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上學的學童路過桂花巷口,忽然瞧見巷口處站著一位發呆的背劍道人。


    學童驚怕的抬起手抱著腦袋,呐喊道:“娘嘞,那擱龜王八道士又來嘍!”


    一石激起千層浪,寂靜的桂花巷裏,無數蒙著口鼻的居民探出頭來。


    有些甚至赤裸著上身。


    道人疑惑的看著他們,下一瞬,他們手中忽的多出了鐵鍬、鋤頭以及各色各樣的“凶器”。


    道人麵色發白,嘴唇哆嗦一下,著實被這陣勢嚇的不輕。


    雖然現在那些拿起“凶器”的居民們還沒動,但道人明白,隻要他敢往桂花巷內多走一步,迎接他的,將是無數天降的“正義製裁”。


    唏噓一聲,道人搖了搖頭,背影落寞的離去。


    “欸,他咋滴走嘍?”抱頭呐喊的學童眼珠子瞪大了,摸了摸凍紅的鼻子,困惑的看著遠去的道人背影,“算了算了,上學去嘍~”


    前往桂花巷的秦梵剛好撞上了打道回府的道人。


    “道長,您這是怎麽了?”雖然道人給他的印象十分不好,但為了加錢,秦梵依舊是硬著頭皮上前詢問。


    “欸,那裏的人不歡迎我。”道人垂頭喪氣。


    巧了,我也不歡迎你。


    秦梵在心中吐槽,嘴上道:“道長不用擔心,有我代表官府陪同您,桂花巷那邊的居民不敢造次。”


    我信你個鬼!


    昨天我就差點沒命了!


    “不用了,邪祟消失了。”


    道人長籲了口氣,語氣冷淡,緩緩道:“現在已經不在桂花巷裏麵了。”


    “什麽!?”瘦捕快驚恐,“那這該如何是好?”


    道人撇了眼瘦捕快,不知何意的嗤笑一聲,丟下一字:“等。”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等?”“等啥?”


    胖捕快與瘦捕快二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等?”秦梵呆滯了會兒,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他的麵色微白,神色悲哀。


    等什麽?


    等下一個死人。


    ……


    在客棧裏睡了一晚,醒來後吃罷墨白買的早餐,墨鶯站起身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嗯~


    雖然沒有自家的土炕睡的舒服,但還是勉勉強強可以吧。


    墨鶯:“小白,我們回去吧。”


    過了一晚上,家裏的味道應該已經消了,回去之後還得挑桶水,把地洗一遍。


    牽著墨白下了樓,墨鶯對著櫃台處的白發老人打招呼:“桂爺早!”


    桂爺抬起頭淡淡的回應一聲:“嗯。”


    客棧裏,有幾桌吃早茶的人。


    一餐桌上,仆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嘶~老爺快看!”


    公孫長權不解:“看啥?”


    仆人:“男人!”


    公孫長權麵露不屑,回頭朝仆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男人有啥好……嘶~”


    客棧的空氣溫度上升了幾分。


    公孫長權驚疑不定。


    這、這世間怎會有長的如此好看的男人!


    這白如初雪的肌膚,這精致嬌柔的臉蛋,這柔美羸弱的氣質。


    怎特娘不是個女的!


    感慨與白衣男子的盛世美顏,公孫長權略顯憤恨的錘了錘桌子。


    察覺到令人不適的目光,墨白歪了歪頭,困惑的看向餐桌上用餐的主仆二人,那二人眼中閃著吃人的光澤,望向這邊,嘴巴微張,窩窩頭擱在嘴邊遲遲未動,就差口水流出來。


    墨白朝墨鶯身後縮了縮,躲避著那令人不適的目光。


    “小白?”突如其來的貼近嚇了墨鶯一跳,偷窺的主仆二人視線轉移,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


    一股被看透看穿的不適感傳遍全身,墨鶯同樣發現了不遠處用餐的主仆二人,她的身子僵硬,害怕的朝墨白的懷裏縮去。


    二人一靠前一後縮,前胸貼後背的直接靠在了一起。


    嗯~小白的身子怎麽涼涼?


    是因為昨天泡了寒水嗎?


    溫的……寒水。


    墨鶯腦子裏胡思亂想著。二人的舉動自然是落到了偷窺的主仆二人眼中。


    “咳……老爺……”仆人尷尬的收回眼,咬了口窩窩頭,小聲道:“你好像嚇到他們了。”


    “嘿,你小子,怎麽惡人先告狀!”公孫長權吹胡子瞪眼。


    “小、小白,”墨鶯害怕的抓緊了墨白的手,墨白低眉看了眼她,姑娘緊張的模樣有些可愛。


    輕輕環住姑娘,墨白帶著她出了客棧,直到走遠了,身後再也看不見客棧的影子,方才鬆開。


    墨鶯後怕:“小白,那兩個人好可怕。”


    墨白:“嗯。”


    眼神跟貪狼似的,能吃人。


    墨鶯道:“眼睛跟吃人的老虎一樣。”


    墨白點頭:“嗯嗯。”


    墨鶯疑惑不解:“他們看我幹嘛,我身上有什麽好看的嗎?”


    “……”


    “我長的這麽安全……難不成他們想劫財?”


    “?”


    墨白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膚白貌美,明眸善睞」,用在現在的墨鶯身上絕對是可行的,怎麽就長的安全了?


    “他們沒跟上來吧?”


    墨白搖頭。


    “那就好。”


    墨鶯籲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感慨道:“出門在外真的要時刻注意安全。”


    她看著墨白,嚴肅的叮囑道:“特別是小白你,你長的這麽好看,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聽大人們說,有些有錢人家的老爺就喜歡你這樣白白嫩嫩的男孩子!”


    墨白歪了歪頭,總覺得墨鶯的話裏有地方不對勁。


    ……


    天色尚早,街市上的行人零散稀少,冬天的太陽升起的較晚,此時恰好爬上城頭,溫和的日光撒入城內,驅散冬日的死寂,賦予城市嶄新的活力。


    路邊早點攤位,支起的棚子裏,聚在一起過早的居民在一片片升騰的白氣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討論的內容無他是有關桂花巷與昨夜北邊耀眼的火燒雲。


    墨鶯聽的細細碎碎,問墨白:“火燒雲,什麽火燒雲?昨晚有火燒雲嗎?”


    墨白沉默,屋內到是有粉天紅雲,屋外,他沒注意……


    推著小車的商販在一處空曠到街道旁停下,支愣起招牌,將各種各樣新奇古怪的玩物擺放好。


    “嘿,今兒來的早,搶到了個不錯的位置。”


    墨鶯墨白二人恰巧經過。


    墨白瞧見商販從小車裏翻出一個帶紅色花紋的白麵具,掛了上去。


    他停下腳步,拉住墨鶯。


    “小白?”


    “麵具。”


    “你想要嗎?”


    “嗯。”


    墨鶯側過身看了眼商販小車上高掛著的白色花紋麵具,看起來挺漂亮的。


    小白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確實得給他買個麵具擋一下臉。


    希望不要太貴。


    商販早就注意到停下腳步的二人,目光落在墨白麵上停頓了好一會兒,直到墨鶯來到攤位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才堪堪回過神,尷尬的將手中的牽線木偶擺放好,問道:“這位小姐,有什麽想要的嗎?”


    “這個麵具怎麽買?”


    “您問的這個嗎?”商販將掛著的白麵具取下,“不貴,八文錢。”


    八文?


    不貴嗎?


    都可以去吃一碗雲吞了!


    看了眼商販手裏拿著的麵具,又回頭看了眼期待著的墨白,墨鶯咬了咬牙,付錢將麵具買下。


    “謝謝惠顧,客人您看還看中了什麽其他的?”


    “不了,”墨鶯拿過麵具,明確拒絕道:“我隻要這個麵具。”


    回過身,她把麵具遞給墨白。


    白色的底色,左臉側上紅色花紋。


    是個很普通的麵具。


    墨白接過麵具,並沒有第一時間帶在臉上,而是將目光投向商販新擺好的牽線木偶上。


    “這位公子,可是看上了?”


    商販眯起眼,目光越過墨鶯落在墨白身上,他提起木棍用絲線操縱著人偶做出動作,揮手,突刺,鼓掌,翻跟頭。


    沒有生命的人偶在絲線的操縱下,做出了靈活生動的動作。


    “小白?”墨鶯喊了聲他,她發現墨白看入神了,如果墨白想要再買個牽線木偶……雖然不是不可以,但她會很肉疼。


    “嗯,”墨鶯的呼喊起到了作用,墨白從出神的狀態中回歸,淡淡的撇了眼商販手中操縱的牽線木偶,以及那操縱木偶的細線,“回去吧。”


    “欸,公子您不要嗎?很便宜的,兩串銅錢!”商販試圖挽留。


    兩串銅錢?


    你擱這兒搶劫呢!


    墨鶯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確定墨白沒有對牽線木偶起心思,拉著他快速離去,溜之大吉。


    回到了家中,墨鶯提起水桶便出了門,“小白,你在家裏好好待著,我馬上回來。”


    墨白坐在土炕上,看了眼地上烏黑的印記,普通的清水能擦幹淨嗎?


    他不清楚。


    等墨鶯提水回來試過了就知道了,如果擦不幹淨,他再洗一下。


    姑娘閑著也是閑著,與其讓她坐在屋子裏盯著自己發呆,不如讓她找點事情做,光陰不虛度。


    將麵具放在一旁,墨白從袖子裏取出手辦龍人,擱在土炕上。


    外層的湛藍色寒冰沒有融化,依舊存在著,透過冰層,墨白仔細打量著手辦大小的龍人。


    白色的犄角,矯健的尾巴,身前的一對團子圓鼓鼓的,腿部修長矯健,腹部有明顯的馬甲線,小蠻腰,美翹臀。


    盯著手辦龍人腹下的三角區域看了會兒,墨白扣了扣腦袋。


    白白的,一線天。


    怪好看的。


    可惜是個死龍。


    “嘿咻~”


    墨鶯提著一桶水回來了,拿起抹布蘸了蘸水,趴在地上擦拭著地麵。


    累了抬頭擦拭汗水,她問墨白:“小白,你要這個母龍人幹嘛?她都已經死了,有什麽用嗎?”


    墨白頭看著洗地的墨鶯。


    自己是出於什麽目的上山找這個死掉的女龍人呢?


    八成是吃吧。


    雖然死了很久,但母龍人體內的殘餘能量還是很多的,吸收掉的話,可以回複一些力量。


    墨白如實告訴了她。


    (???川,吃?


    墨鶯瞠目結舌。


    “嗯,”墨白緩緩的點著頭,用純真的表情說出可怕的話:“龍脊,好吃。”


    似是勾起了某種回憶,他麵色回味的舔了舔嘴角。


    墨鶯驚愕的愣在原地,手裏的抹布都凝冰了。


    “小白想怎能吃?”喉嚨滾了滾,墨鶯試探的問道。


    墨白歪著腦袋,看了眼擱在一旁的手辦龍人,如果墨鶯在今早之前問他,他當場就能給墨鶯展示一下什麽是“三口一隻龍”。


    但現在,相比起暴殄天物的吃掉這隻白龍,好像有其他更好的用途。


    “小白?”


    “嗯,不吃了。”


    “欸,為什麽?”


    墨白沒有說話,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幹脆等做好了直接展示給墨鶯看。


    ……


    白雪覆蓋的桂花巷,昨日的命案似乎並未影響到居民的日常。


    老人們該閑聊的閑聊,大人們該工作的工作,孩子們該上學的上學。


    劉家男人的死樣甚至成了街坊鄰居口中嗤笑譏諷的笑談。


    私塾裏,短暫的課間。


    “喂,二狗,你爹死了,你咋一點都不傷心?”


    “傷心啥呀?他就會喝酒賭博,每次回家都是搶錢的。”


    “可他是你爹啊!”


    “我覺得二叔比他對我好。”


    “啥?”


    “沒什麽,雖然不傷心,但總歸還是有點寂寞的,畢竟今後再也見不到他活蹦亂跳的模樣了。”


    “……”同伴覺得這個話題無法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道:“先生要走了。”


    劉二狗瞪眼,“先生這不還精神著嗎,怎麽就要走了?”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今天來的晚不知道,先生說自己要離開涼都回京城去了,私塾來年就不辦了。”


    “先生要去京城?”


    “對啊,最晚來年開春就走。”


    “是嗎。”


    “你的反應怎麽這麽淡啊?”


    同伴疑惑道:“如果來年請不到新的教書先生,我們就得去學塾上課了,去那邊要跑老遠的,最重要的是到那裏我們可能就要分開了。”


    劉二狗看著眼神飄忽不定的同伴,目光越過數人,落到穿著紅色棉襖的姑娘身上,直言不諱道:“是你要和小桃花分開了吧?”


    “你……不是,”同伴惱羞,“你怎麽胡說八道!”


    “柱子,聽我一句勸,將軍府的千金,咱們這些平民百姓,高攀不起。”


    “你有病吧?不和你說話了!”


    ……


    又是一夜雪。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冰冷刺骨的寒風滲透進每一個街坊小巷。


    女人蜷縮著身子躲在牆角,秀氣的小白花鞋上沾滿泥濘,淩亂的頭發蓬蒿髒亂,許久未曾打理。


    她衣不蔽體,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原本華貴的衣裳破爛襤褸,似是被人暴力的撕扯過。


    破爛成條的衣裳擋不住冬日的嚴寒,無情的寒風剝奪著她最後的體溫。


    無人的巷內牆角,殘缺不全的花兒在冷酷無情的寒風中,折斷了枝梗,落下它最後的花瓣。


    血色的迷霧緩緩在其周生縈繞,血霧逐漸融入女人的身軀。


    夜色裏,死去的女人站了起來。


    她一身紅衣,形如厲鬼。


    ……


    雪滿樓,嘴角流著口水的白狐狐軀一顫,它爬起身,渾身毛發聳立,警惕的看向主子的廂房,齜牙咧嘴。


    廂房內,翻雲覆雨中的二人猛的停下,墨白拉起被褥,遮擋住雪融姬雪白如玉的嬌軀。


    他看向廂房裏的不速之客,波瀾不驚的麵容上第一次展露不快的情緒。


    “抱歉,打擾到你們倆了。”


    來者麵色略顯玩味,轉過身去,幽幽道:“聽說你們在找我?


    剛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們。


    不如,我們來做一筆交易。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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