王重的關係,算是收容站裏比較好的,對於王重的話,倒是沒什麽意見,反正他們該做的已經做得,就做等著吃就行了。


    然後是出油的獸醫,不知怎麽弄回來粉條的煩啦,最後才是長官阿譯,拿著一塊三斤四兩六錢的豬肉。


    看著整整齊齊擺在一旁的食材,一眾潰兵們沒一個吱聲的,眼睛隻直勾勾的盯著那些食材,嘴裏不停地咽著口水。


    煩啦拿回來的粉條,已經被王重指揮蛇屁股用燒開的熱水提前泡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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