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樓。


    今夜,花魁雪融姬一曲畢後便匆匆離去,留下看台下一群人歎息不已。


    “雪花魁的曲兒越來越短了。”


    “是啊是啊,今天隻彈了一曲,而且雪花魁好久沒起舞了。”


    “雪姑娘,你不要走,沒有你的曲聲,我該怎麽活呀!”


    看客神情各異,如今每天最多隻能見雪融姬一刻鍾,很是難受。


    “說的好像雪姑娘留在這裏,你們就有機會似的。”有衣著華麗錦袍的富家子弟開地圖炮嘲諷。


    眾看客朝跳出來的刺頭投去足以殺死人的眼神。


    不會說話別說話行不?


    是缺少社會的毒打了,還是怎滴?


    “欸,不巧,我江流年就是個直腸子,有什麽就說什麽,”富家子弟叫囂道:“不服啊,不服來打我呀!”


    “……”眾看客沉默。


    江流年,將軍府的人……惹不起。


    “嗬,一群垃圾。”


    無人敢站起和他對噴,這讓江流年感到十分無趣,靠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欸?我那秦梵大兄弟今天怎麽沒來呢,一日不見,我有些想他了。”


    一旁,跟隨的仆人低聲道:“少爺,今天桂花巷那邊不是發生命案了嗎,秦大俠是這次事情的主事人,現在正忙著呢。”


    “啊,也對,”江流年剝了顆葡萄,朝空中一丟,精準的落入嘴中,“是不是有邪祟作亂?官府請了個道士來作法?”


    “是的,少爺。”


    “有意思……”江流年站起身,眼神睥睨,鼻孔朝天,鄙視在場的所有人,負手離去,高聲道:“回了!”


    今夜也是無趣的一晚。


    ————


    裝點精致的廂房裏,雪融姬拔下雲鬢上的玉簪,將其隨意的丟到一旁,退下披肩的青紗,露出精致的鎖骨,豐滿的雪膩間,深淵般的溝壑引人入勝。


    坐在桌前,她端起雕刻著花紋的茶杯,輕輕抿了口。


    “還沒找到小九嗎?”她的神情略顯不悅,眉宇間盡顯威嚴。


    “回主子,還沒找到。”婢女回道。


    “城東桂花巷那邊,確定不是小九做的?”


    “不是它,雖然那裏有它的味道,但在那個死掉的人族身上,並沒有它的氣味。”


    “如此就好……”


    雪融姬揉了揉眉心,嫵媚的麵容氣色些許回轉,嬌豔欲滴的紅唇輕啟:“再多派些人出去找,天亮之前,活要見妖,死要見屍。”


    “是,主子!”


    一位婢女剛剛退下,屋外便又有一個婢女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主子,神仙大人來了。”


    “仙哥哥!”雪融姬應聲坐起,飛快的跑到梳妝鏡前看了眼自己的妝容。


    剛剛離開廂房,欲要下達指令加派人手的婢女愣在了原地,視線裏,一隻白狐朝她這邊飛……


    不,準確說是丟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語:“看好它。”


    將白狐丟給婢女看管,墨白直徑走入雪融姬的廂房,雪融姬聞聲,欣喜的起身相迎。


    “仙哥哥,你來了?”嬌媚動人的麵容絲毫沒有透露出威嚴的跡象,紅潤的嘴唇還未開啟就先聽到了她的笑聲。


    墨白抱起雪融姬便往桌上放。


    “仙哥哥……等、等一下,奴家還沒沐浴……嗯~”


    屋外,婢女有序的退避。


    廂房內,茶器摔碎的聲音傳出,緊接著桌子撞擊的“哐哐”聲響起。


    這個聲音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


    雪融姬身子癱軟的躺在圓桌上,嫵媚的麵容酡紅如醉,她的頭發淩亂,眼神迷離,柔嫩的嬌軀顫顫巍巍,小腹起伏不定,潔白如雪的肌膚上泌著一層香津。


    嬌嫩的玉軀被抱起,很快,廂房裏又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


    “仙哥哥,你身上怎麽涼涼的?”


    慵懶的趴在墨白懷中,雪融姬麵上帶著一抹俏麗的熏紅。


    墨白沒有說話,安靜的泡了半刻鍾的澡,隨後抱起雪融姬朝床鋪走去。


    清風拂過,吹滅了廂房內的大部分燭火,唯留床前一隻默默燃燒。


    燭光如豆,靜謐燃燒,帷幔的影子投在牆上,似是被風吹拂,撫動不停。


    木床發出急促的吱呀聲響,配合美人逐漸混亂的喘息聲,直上天籟。


    ……


    “小九大人,您可不許再亂跑了,小的都快被您嚇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在這兒嗎?


    嗯,再往下一點。


    用力啊,你沒吃飯嗎?”


    白狐倒在桌子上,枕著婢女的胳膊享受著婢女的按摩。


    張張小嘴就有水果與糕點送到嘴邊,要比她自己出去偷吃舒服多了。


    我真傻,真的。


    明明家裏這麽舒坦,非要作死出去溜達,差點把自己的小命勾搭進去了。


    “小九大人,您方才說的事,是真的嗎?”婢女將剝好的青葡萄送到白狐嘴邊,“有妖搶了您的獵物,還打暈了您?”


    白狐舔舐葡萄表層的水汁,小耳朵甩了甩,語氣不屑:


    “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不講妖德。


    偷襲我!


    我大意了啊,沒有閃!


    這才被他得逞,他要是敢和我正麵來,我十招……不,五招就能把他打趴下!”


    婢女們忍著笑,恭維道:“是是是,小九大人最厲害了!”


    啊~果然還是這裏好。


    說話好聽,個個都是奴才。


    白狐小九愜意的抖著腿,對著婢女伸來的手吐出一口葡萄籽,“對了,神仙大人說城裏有該死的妖。”


    “已經派人去查了,涼都城裏的妖一個都不會放過。”


    “最好是這樣……”白狐小九縮了縮脖頸,回想起不久前自己被揪住命運,它就一陣後怕。


    “不過……”婢女神色複雜,擔憂道:“對方既然敢在城裏下手,多半兒的可能是城外來的。”


    “北邊?”


    “嗯,”婢女猶豫的點了點頭,“極有可能。”


    剝葡萄的婢女又送來一顆葡萄,白狐小九看了眼,耳朵轉了轉,如果真是打北邊來的,就麻煩了。


    ◇——◇


    漠北之北,黑雲蔓延千裏,霜凍的大地上,一望無際的冰雪封凍一切。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西方的天際亮起一點火光,那火光穿過雲層,頓時大亮,無盡的光澤與熾熱撒下,冰封的大地上,冰雪霎時融化。


    天空被引燃,烈焰侵蝕著黑雲,以摧拉枯朽的趨勢向四方天穹蔓延,一片紅色的火海中,那最初的火光化作流星,拖拽著長長的火尾,砸向地麵。


    撞擊聲貫徹天穹,崩碎的餘震傳遞千裏,死寂的大地之上,無數沉睡的生靈被驚醒,他們仰頭看向被烈火燃盡的天穹,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迫使他們匍匐在地。


    天空中,巨日燃燒,威嚴高傲的聲音如森古的鍾聲響徹整個雪原。


    “我,就是太陽——!”


    ……


    外海之外,有重巒疊嶂、起伏不定,是為仙山,名曰昆侖墟,天之柱於此,上通璿璣,下抵幽冥。


    綿延無際的山脈之中,頂峰上,一座森古的宮殿矗立,大殿中,上有星海懸浮,無數星辰閃耀其中,飄渺的氣息縈繞在大殿內。


    大殿正中,玉台之上,枯坐的白發的老者緩緩睜開眼,混濁的眼眸泛起白色的光芒。


    下一瞬,空明的鍾聲響徹昆侖,數到流光自四方八麵飛速升起,不約而同,奔向頂峰而來。


    “師叔。”


    “師祖。”


    “掌門。”


    流光落在大殿中,化作數到身影。


    玉台之上,白發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大殿上方瞬時萬千星辰閃耀。


    “瀛洲有變,火焚蒼天,天穹流火,隕於極北,”他的嗓音飄忽不定,“大難將至……昆侖墟三代以下,即日起,奔赴瀛洲……入世待命。”


    “領命!”眾人齊聲,隨後接連離去。


    “雲熙,你留下。”


    “是,師叔。”


    大殿內,洛雲熙站在原地。


    她穿著一身道服,身姿修長纖細。


    烏黑靚麗的秀發用一道巾束縛,白淨的臉蛋仿若瓷玉,五官清麗如畫。


    一同前來的眾人相繼離去。


    殿內隻剩她與白發老人。


    玉台上,老人閉著眼,安靜了許久,一聲悠長蒼老的詢問聲傳出:“瀛洲如今可有人皇出世?”


    洛雲熙麵色平靜,嗓音清清冷冷,回道:“回師叔,瀛洲之地,中原尚在三分之勢。”


    “是嗎……”老人似乎有些失望,沉默了許久都未出聲,他的氣息遊離,漂浮不定,似是睡著了。


    “師叔?”


    “嗯?”老人回過神,氣息趨於穩定,問道:“為何不見曦月?”


    洛雲熙清冷的麵容上浮現一絲陰翳,聲音低沉,略顯無力:“師尊三百年前於瀛洲斬白龍負傷,至今仍在閉關。”


    “嗷、敖……”


    “敖龍雨,她墮入魔道,已被師尊斬於劍下。”


    “這樣啊,”老人說話有氣無力的,聲音中帶著感慨,“北海龍君?”


    “死了,死於龍族內亂。”


    “……”


    白發老人無言。


    大夢百年,人間百變。


    好事不來,壞事一堆。


    真·像特麽做夢一樣。


    洛雲熙掃去麵上的陰翳,清冷的嗓音中恢複了些生氣,問道:“師叔,我門下新入了一名弟子,入山不足二十載,此次出山入世,我可否帶她在身邊?”


    “善。”


    玉台上,老人閉上眼睛,一絲神韻融入天地。


    ……


    瀛洲南疆,大澤深處,陰暗的地下宮殿,血色的池水中,一雙人影糾纏在一起,女人扭動著腰肢,含情脈脈的看著下方的男性人偶,血池中的池水漸漸漫過人偶的鼻孔將其淹沒。


    女人站起身,扭著水蛇腰走到石桌前坐下,妖豔的身姿凝脂似雪,盈盈的細腰曲線誘人,修長的雙腿好似白蟒。


    “靈兒。”


    “宮主?”


    “去北邊看看,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記下來,回來講給我聽。”


    “是。”


    ◇——◇


    漠北涼都,吃早茶的客人嘮嗑著。


    “欸,昨晚你看到了嗎?”


    “看到啥?”


    “北邊,北邊的天燒起來了!”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就像天上著火了一樣,我還以為是太陽升起來了。”


    “我怎麽沒看到。”


    “又是一個老實人?”


    “嗯?”


    “睡早了吧,你沒看到可惜了。”


    “對,可惜了。”


    晚睡的二人向早睡的那人投去同情的目光,搖著頭,也不知在歎息什麽。


    雲吞店鋪處,秦梵頂著一對黑眼圈出現在胖瘦二捕快麵前。


    瘦捕快撇了眼胖捕快,眼神示意他先開口,後者視若無睹,埋頭喝了口湯。


    胖捕快不願當出頭鳥,瘦捕快隻好自己出言關心秦梵,開玩笑道:“頭兒,您這是又到哪兒去顛鸞倒風了?”


    秦梵瞪了眼瘦捕快,麵色疲憊著,因為道人是他帶回去的,上麵的人把照看道人的事情一股腦的全丟給了他。


    那道人也是一身賤骨,皮癢的很。


    一會兒嫌棄吃的不好,一會嫌棄睡的不好,跟個二大爺似的,把秦梵呼之來揮之去的,折騰了一宿。


    若不是道人頭上有人,是官府的貴客,秦梵早就把他按在地上使勁摩擦,讓他體會到什麽是社會的殘忍!


    哼了口氣,秦梵對著店鋪老板喊道:“兩份混沌,一份打包!”


    “好嘞,差爺您稍等!”


    瘦捕快敏銳的察覺到秦梵的語氣裏帶著火氣,識相的沒再說話。


    低頭喝湯的胖捕快忽然插嘴:“頭兒,給那道人帶早餐?”


    秦梵麵色一黑。


    瘦捕快心中叫糟,暗地裏卻是偷著樂:‘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胖捕快意識到自己失言,含著混沌的嘴巴哆嗦了一下。


    餘光瞥見瘦捕快嘴角壓著的竊笑。


    他深刻的意識到。


    在你倒黴的時候。


    笑你的。


    笑的最歡的。


    不是你的敵人。


    而是你的兄弟。


    秦梵沒有表現出憤怒的神情,也沒有破口大罵,混沌端上來後,囫圇吞棗的吃完,站起身,道:“走了!”


    另一份混沌確實是給道人買的。


    那道人一大早便往桂花巷跑去了。


    走的時候嘴裏還嚷嚷著自己隻是一時大意,要一雪前恥什麽鬼的。


    道人去桂花巷自然是為了完成驅邪的最後一部分,秦梵作為官府指定的領事人,他必須過去看著。


    一想到那種味道,就反胃……


    ‘不行,我果然還是得和縣令老爺說說,幹活可以,但得加錢!’


    心裏敲定主意,秦梵不再抑鬱,帶著兩個跟班筆直的朝城東桂花巷走去。


    另一邊,抵達桂花巷的道人,木訥的站在巷口,他背負一柄桃木劍,腰間別著一袋糯米,仰頭看著天,眼神迷茫。


    昨日清晰可見的邪祟之氣,此時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邪祟,沒有固定形體的汙穢之物,一般的邪祟是沒有形體的,想要移動隻能依附在人的身上。


    昨日桂花巷內全部都是他留下的特殊的煙味,邪祟一旦染上無論逃到哪裏都會留下特殊的痕跡,這也是為何他暈倒醒後沒有第一時間返回的原因。


    當然也有部分其他原因。


    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僵屍。


    他怕……不是,為了對付僵屍,他花了一晚上準備桃木劍和糯米去了。


    但此時此刻,他卻找不到任何邪祟留下的蹤跡,眼前的桂花巷,清澈幹淨的如初雪一般!


    “不可能啊。”


    “怎麽會呢?”


    “這不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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