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初見收拾了一番,跟程天昊一起去鬆子和林林家家訪。帶的東西跟其他同學一樣,就是每個人多加兩件初見自己織的毛衣,都是用厚實的羊毛絨織的,特別保暖。


    吃過午飯他們就上路了,翻過一座山先到林林家,


    看到林林的時候,他正坐在山坡上眺望。見到老師,他兩眼放光,又有些不敢相信。但還是快速地向他們奔跑過去。


    “林林,你怎麽在這裏吹風啊?”初見撫摸林林的頭發,輕輕地問。他穿得很單薄,臉被風吹得紅紅的,有些龜裂。


    “我在看我爸爸媽媽什麽時候回來。”淚水順著他的大眼睛悄無聲息地流淌。


    初見摟過他,“好孩子,爸爸媽媽是不是每年過年都會回來?”


    “嗯,前幾天他們往村部打了電話,說已經買到票了。”林林快速地掉抹眼淚,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是個孩子。


    初見他們跟隨林林到他的家。與其說是家,其實是原來農村豬圈改的,很矮的牆,屋頂蓋著茅草,四麵漏風。


    按照林林的說法,他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他的生活條件也不至於這麽差吧?


    初見和陳天昊對視一眼,陳天昊也搖搖頭。


    林林卻很開心,拉出一條木凳給初見他們坐下。他好像這時才發現陳天昊,歪著頭裂著嘴笑著對初見說,“老師,你像我媽媽一樣,這位叔叔就像我爸爸。”


    三年級的孩子可能還不能很好的表達男女朋友,不過初見一聽就知道林林誤會了,但是她沒有想打破孩子心中的美好,她說,“對呀,像你爸媽一樣。”


    可是,一瞬間林林的眼神就黯了下來,“我媽媽很久沒有回來了,”隨即又開心起來,“爸爸說,今年媽媽會回來。”


    孩子的情緒就像六月的天,陰睛不定,都寫在臉上。這時候有個男人進來了,“林林,林林。”


    初見看見一個長相厚重卻彎著腰的男人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他們倆趕緊起身。


    “大伯,大伯,我老師來看我了。”林林高興地向他大伯跑去,手裏拿著初見送他的東西,“老師送了我的文具,還給我織了毛衣呢。”


    他大伯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初見麵前,初見也趕緊走過去。


    “他老師,真是太感謝您了,這孩子多虧了你們啊。”說著,用一雙粗糙的手拭了拭眼睛。


    “這是我應該做的。這次家訪也是了解孩子的情況,你們有什麽困難也可以提,我們會盡量想辦法。”山裏的生活初見是深有體會的,所以她盡管心裏難過,但心下了然。陳天昊卻是第一次深入山區,他的內心十分震撼。


    “不用不用,今年能讓林林寄宿已經是幫了我們大忙了。”他大伯長歎一聲,“這孩子太懂事了,我也心疼,但是我也沒辦法啊。我這腰,這病,唉。”


    “林林,你要不要帶這位叔叔去逛逛,叔叔可是第一次看到這麽高的山呢。”初見想支走林林再跟他大伯聊,畢竟當著孩子的麵說孩子的父母不太好。


    陳天昊會意,他拉起林林的手說,“還有好多樹我不知道叫什麽,你帶我去看看吧。”


    林林一聽到自己還可以給像從電視走下來的叔叔講他不懂的樹,開心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地就帶著陳天昊出去了。


    “他大伯,林林怎麽住在這啊?”初見最關心的是一個孩子怎麽住在條件這麽差的地方。


    林林大伯一聽臉都紅了,“唉,都怪我這腰年輕的時候背磚背壞了,沒辦法照顧他啊。”


    初見能感覺到林林大伯的樸實和無奈。農村男人是勞動的主力,他腰壞了,做不了重活,家裏的生活條件肯定不好,但是讓一個孩子獨自住在這麽個地方,也太,……


    “老師,您不知道,我不是沒叫林林跟我們生活,他大娘也是樂意的,”林林大伯歎了口氣,雖然他們家跟這情況也差不離,“唉,這孩子太懂事。自從他阿爸走了,他每星期回來就守著這家哪也不去,就等著他阿爸回來。”


    原來如此。所以,雖然爸爸媽媽不在,林林還是每周都回家。


    初見覺得自己的喉嚨發緊,有點哽咽。


    “老師,您不知道啊,我這腰啊害了這個家啊。”林林的大伯抓住了一個可以訴說的人,話匣子打開了。初見也明白,像他這種情況平時要說沒處說,隻能把所有苦悶埋在心底。對他們來說,老師是有知識的人,他們當然會信任老師。


    山裏人團結,他說的這個家也包括林林的家。原來,林林的爸爸娶老婆後,他哥哥傷了腰,他除了照看自己家裏的,還要幫襯大哥的,除了幹農活,還要幫他大哥墊醫藥費。家裏本來就窮,這下更窮了。


    林林的母親受不住這種貧窮而且沒有希望的日子,跑了。


    林林爸爸也跟著去找他媽媽,一邊找一邊打工。林林爸爸很勤勞肯吃苦,但是,他工作不長久,為了找林林的媽媽他經常換工作,而哥哥的醫藥費越來越多。或許是太急切要掙錢了,林林爸爸被騙去賭博欠了好些錢。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不過好在林林爸爸知錯就改,後來認認真真工作,現在把錢還得差不多了,每個月還寄錢回來給林林生活和他大伯看病。


    林林媽媽終於看到了一個吃苦耐勞,對她死心踏地的丈夫。她要跟林林爸爸回來了。


    “老師,他們這次回來就會把林林接走,帶在身邊讀書了。”說起這個事兒,他大伯臉上才有了笑容。


    “那就好。”初見當然知道林林跟著父母也還有一段時間需要去適應生活。這一點,她自己是有些深切體會的。但是能跟在自己父母身邊,不管什麽困難,也是可以克服的。


    “我看你這腰也不是沒得治,你就沒想過去大城市大醫院看看嗎?”陳天昊突然出現在身後,他這話一問,現場的氣氛就有些尷尬。


    初見當知道林林大伯不去大醫院,金錢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再者山裏人一輩子沒出過大山,去大城市哪有那麽容易啊。


    林林大伯卻沒想那麽多,他隻是不好意思回答自己這病把家裏兩兄弟都搞得家不成家,哪裏還有能力去大城市。


    “現在b城協和醫院有推出一個項目,可以免費看你這個病。”初見想說幾句化解尷尬,陳天昊已經開口了。


    他這一說,林林大伯眼睛一臉,隨即又黯然了,“不,不,不,這上一趟b城得花多少錢啊。”


    現實中金錢往往是壓倒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問題,我來替你想辦法,到時自然有人來帶你去看病,”陳天昊說,“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把這病治好來。”


    “想想,當然想,我做夢都想。”林林大伯止不住哭了起來。這個壯碩的男人是喜極而泣吧。


    陳天昊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他立馬寫了個人名和號碼交給林林大伯,又給他大伯要了聯係方式,商量好接他的時間。


    走之前,初見抱了抱林林,從此並一定有機會再見了。


    “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陳天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初見聽。


    “是啊,這個世界上苦命的人很多,遇到了也是種緣份。”初見的心極軟,可是她沒想到陳天昊也樂善好施。這一點跟她還挺像的。


    再翻過一座山到了鬆子家卻已經快傍晚了。看著晚霞相迎,翻過兩座山的初見,氣息越來越不穩。還好今天陳天昊來了,東西基本都是他在拿,要不估計得走到入夜。


    村裏人給他們指了指路,他們在一個黑洞似的房子停下來。


    房子是矮牆房,隻有一扇黑漆漆的門,並沒有關上,往裏看也是黑乎乎的。


    他們在外麵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從旁邊的一個房子出來了一個婦人,笑嘻嘻地迎了上來。“你們來找阿婆呀,她在裏頭呢,估計沒聽到。”


    他們笑笑地點頭,婦人一下子就躥進門去了,不一會初見看房間就亮了起來,她扶著一位老人出來。說是扶著,其實也是虛扶著,因為,初見看老人自己走得很輕鬆,不過到了眼前,初見才發現她其實看不見。


    “您是鬆子奶奶吧?”初見接過老人的手,扶著老人,“我是他的老師,來家訪的。”


    老人一聽是老師,身體僵了一下,好像不太相信,適應了好一會,馬上反手拉過初見的手,臉上也出了笑容,“老師,快請進啊。”


    初見握著老人滿是褶子粗糙的手,心裏有發酸。這雙手,跟她外婆的手一模一樣。以前,外婆也是經常這樣握著她。她強令自己鎮靜下來。


    他們隨著老人跨進那扇黑漆漆的大門,卻看到裏麵幹淨整潔,東西擺放十分有序。


    旁邊的婦人沒有跟進來。老人拉著他們示意他們坐下,轉身朝裏麵走了幾步,往一個大灶上加了兩捆草,拿起鍋蓋,用一個大鏟子攪動著鍋裏的東西,又拿出兩個碗來,從鍋裏舀出什麽放到碗裏。


    這個過程,行去流水,沒有任何停滯。


    初見看呆了,她下意識轉身看了眼陳天昊,陳天昊也是看呆了。直到老人把碗放在他們坐的桌幾旁邊,他們才想起,他們其實可以幫忙。他們對視一下眼神,都有些莫名的感慨,“鬆子奶奶,您不用忙。”


    “山裏沒有什麽東西招待的,這個米湯趁熱趕緊喝了,要不會受寒的。”她笑著一邊說,一邊比劃,好像怕他們聽不懂。


    “鬆子奶奶,鬆子呢?”初見喝了一口米湯,感覺有股暖流直接進了胃,把所有寒氣逼出來似的通體舒暢,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鬆子。


    “去打柴了,快回了。”老人連想都沒有想就說出口,看來鬆子去打柴是常態。雖然,在城裏像鬆子這麽大的孩子有些還在喂飯,但在這個環境底下,初見也覺得很正常。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果然,他們坐了不一會,鬆子回來了,背上還背著一捆細柴。他看到初見他們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但隨即反應過來,馬上跑過來抱著初見,嘴裏激動地喊,“老師,老師。”


    初見撫摸著他微微有些汗的頭發,“老師來看看你。”他卻聽到這一句,落了淚。初見知道這淚水不是傷心委曲,而是被看到。


    “老師,我很好。”鬆子停了哭泣,“你看這是我做的寒假作業。”初見沒想到,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大山裏的孩子生活很苦,學習卻是發自內心的。走出大山是他們的心願,而這麽小的孩子心裏就明白,學習是他們走出大山最快的出路。


    初見看了他做的作業,比布置的還多出不少,手微微有些抖。曾幾何時,她也像鬆子一樣,倔強地想著隻要多做作業,把學習學好,就可以走出大山。


    “老師,我做得不對嗎?”鬆子有點緊張,歪著腦袋問初見。


    “對,全對。”初見微微一笑,“鬆子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得很好,老師很開心。”


    初見轉身把東西都交給鬆子,他的眼睛有了光。初見知道這些是他學習所需要的。他愛學習,深入骨子。


    “謝謝老師,我,我,”鬆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不客氣,老師希望這些文具對你有幫助。”鬆子也不多說,把文具整理好,放在床鋪上。


    “老師,明年我可以去鎮裏讀書嗎?”鬆子輕輕地問完,咬咬嘴唇低下了頭,好像不應該問似的。


    “當然可以,”初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每個孩子都有學習的權利。”


    這時鬆子奶奶過來,摸索著把又要給他們添米湯。原來,她把米湯灌到了暖壺裏。鬆子一看他奶奶來,馬上接過來,幫他們倒米湯。


    “喝喝喝。”鬆子奶奶一臉慈愛。


    或許是不想違背老人家的一番好意,或者是真的餓了,初見看陳天昊把兩碗米湯都喝了。雖然,初見知道這是他們的口糧,她也喝了。


    初見把織的毛衣給鬆子換上,看他一臉的歡喜,他們也準備回去了。


    鬆子送到了村口,初見他們沒有再讓他送了。初見給他留了地址,讓他給自己寫信。其實這個地址是陳天昊給的,因為初見目前還是居無定所。


    陳天昊後來幫忙鬆子的奶奶聯係了眼科專家,治好了鬆子奶奶失明近十年的眼睛。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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