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嬤嬤走上前,湊到了顧絳河的眼前,她這才發現,她似乎比她高上了許多。顧絳河在長廊見到她之時也是沒有太在意許多,滇南之地女子大多從事勞作,身形也較中原女子都要長上許多。不過現下才發現,馮嬤嬤作為一個女子,似乎有些過高了。


    馮嬤嬤俯著身,無形的壓力讓顧絳河不自覺地向後倒去,就在她即將失去平衡的時候,一隻手從身後牢牢地挽住了她的腰。


    雙目四對。


    原先還是純黑色的雙瞳,顏色漸漸地退去。


    震驚爬上了顧絳河的臉:“你怎麽?”


    原本明明還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此時在顧絳河耳邊卻換成了那個她十分熟悉地男聲:“我來看看你,不過你似乎在明月教過的還不錯。”


    如此近的距離,讓顧絳河能夠清晰的看到她的臉,那張臉明明是一張典型的滇南女子的臉,不過那雙眼睛,透著淡淡的粉色,卻是那麽的妖嬈和多情。


    溫寄柔放開顧絳河,讓她在桌邊坐了下來,昏暗的房間內,他四處看了一眼,順手也拉過了一張凳子緊靠著她坐了下來。


    如此近的距離,似乎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顧絳河條件反射地想要站起來,卻被溫寄柔一把抓住了手,死死地按在了座位上,手背上似乎還傳來了他掌心的溫度。


    “此處危險重重,我不能讓別人發現我的身份,說話盡量低聲些。”


    她便不再反抗,手並未抽走,他卻似乎也並不打算放開,緊緊握著掌心那雙柔弱的手,手心的寒涼讓他竟一時不忍放開。


    “你怎麽會上山?你是和九夏一起上山的麽,你把她一個人扔在了房內嗎,她安全嗎?”


    一連串的問題將溫寄柔都問得有些失笑出聲:“我一直都以為顧穀主是淡漠高冷的人,今日怎麽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


    溫寄柔的調侃讓顧絳河有些氣惱,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是他卻將另一隻手也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別鬧,我隻是有些擔心你。”


    並不像平日那樣的模樣,此時的溫寄柔低聲且溫柔,身上傳來了一陣淡淡的脂粉香氣,讓她一下子失了神。


    “你怎會上山?”顧絳河再次開口問道。


    “你可知,南嶽王與明月教一向交好,蘇文芊自然是能夠上明月教的最佳途徑,”溫寄柔靜靜地說著,忽然低聲笑了笑:“蘇文芊弱質芊芊,細柳扶風,我可裝不像,自然隻能麻煩你身邊的那位姑娘,倒是她身邊的那位馮嬤嬤人高馬大的,我還能試試。”


    “你混入明月教,還有什麽原因?”顧絳河看看他。


    溫寄柔此時卻放開了握著顧絳河的雙手,唇角微微一勾:“顧姑娘還是那麽的聰穎過人,讓小可在你麵前真的是無所遁形。”


    紫檀琉璃燈照出了淡黃色的燭光,那雙淺色的雙眸裏,映出了她的身影。


    “這一路走來,你應該猜到我的身份,和中原皇室有關,”見顧絳河有些沉默不語,溫寄柔便更加篤定她已大概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皇子病危,我奉皇上的秘旨,要想辦法取得明月教的聖物赤血芝。”


    “你竟然是為了赤血芝而來。”顧絳河似乎有些意外,抬起了下巴,眼神恍然間有些變化,卻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真是讓我萬萬沒想到。那麽我於溫大人,究竟有什麽好處呢?是我的醫術麽?”


    他有些豔紅的雙唇不自覺地抿了一下,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將他真是的目的托盤而出。他籌劃已久,費勁心力,借用皇室的權利和地位回到滇南,並引得雲中城的人一道前來此處,隻是想要報仇。


    而接近她,他的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第一次見到顧絳河的時候,他便已經猜到了她大概的身份,那個時候隻覺得,這個女子猶如傳說中的冷漠暗淡。可是之後再見到她,溫寄柔便是覺得,她的身上大概也有很多的秘密。而她對他不由自主地關心,也讓他感受到了自小到大幾乎不曾有過的溫暖。


    可是他的身上,存有太多的殺戮,為助如今的聖上的上位,他在聖上身前,造了多殺的血腥,連他自己怕是都記不得了。


    一個醫者,一個殺人者,竟然會不自覺地相吸,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可是赤血芝,他必須得要。溫寄柔的雙眼頓時冷了下來。


    原來赤血芝竟是這麽多人窺覬的聖物,她仿佛有些明白了,難怪當初那麽多人一直不曾放棄的追殺他們,讓他們家破人亡。若不是師父,她怕也是早已經被抓回了明月教以血飼養赤血芝,而她的哥哥,卻是那麽不幸,這日日夜夜的折磨隻不過是為了一件如此的東西。


    “對了,清靈為何會抓你上明月教,還有,你為什麽會成為明月教的聖女?”溫寄柔忽然想起方才從神月殿出來的九夏怪異的神情,當她從口中得知顧絳河成為明月教的聖女之時,也著實嚇了一跳。


    顧絳河側頭笑了笑,燭光照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了一個影子:“神通廣大的溫大人,竟然連我的身世也查不到嗎?”


    能夠感覺到她的溫怒,溫寄柔知道她對他有些誤會,卻自知無法細說,便隻能無奈地動了動肩。


    “你可知,明月教已然有十幾年沒有再種出過赤血芝。最後一株赤血芝,據說在十幾年前被一個女子盜走。”


    溫寄柔的身形微微有些一動,在昏暗的燈光下,顧絳河看得不是那麽的真切,她隻是淡淡地繼續說道:“而明月教無法再擁有赤血芝的原因,是因為聖女叛逃出教,聖女之血,是赤血芝存活的關鍵。”


    顧絳河抬起眼,看著溫寄柔:“而叛逃出教的聖女,生下了我,所以我的血,是赤血芝存活的關鍵。溫大人,你可以抓了我,便可完成你的使命,也不必冒著危險在這明月教。”


    聽到這,溫寄柔卻變了臉色。


    他忽然站起身,顧絳河詫異地看著他。


    溫寄柔伸手撥了撥她額間的碎發:“我會救你出去,在這之前,你自己小心。”


    還不等她說些什麽,溫寄柔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右手緊緊地握著,用的力將指尖都有些微微發白。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房間的身影卻坐在桌邊出了神。


    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讓她有些措手不及。自從在明月教暗室裏再一次見到母親的麵容,那已經幾乎消失在她回憶中的記憶,又開始在她的腦中複蘇。


    母親那雙湛藍的雙眼,卻被中原所有的人都被視為怪物,在那段她們僅有的相處時光裏,她們一直輾轉流離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可隻要每一次有村裏的人發現母親不同尋常之處,就意味著她們又要開始被迫遊蕩。


    記憶中的母親,整日帶著覆蓋著白紗的鬥笠,將整個麵容遮去,隻有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才將鬥笠拿下,對她們偶爾露出笑顏,可是更多的時候,母親卻是望著天空愣愣地出神,似乎是有很多的心事,卻從來不告訴她們。


    在那段雖然簡短卻似乎又很漫長的歲月裏,似乎所有人都繞著他們走,因為他們有一個奇怪的母親,隻有那猶如滿天星辰般璀璨的哥哥,一直微笑著陪伴著她,讓幼小的她並不感到害怕。


    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她忽然有些憎恨,既然身後有如此讓人害怕之事,卻為何要將她們兩個生下,而後推入這無邊地獄?


    還有那個白發男子,顧絳河想到剛剛離開的那個人。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便發現了他患有白化症,那個從母胎之中就帶出來的疾病。他的母親,怕是從懷上他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一天安生過吧。若不是顛沛流離,無法安心度過孕期,恐怕他也不會患上這樣的不治之症。


    不知為何,她從見他的時候起,總不自覺地對他有著一股憐憫之心,或許是覺得他的幼時,肯定有著和自己一樣不夠幸福的童年。


    紫檀琉璃燈裏的燭火好似漸漸暗了下去,近乎昏暗的房間裏,顧絳河嘴角邊露出了一個嘲笑的表情,這世間到底有幾分真假,她自詡真心待人,可又有幾人能夠真心待她呢?


    黑暗的回廊上,隻有一個中年婦女快速地走著,她想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不過幾步,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黑暗的陰影裏,一隻發光的銀色靈蝶翩翩飛舞。


    靈蝶在黑夜中轉了幾圈之後,居然停留在了半空中。


    一襲白袍從黑暗中緩緩走出,靈蝶落在了他的發間,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銀光之中。


    “來者都是客,何不以真麵目示人呢。”清靈的雙眼在銀光中顯得有些模糊。


    黑暗中,中年婦女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向臉上一抹。


    衣袖拂過,她的臉竟然發生了神奇的事。


    原先明明是一張滇南女子的臉龐,卻逐漸變成了一個男子的模樣。


    男子的麵龐,竟讓他覺得異常的熟悉,清靈看著他的臉。


    “我們見過?”


    “我們當然見過。”


    烏黑的發色開始漸漸退去,變得雪白,溫寄柔伸手拔下發間的金簪,一頭長發傾瀉而下。


    “竟然是你。”


    溫寄柔淡淡一笑:“清靈祭司,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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