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俍兵離去,蘭泣露道:“你和他們說的話很難聽懂。”


    淩君回轉頭道:“此人是俍兵的一個頭領,姓楊,叫楊平道。是黔地楊氏土司的族人。”


    他卻沒有說自己是宋氏土司的族人。


    衣錦繡道:“先生竟懂俍兵之語。”


    “我曾居於黔地,勉強懂一些土司之間溝通的土語。與他們溝通並不流暢,大意能懂。”


    蘭泣露提醒道:“那位楊頭領送了短刀給你,你好像沒有回贈他東西。”


    “他們贈的短刀,是他們主帥的信物,不過是讓我們以後進俍兵陣營的時候,出入方便。不是私人饋贈,我也不好回贈。”


    後來淩君回將這柄俍兵主帥田將軍的短刀送給了傅雁行。


    卻幫了傅雁行不少的忙。這是後話。


    “這個楊頭領的武功不弱,看來在俍兵中應該是個不小的官。”衣錦繡道。


    “應該是,至少是個統領。”


    淩君回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蘭泣露手中的葫蘆,打開蓋子聞了一下,道:“藥不錯。俍兵的藥多有深山奇藥,療效甚佳。”


    衣錦繡趕忙也遞過去一瓶,道:“這是俍兵的兵士給我的。”


    淩君回取過來,道:“這是解毒的藥。”


    說著話的空隙,淩君回突然想起竹影,驚道,“你們快些回去,竹影一個人還在小築。”


    竹影一個人在他們的小院,而那個小院離不久前他們和倭人衝突的地方並不遠。


    蘭泣露飛身離去,衣錦繡也飛身跟了上去。


    葉泫霜看了一眼淩君回,也飛身追了上去。


    容與身邊隻剩下淩君回。


    因為大帥也趁機溜了出去。


    淩君回想要叫住他,大帥一溜煙就沒影了。


    想著葉泫霜會照顧他,淩君回便略略放了心。


    “公子,把剛才的藥拿來給這位公子敷上。”給容與清理好了傷口,大夫道。


    淩君回趕忙過來,將藥遞過去。


    “據說俍兵的藥都有神效,給這位公子塗上試試。”


    大夫說著,聞了聞葫蘆裏的藥味,點頭道,“果然好藥。此中有一味藥極其難得。”


    一邊給容與上藥,一邊又道,“這位公子的傷不過是些皮外傷,並無傷到筋骨,無大礙,有了這藥,三五天就該無恙了。”


    淩君回隻是點頭,“有勞李大夫了。”


    李大夫和他的小徒弟上完了藥,出去忙去了,隻剩下淩君回和容與。


    淩君回內疚道:“我把你們帶出來,讓你們受苦了。”


    容與努力地笑了笑。


    “你是主人,我們為主人做事應該的。”


    淩君回低著頭默不吭聲。


    容與安慰道:“你待我們如兄弟一般,時時救我們於危急。我們此時同仇敵愾,你莫要愧疚。”


    “漳州戰事怕是沒那麽簡單,你們早些回去吧,不要再留在這裏。”淩君回低頭道。


    “此乃倭患,國之有難,匹夫有責。我等江湖上的俠義之士,怎可置國難不顧?當日來漳州,你也是征求了我們意見,我們自願前來。你此番為何要如此內疚?”


    淩君回隻是低頭不語。


    容與隻道他想起了戰場上的慘狀,柔聲道:“且等閑看生死,不必傷感。”


    說著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淩君回的頭發,“此番在漳州,我們在心底,都將你視為我們的兄弟。大家情同手足,本就該同生共死。”


    此時的淩君回真的如同兄弟一般,默默地低著頭,也不說話。


    他深切地感受到他們就在生死的邊緣徘徊。


    不知道別人會不會從戰場下來,有徹夜噩夢。


    淩君回是有的。


    容與閉上眼睛,他想歇歇。


    他們兩個人完全不會想到,此時危險正慢慢地逼近他們。


    淩君回也不會想到這危險完全是因他而起,因為他在剛剛過去不久的廝殺中,表現出了驚人的殺傷力,他用了淩厲的劍法,斷水劍法。


    若不是他淩厲的劍法逼退院子裏的倭人,他們根本無法那麽快就全身而退。


    倭人來到大明的武士,他們總有目的,有的求發財,有的求生存,有的求學。


    真正的倭人高手最想的是和大明武功最厲害的人過招。


    因為遇到最厲害的人,遇到強敵他們才能學到更多大明的武學。


    求學的人背後的背景大多不簡單。


    而此時,淩君回在廝殺中用最淩厲的招式殺退倭人帶著幾個俍兵全身而退。


    不管因為什麽,淩君回在此次廝殺中,讓他們刮目相看,或者說懷恨在心。


    他很快成了倭人的攻擊目標。


    不管這種攻擊是為了求學,還是為了複仇。總之淩君回的麻煩來了。


    簡單地說,槍打出林鳥。


    容與睜開眼睛,有些疼愛地看著淩君回,微微笑道:“你自己要小心。”


    他感覺到了危險慢慢來臨。


    外麵輕輕逼近的腳步聲,不是普通人的腳步聲。


    這個人的武功一定很高。


    淩君回當然也感覺到了,他懂容與的意思。


    點點頭,“你躺著別動,有我就行。”


    容與又笑了笑。不得不說,滴水樓公子的笑都有些邪魅。


    他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隻是傷的有點多而已。


    此時一點也不妨礙他殺敵,最多傷口崩開罷了。


    “不要留情,殺了吧。”容與淡淡道。


    “好。”淩君回笑了笑道。


    淩君回變了,自從在梅山的戰場上回來,他就變了。


    兩個人的對話非常的溫情又低柔。


    神態也說不出的親善。


    真難道也是滴水樓的招牌作風?殺人之前溫情似水?


    突然間,隻見淩君回手一抬,一道劍光微微地閃過。


    隻聽得後麵有人驚呼:“大人……”


    淩君回甚至沒有回頭。


    容與淡淡道:“剛剛好。”


    倒在地上的人一劍斃命,喉間一抹血色劍痕。


    雖然劍未至,但是劍氣與劍鋒的威力一樣大,一樣鋒利。


    這是斷水劍法的鋒利之處。


    斷水劍法還有它的綿柔之氣。


    綿柔之時,便如春風過耳,卻讓人蕩氣回腸,氣血翻滾,心脈盡裂。


    據說江湖上的斷水劍法幾欲失傳。


    因為這是一種半瘋半魔的劍法,殺傷力太大,太過霸道。


    在江湖上能用斷水劍法的恐怕隻有滴水樓了。


    在滴水樓能用斷水劍法的人,恐怕隻有一兩個人。


    因為斷水劍法的心法太過酷烈,常人無法練習。


    練劍之人必須在心神絕慟之時,萬念俱滅,死誌不渝的狀態下才能練就。


    這樣的人還必須心性純良。


    但凡有一點戾氣之性,也不能練就。


    若是練就,怕會成血光之人,成江湖禍害。


    懂斷水劍法的人都知道,這個劍法遲早會失傳。


    因為它太挑剔了,很難找到傳人。


    據說上一任的滴水樓主就隻會轉魄神掌,不會斷水劍法。


    這也就是個傳說。誰也不敢挑戰真正的斷水劍法。


    事情還沒有結束。


    看來倭人出場是要有儀式的。


    他們來的不是一波兩個人,他們來的是一隊人。


    而且看上去是盛裝而來。


    清一色的黑衣,手握長刀,腰間是短刀。


    據說是長刀殺敵,短刀自殺。也或許有例外。


    淩君回沒有回頭,隻是低著頭。


    容與躺在床上看著門外,他看著容與背對著門外。


    容與笑了。“八個人,齊刷刷的。衣服是一樣的,刀也是一樣的,連鞋子都一樣。看來是大戶人家的武士,臉上都是白白淨淨的。”


    淩君回低著頭莞爾一笑,“可有三哥好看?”


    “眉眼都差不到哪裏去,隻是沒有三哥的風流。”


    他們說的三哥說的是三公子蘭泣露。


    蘭泣露的風流姿態在於他的身段和一顰一笑。


    大哥容與,也就是大公子,他的風姿在於他到了哪裏,都是一副強健鋼鐵一般的正氣淩然。


    而四公子衣錦繡,他的風姿卻是有點邪氣,有點霸氣。


    “你不要動,我一個人就可以。”淩君回說著,將容與床上的褥子理了理。


    又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衣領。


    容與看出淩君回有些緊張,溫柔道。“別怕,有我呢。”


    淩君回低下頭,眼睛裏突然有了霧氣。


    電光火石之間,他身形已起,長劍出鞘。


    劍光在不大的房間裏劃出了一個弧形。


    而他整個人也在空中翻了兩圈。


    隻聽當當幾聲,來的八個人手中的劍就掉落在地上。


    淩君回頭也沒抬,劍已經入鞘,轉過身又坐在了容與的邊上。


    “你不想殺他們。”容與笑了笑,溫和道。


    淩君回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說什麽,他確實不想殺他們。


    因為他感覺到他們的殺氣並不重,所以他隻挑斷了他們的手筋,那隻拿著刀的手的手筋。


    遠處傳來一個人低低的聲音,淺淺淡淡又溫暖,“都回去吧。”


    淩君回忍不住回頭,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卻空無一人,也不知道說話的人在哪。


    隻是那溫暖又淡然的聲音,聽上去說不出的舒適。


    那個溫暖的話音一落,身後的八個人很快消失了。


    醫館裏的人似乎沒有被打擾道,似乎也不知道這八個帶刀的倭人來過。


    醫館裏安安靜靜,散發著特有的藥味。


    這個世間的人是不同的,有的人生來富貴,有的人生來聰明,有的人生來自律又努力。


    淩君回就是那種特別聰明又自律努力的人。


    可能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們,大多數都是聰明自律,又有好的師傅調教。


    看來今天這個來的人,隻見聲音不見人的那個人,是什麽都占上了。


    他一定是個生來富貴,聰明,又刻苦努力的人。


    因為從他手下的人的裝束和素養就能看出來,他們是富貴人家的侍衛。


    “是不是所有來大明的倭人都該死?”淩君回若有所思地問容與。


    容與想了想,“若是來大明討生活的,來大明做生意的人,來大明心地善良的,總不該死吧?”


    淩君回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這世間該死的總是那些殺人越貨,爭名奪利枉害性命的人。不管他們是外夷還是本邦的人。”容與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月明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有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有期並收藏明月明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