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李楠很職業的笑了笑,“我們可以等她回來。”


    “好,那你們隨便坐吧,想喝水的話就自己倒吧,”輪椅男人也很客氣,“不好意思了,你們隻能自己招待自己。”


    “沒事沒事,是我們打擾了你哈,你不用管我們。”未可心連忙說。她坐在沙發上,上次並未好好觀察這間屋子,如今仔細觀察下發現,這個家所有的設計與裝飾幾乎都是圍繞著這男人打造,地麵之間沒有任何落差,方便輪椅到達各處;鏡子被擺放的很低,哪怕坐著也可以照到臉。


    “您太太一般幾點鍾下班?”


    那男人已經重新回到臥室擺弄著電腦,但看不到他的屏幕。


    “她啊,六點二十吧。”


    “她還沒退休嗎?”李楠繼續問道。


    “沒有,她現在在麵包店裏做事。”


    “上次我聽她說,她好像身體上有些不適?好像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了,您還記得當年的事嗎?”


    那男人拿著鼠標的手停了停,在李楠的追問下,他說了一個他版本的故事。


    “我跟楚楚是單位介紹認識的,原來我也在廠裏上班。出車禍後沒辦法,就辦理了病退。楚楚她是個好女人,為我、為這個家都付出了很多。剛這樣那幾年,我脾氣挺不好的,她也很包容我。外麵傳的那些風風雨雨,我是不想相信的。她脾氣很硬的,一般很少需求別人的幫助,唉,你覺得呢?”


    “要說那天的事,她其實稀裏糊塗的,成天忙哪裏能記得住那麽多,還是我跟她說,她回來給我做了飯,她才記起來的。這幾年她的記性越來越差了,好多事總得我提醒她,她才反應過來。”


    “我?說笑了,我平常就在網上解解悶,偶爾做點網上的兼職,補貼家用。”


    正說話間,朱楚楚回來了。她有些茫然,提著一袋從麵包店拿回來的邊角料:“你們來了。”


    “我跟她們聊了聊,她們來找你的。”


    朱楚楚看起來很不安:“是不是我之前說錯了什麽話?”


    “沒有,我們順路路過,想上來看看你。”末可心覺得氛圍有些奇怪,連忙撒了一個小謊。


    那男人說:“不是早上讓你帶一瓶蠔油回來嗎?你現在什麽都記不得了,在外麵可不能再亂說話了。”


    “是嗎……”朱楚楚走去廚房。


    未可心起身表示去幫忙,在廚房裏朱楚楚用力地拍了兩下自己的腦袋:“怎麽又忘記了……怎麽會呢?”


    “這有什麽呀!”末可心攔住她,“我也經常忘記把洗衣機的衣服拿出來曬啊!”


    朱楚楚搖頭:“不一樣……你還那麽年輕,我老了……明明記得昨天家裏還剩了大半瓶蠔油,腦子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窗戶上倒映著她的臉,顯得格外的失落,未可心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媽媽。


    在灶台上,的的確確隻剩下了一個空著的蠔油瓶。


    “你有去醫院檢查嗎?”未可心跟她說了幾個燕廣有口碑的醫生,“咦?”她忽然拿起那個空瓶子,“你們平常用蠔油很多嗎?”


    “這個,一般要醃肉的時候會放。”


    未可心對在光下仔細看了看:“可是你看,瓶子中部有一條很深的印記,對吧?說明裏麵的液體曾經在這個高度有一些時間,這條印記上也有一些很淺的印記。”


    “還真是。”這種細微之處的變化裹在包裝裏,常人不認真看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可是這條印記下麵,這麽幹淨,根本就……就像直接被倒掉了一樣。”


    “怎麽會呢,那不是浪費東西……”朱楚楚難以置信,她的聲音忽然放得很低,“一定是你搞錯了……”


    “可是你是每天要用這個東西的啊,”未可心輕輕地說,她也很迷茫,“而且被狗咬的時候,您在李老師那裏做的陳述,不也說明你的記性沒你想的那麽差嗎?”


    “電視上……也說,老了會得老年癡呆的。”


    “那不一定的,我覺得你不像,你看你現在都還出去工作呢。”


    朱楚楚沒回答,而是在光下認認真真地看著那個瓶子。


    “可心,今天打擾得夠晚了,我們該走了哦。”李楠走了過來。


    “要不你們留下吃個晚飯吧?”朱楚楚麵對李楠,總是有幾分突如其來的局促。


    “不用不用,太打擾你們了。”


    幾番客套的拉扯後,李楠終於拉著未可心走出了防盜門。


    “剛剛發生了一件特別特別奇怪的事。”下了樓後未可心立刻把剛剛在廚房的事告訴了李楠。


    後者聽了聽,冷笑了一聲:“跟我猜的差不多,她的心理印記被‘汙染’了。”


    “什麽意思?”


    “你有沒有聽說過‘煤氣燈控製’?”


    未可心搖頭。


    “在心理學研究中,這種在關係中,通過‘扭曲受害者眼中的真實’來控製對方的情感控製,被命名為了‘煤氣燈控製法’。名字的來源是一部叫《煤氣燈下》的電影,這種方法本質是一種情感控製。”


    “這真的能做到嗎?”


    “其實非常常見,”李楠淡淡地說,“隻是程度不一罷了。它的效果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日常點滴中慢慢滲透。尤其是如果這個人原本就占據強勢的地位,那麽被控製的人懷疑自己的記憶力、認知力和精神狀態,乃至整個自我的價值,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到最後隻能被迫相信控製者,從而讓他們實現對自己情感和行為的控製。”


    李楠猶如在說一份實驗報告:“朱楚楚遭受過重大的創傷,工作不穩定,人際關係極其封閉,被外界排斥。這個時候她縮回到這個被稱作‘家’的地方,是非常容易受到影響的。”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認識李建軍,他們曾經是好友,同事。就我跟他的談話來看,他並非認為朱楚楚那些外界的傳聞是假的。”


    未可心依然氣憤:“就算是真的,他不爽就離婚啊,背地裏搞這些小動作做什麽!”


    “他一個殘疾人,離婚了還有誰會來照顧他?但我們不知道他這樣已經做了多久了,朱楚楚自身關於那天的記憶,也因為他被‘汙染’了。”


    “如果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記憶,那麽無論怎樣測試,結果都會是徒勞。”


    ***


    5月23日星期六天氣晴


    又是在家裏做作業的一天。媽媽和爸爸吵架,黑色,黑色,深紅色,深灰色。


    媽媽氣得在紙上寫了很多個“死”字,她跟我說她討厭爸爸。


    紅色。藍色。


    沒人帶我出去玩,我一個人去公園裏玩吧。爸爸是黑色的。


    記錄人:李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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