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漳州城內,很快,秘雲疏就給了淩君回一張圖。圖上是東瀛富商巨賈在漳州的分布圖。


    淩君回和容與等人一整晚都在看這張分布圖。


    在鬧市有十數家,鬧市之外至於外城,有數十家。


    有幾家甚至有莊園。


    有莊園的人家很難勘察。因為莊園占地廣,別院多,勘探的人很難了解情況,也很容易被發覺。


    看著這些數十家的商賈大戶,他們感覺力不從心。


    因為官府那裏,這些人家都是本分商人。


    誰都知道,這些人中肯定有倭匪的支持者或者內應,甚至是真正的組織者和蟄伏著。


    可是如何甄別?


    清晨,淩君回在院子裏,默默地坐在花圃邊上,看著盛開的月季花。


    雖然是深冬,因為漳州的天氣不是很冷,加上竹影栽培的好,月季在陽光下開的很好。


    竹影從前院過來,道:“先生,萬花門來訪。”


    淩君回站了起來道:“好,帶他們到客廳吧。請容與他們也過來。”


    很快花南帶著兩個萬字輩的護法進了客廳。


    淩君回起身迎接,花南等三人長揖道:“謝謝先生對我萬花門鼎力相助。”


    “不必客氣,三位快請坐吧。”淩君回看著花南等人,帶著長劍,穿著鬥篷,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還不待詢問,花南道:“今日我三人前來,是來辭行的。”


    “你們要去哪裏?要離開漳州嗎?”


    “我們的人要離開漳州,今日悉數出城去。一路追隨門主,努力殺敵,保證他的安全。”


    淩君回大驚,道:“貴門主已經在軍中,諸位近不了他身邊,如何保護他?再者若是諸位這樣出城跟隨會很危險,不知道什麽時候諸位就可能遭遇大股倭匪。”


    花南微微低下了頭,看了看兩個萬字輩護法,見他們沒有說話,便道:“跟在門主身邊的兩位護法傳來消息,俍兵中運送糧草還缺些人手,我們或可加入俍兵糧草衛隊,與門主同仇敵愾,一同對敵。”


    軍中將士各司其責,糧草營的兵士一般不上戰場直接對敵。但是萬花門的人既然有此心意,也不好再說。


    淩君回看看容與等人,見他們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隻好道:“萬花門的事情,想來已經思慮妥當。在下也不知道如何勸阻,隻望各位保全自己,平安無事。若是需要幫忙,隻管傳消息過來。”


    花南等人又起身道謝。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凝重。


    蘭泣露看看衣錦繡,又看看容與,也沒有說話。


    平日裏衣錦繡風流倜儻,神采飛揚,無論什麽場合都能侃侃而談,可最近每每遇到萬花門的人,尤其是見到了花南就變成了石像一般。


    別人也都顧著這層關係,弄得也拘謹了不少。


    隻有竹影添茶倒水,噓寒問暖,讓大家都覺得自如了些。


    葉泫霜聽花南要離開,起身出門去了。想來她是想給花南準備些路上用的東西。


    不一會,花南和兩位前來道別的萬花門護法,就起身告別。


    淩君回等人隻好起身,將他們送至前院。


    到了前院,眾人都立住了,沉默地看著花南一行人離去。


    蘭泣露側目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衣錦繡,隻覺衣錦繡臉色變了。


    此時花南走到門口,卻慢慢轉過身來。眾人卻聽到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錦繡哥哥。”


    隻見衣錦繡已經像個離弦的箭一樣,衝到門口,一把將花南抱住,叫了聲:“寶兒。”


    這一聲“錦繡哥哥”讓衣錦繡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光,仿佛又看見那個少女羞怯的小臉,臉上有一絲淺淺的崇拜。


    那是個如何美好的少年時光。這一刻重新回到心間。一切都那麽美好溫情。


    “錦繡哥哥”是花南幼時對衣錦繡的昵稱。


    衣錦繡淚如雨下,緊緊抱著花南,又叫道:“寶兒。”


    這一刻,往事都已經不重要了,隻有那個美好的少年時光湧現在心頭。


    衣錦繡幾乎難以抑製自己,他微微顫栗,泣不成聲。


    這個美好的姑娘,因為他的膽怯和無能,獨自成了一個堅忍的女人。餘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嗬護她。


    花南喃喃的聲音道:“我們的兒子念錦明年就滿十五歲了,他的生日是四月十三。到時候你別忘了陪他……”


    “寶兒,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聲聲對不起聽起來隱忍悲楚,肝腸寸斷


    花南的臉抵在衣錦繡的肩上,淩君回等人看的清清楚楚,大滴的淚水從花南的眼裏落了下來。


    淩君回深知此中滋味,不由得眼眶一紅,鼻子一酸。


    此時容與等人看的一陣心酸。


    “四哥,你和四嫂一起走吧。”淩君回道。


    隻聽得花南溫柔的聲音道:“不必了。”


    花南走的時候,衣錦繡卻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容與看了看蘭泣露,蘭泣露又看了看容與。


    半晌蘭泣露才走上前去,拉起衣錦繡道:“四哥。”


    蘭泣露從來沒有見過衣錦繡哭成這樣,不免有些傷感,道:“別哭了四哥。四嫂不會有事的。”


    淩君回和容與不忍再看,並肩進了後院,容與道:“不曾想四嫂如此有擔當。”


    “也是個知大義的女中豪傑。”淩君回道。


    也是,從當年衣錦繡逃走,到如今萬花門的諸種事端,花南表現出來的隱忍和勇氣都不由得讓人歎息。


    關鍵花南還是武當派掌門最小的女兒,不驕不躁,武功過人。


    想來衣錦繡遇到花南也是一生的福氣。


    “萬花門上下有序,雖然門主是個少年,也是江湖上不容小覷的幫派。此時四哥雖是四嫂的人,但他到底是滴水樓的兄弟,四嫂怎麽能讓四哥一同前去?”容與道。


    淩君回歎了口氣,是啊,衣錦繡對於萬花門始終都是個客人,因為他是滴水樓的人。不禁問道:“城內如今是不是已經成了僵局?”


    容與沒有說話。他心知淩君回此時心情。


    萬花門的事情對先生影響不小。


    城裏的這個局麵是要破一破。


    “請雲疏過來一趟。”


    -


    夜色蒼茫,淩君回穿上竹影為他準備的黑色的鬥篷,帶著自己的長劍,出了院門。


    外麵的風有些清冷。


    他默默地走在無人的小巷裏。


    轉過一道又一道的小巷子,他徑直來到了和莫含簫相遇的地方,那個靜悄悄的小酒館。


    小酒館裏依然是靜悄悄的,沒有什麽人。


    淩君回找了個角落,默默地坐下。


    他依然是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


    此時,他的背影清冷寂寞。而他的人,也清冷寂寞。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年少時的莫含簫,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大雪紛飛的夜晚,他和小小的莫含簫在小客棧裏,圍著爐火,烤著芋頭。


    第一個烤好的芋頭,一定是給他的。小含簫一定隻會等第二個。


    那個清秀的小男孩,靦腆懂事,深深的依戀時時寫在臉上。


    可是他沒能將他帶在身邊,因為那時候的他太過年輕,根本不懂怎麽樣將一個孩子帶在身邊。


    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分開的時候,小含簫無聲的眼淚。


    當一壺酒喝完的時候,淩君回的眼淚流下來。


    畢竟那個時候,小含簫陪伴過他,陪著他走出困境。


    突然間,淩君回感覺到身後有人。


    他瞬間彈起,從桌麵上滑過,長劍已經出鞘。


    來人明顯看到他大滴的眼淚滴落下來,打在桌麵上。


    淩君回道:“拔劍!”人如閃電,對著來人就是一劍。


    來的人默默後退,長劍也已出鞘。


    他是莫含簫。


    此時他無心拔劍,但是現在淩君回悲憤又有些迷狂的樣子,他不拔劍必然會出事,也許會死在他的劍下。


    淩君回的狀態,容不得他有半點含糊。


    不一會兩人已經過了五六十招。


    淩君回此時的情緒似乎已經穩定,卻言辭冷淡道:“小心了。”


    說話間,劍鋒又變,更加淩厲,殺氣逼人。


    這是斷水劍法。這劍似乎開了頭,就收不住了。


    莫含簫的劍法早已臻於化境,但是他對付淩君回的斷水劍法,根本沒有勝算。


    此時店小二在後麵顫聲道:“二位客官,再打下去小店要毀了。”


    淩君回猛然醒悟,斷水劍的招式所用乃是極強的內力和劍鋒,所過之處必是摧毀力極強。


    淩君回扔下錢袋,衝出店鋪。


    莫含簫見狀,伸手抄過錢袋,扔下一錠銀子追了出去。


    莫含簫最不能看到淩君回的錢袋送與旁人。


    當時年幼時的他,與淩君回分別時,淩君回將錢袋給了他。


    錢袋已經深深烙刻在他心中。


    在他心裏,錢袋比什麽都重要。是淩君回對他的心意,此時淩君回的錢袋怎麽能夠給別人,萬萬不可給了店小二。


    淩君回引著莫含簫向遠處的樹林奔去。


    淩君回剛踏入樹林的第一步,就感覺到了樹林的異樣。


    似乎有人在樹林裏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他的到來。


    淩君回很驚詫,隨即笑了。這是倭人忍者的布置?


    可是他還是確信,這絕對不是莫含簫的意思,他絕對不會這樣對他。


    這些年,他似乎沒有幾次是全力以赴,以命相搏的時刻,但是今晚應該算是一次。所有的戾氣今晚全部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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