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身形可以把一個本來沒有任何底子的普通人,打造成為一個有著無限可能的習武者,並且在越小的年紀裏,越早適宜的進行訓練,則越能看出來一個人的天賦,這便是築基涅槃。


    半年的修正身形中,李勻蘇始終每日保持著一個完全的練功作息,早睡早起,晨武午沉,誠如餘平所說的那樣,儼然有了幾分練家子的樣子。


    有了這般自覺和堅持,少年天才便不再是口中戲言,而是一個鐵證般的事實,那肉眼可見的成長速度,讓餘平也不自覺的感歎:實乃後生可畏!


    但常人所看起來的,始終不能代表全部,練功修行,也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麽輕鬆自得。一個站樁動作,其實就那麽簡單,但其中經脈的翻湧波濤之勢,唯有武夫才懂得要將其吃透,是多麽的不容易。


    站樁原本是為了練拳而產生的修煉方法,其目的是為了讓本體更加適應軀體而周轉全身的力氣,達到活學活用,意到勁發的效果。如今放在武道之中,其也因為這般效果被放在了入門前期,成為初學者必備的要求之一,其主要分為兩式:混元式和馬遙式。由此,兩者相輔相成,聯合參悟下,才能讓習武者的身體有著更好的協調性,才能更好的發力出式。


    這一點上,李勻蘇已經練的相當不錯。


    而隨後的開身參悟,換勁發勁,在這強厚的站樁基礎上進行,才會顯得輕鬆許多,這時候,也才能說是剛剛步入正軌。


    這和弦山腰向來安靜,不過也得此安靜,才讓李勻蘇有了一個清淨之地好生學習,隻是,每當站樁的時候,在無數個日夜裏,李勻蘇常常也會想起那遠方的爹和先生,也常常回想起以前在青魚村和同伴玩耍的時光,那霖的樣子,在這半年之中,好像變得有點模糊了,加之霖失了眼睛,帶上眼紗之後,記憶起來就更顯得朦朧,有種隨時都要忘記的感覺,像是,陌生人一般。


    李勻蘇也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心裏五味雜陳。


    餘平自然將這些盡數看在眼裏,但是始終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更加體貼的日複一日的陪著李勻蘇站樁,待其閉眼練功的時候,餘平也才會閉上眼睛,回想些許往事。


    ————


    在餘平還年輕的時候,那二十出頭的年紀剛好意氣風發。


    隨著王陽慧,二人離開了步旵宗,從此分道揚鑣,各自尋找起自己心中的道義去了。


    步旵宗也算是曆史久遠的老派武道宗門,當初七八歲的王陽慧和餘平流落街頭,碰巧被一老先生在街頭巷尾的溝渠旁找到,然後帶到這山中,老先生是這麽對著二人說的:天色那麽暗淡,為何這世間沒有一束光亮打在你二人身上呐?想來不知道是月亮的不公平,還是這世間偏袒弱者少一點,得了強者的擁護,拋棄了你們。


    當時王陽慧和餘平並不理解老先生所說這句話的含義,隻是在眾多老者的眼光下填飽肚子後,迷迷糊糊的成為了這快要滅跡於江湖的步旵宗的最後兩位關門弟子。


    王陽慧從小愛思考,善於講道辯論,其師父趙生田有一次還笑話說道:“你小子不像個大手大腳的武夫弟子,這般伶牙利嘴,倒像個姑娘。”


    但王陽慧明白,武道之所以沒落,則在於國家的太平繁盛,不再需要那麽多的武夫來實現報國之誌,行著天下,做著俠義之事,所以發揚道家之理,步入仕途,才是最好實現自我價值的途徑。


    齊寧六年,是上官家族崛起的第六個年頭,而六年前的那個冬天,星夜大雪紛飛,數不盡的雪花飄落在京都城中,蓋滿了所有地方。上官齊帶領十萬大軍直逼皇宮,由著幾十年來的深謀遠慮,一步登天,吞噬了寄居於此百年的安家王朝,雪花由白染紅,從此刀劍一揮,一改國名,安東變成了雲東,祁夏成了上官的天下。


    那盛世也得此一直延續了下去。


    王陽慧和餘平分道揚鑣的那天,王陽慧問到餘平:“師弟,今日一別於步旵,他日何處尋你?”


    餘平隻大笑說道:“你向來捉摸修道之事,這武家人的心思自然不懂,江湖悠悠,歲月年年,你且記住,有江湖的地方,便有我餘平。”


    兩位少年便如此騎馬背身離去,遠了這深山步旵,別了門中老者。


    這一別,就是悠悠數十載。


    ————


    李勻蘇站在餘平的身前,細細打量著這眼前閉著眼睛發笑的中年男子,見其躺在木椅上,那快活的樣子,便也沒有去打擾。一想這半年時間裏,這個師叔對自己照顧也很周到,不比家中老爹少多少,讓自己那原本還擔心害怕的心思逐漸沒了身影。


    同時不禁想到,有這樣的前輩指導自己,將來一定會有很大的收獲,那自己從小埋在心裏的俠義種子,也能更快的生根發芽。


    思量間,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這頭上的林木密葉雖然擋住了大部分雨滴,但總有少數會透過那狹小的縫隙,落到李勻蘇頭上,這讓李勻蘇不禁感歎,萬物都會有一個例外,而這世間的例外,則應當叫做天命。


    沒錯,是那打破世間規則的天命,也就是道家口中的,仙道。


    雖然身在山中,隨著武夫習武,但李勻蘇這半年每到晚上就會仔細思考起那跟著先生的三年中所學的所有道理,將其一一在腦中重現一遍,然後反複思考一番。


    李勻蘇明白,諸多道理,隻談第一遍和第二遍,思考起來都會是毫無頭緒的,因為缺少經驗,那師公說的不錯,有了經驗,道理才能被佐證的更加具體,有了經驗,道理才不會是空談,日月相交輝映,也才能算作一天,這便是道理和經驗的關係。


    而要真正的成為一個有能力的俠義之人,光憑武力也是不行的,所以先生說的不錯,武、道雙修,才是自己的使命。


    但真的可以嗎?李勻蘇摸了摸被打濕的腦袋,出聲問道:可我現在連種田境都沒有達到,又如何同時精修兩門呢?


    突然,那麵前躺著怪安穩舒服的餘平睜開眼睛,吃驚問道:“你小子想雙修?”


    李勻蘇心裏一顫,原來這家夥沒睡?隨即連忙搖頭,語氣先強後弱的解釋道:“師叔!我...我隻是有這個想法,簡簡單單這麽想而已。”


    李勻蘇心中自然明白,在餘平眼中,道家人隻是囉裏八嗦的家夥罷了,向來不喜歡和他們打交道,但李勻蘇卻沒想到,這餘平卻又一臉疑惑問道自己:


    “怎麽?我覺得你這想法不錯啊,有這般想法,為何還叫簡單呢?”


    看著眼前的餘平,李勻蘇突然弱弱地不自信的問道:“師叔不是向來不喜歡道家之說嗎?”


    沒想到,餘平一聽這話,隻將頭一擺,發出了一陣不屑的聲音,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緩緩說道:“我自然不喜歡道家人,不過那也僅僅是我自己的想法,對於修道,我倒沒什麽反感,勻蘇,你要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不是簡簡單單和我學習站樁。”


    “那是什麽?”


    李勻蘇趕忙問道。


    餘平指了指李勻蘇,“問你自己啊?但話說回來,在我看來,雙修又算什麽?如今我是你的老師,我的想法更大,你想聽嗎?”


    “勻蘇洗耳恭聽。”


    餘平點點頭,慢身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雨滴,隻見那灰袍之上附著了許多雨珠,在光亮下閃閃發光,其後悠悠說道:“天下門法有三,修武,修道,修器。”


    “而前兩者我便不再多說,這後一者半年前在那茶棧我也同你講過,修器便是器修,在一定的身體要求下,人們可以精通十八般兵器,達到用之即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作為最為常見的刀劍,則被叫做劍修和刀修,但不論何種修器,其都分為十品。”


    話止,餘平抬頭看了看那天色,才繼續說道:


    “一品開體,體力驚人,百裏不停足。”


    ......


    “三品開眼,眼光遠博,千米不猜疑。”


    ......


    “六品開心,心動意隨,萬化不相同。”


    ......


    “九品開靈,靈入器身,一體不二身。”


    ......


    “這種劃分,則是一個修器者一生所追求的全部。”


    李勻蘇瞪大眼睛掰著手指數來數去,一臉疑惑問道:“師叔,這也才九品呀,不是有十品嗎?”


    餘平盯著李勻蘇,微微笑道:“哦,對了,十品吃席。”


    “吃席?”


    李勻蘇一臉震驚,“我們村裏,那老人去世後,才叫吃席,這般厲害的十品,為何叫做吃席?”


    餘平默不作聲,攤開手掌搖搖頭。


    “難道是沒有人到達過十品?”


    李勻蘇猜測說道,餘平則立即點點頭,滿意的說道:“不錯,正是如此,唉,這地州雖廣遠,曆史雖悠久,但至今,卻也沒有十品修器出現,要說為什麽,我覺得是有一個很神秘的原因。”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你現在既然明白了這天下三門,那我便告訴你我的想法是什麽,勻蘇,你且聽好了,椿申那小子叫你修道,王陽慧那老東西托我教你修武,但那不是我的全部意思,我的意思在於,這道得修,武得學,劍,自然也得練!”


    “一,二......三!”


    李勻蘇數著這天下三門,一臉吃驚的看著餘平,緩緩說道:“師...師叔,您這是要我三修啊?”


    餘平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李勻蘇,疑惑說道:“怎麽?不可以嗎?別怕!有師叔在,穩當!”


    說完,背著手大笑,向著那屋子裏走去,隻隨口丟下一句:“小雨如酥至,修身練心時,你暫且再練一個時辰。”


    李勻蘇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那一下子遠去的餘平,頓時咬牙切齒,這樣來看,這活生生把自己也真當成了木頭樁子了。


    三修?那怎麽可能,自己可連田都沒找到在哪,如何修得三門?這老東西,興許是睡糊塗了,改日一定得好好問清楚。


    李勻蘇緩了一口大氣,緩緩閉上眼睛,站在雨中,周圍頓時變得安靜下來,隻有那無數被放大般的雨滴落地的聲音,滴答滴答,一聲聲的在李勻蘇心裏徘徊反複。


    修正身法,寧靜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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