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落座後,第一眼便看中了桌上的糕點,看起來不錯,聞著也挺香的。


    不過他並沒有伸手去拿,他現在帶著麵具不方便吃東西。


    墨白打算等茶會結束,將糕點打包帶走,帶回去給墨鶯吃。


    墨鶯肯定會喜歡的。


    今夜是除夕,按照傳統,墨鶯會熬夜守歲,等待新年的第一天。


    墨白出門前墨鶯便已經說了,她會在家裏等他回來。


    人偶龍人沒有帶過來,墨白將它留在了道館裏陪伴墨鶯,讓她一個人不會覺得寂寞。


    墨白目光落在對麵的一處桌位上,深色的宮裙下身姿婀娜。


    蕭婉兒的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的朝他這邊瞟來,那雙明媚的眼眸中帶著淡淡的怨念,頗有一種受盡委屈卻苦不敢言的怨婦滋味。


    許是麵具阻擋,蕭婉兒並未察覺自己偷瞄的舉動已經被發現。


    墨白眯起眼,蕭婉兒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氣弱血虧,麵白體虛。


    若不是有淡妝濃抹,她此刻定然一副病入膏肓的病人模樣。


    墨白認真嗅了嗅,誘人的味道淡了許多,隱約間夾雜著一點血腥味。


    戲台上,一曲歌舞結束,乘著空擋期李煜看向墨白,淡笑問道:“不知這凡俗之事是否合國師的口味?”


    “……”墨白側頭,麵具下的麵容沒有絲毫波瀾,迎上李煜熾熱的眼神,他猶豫片刻,隨後摘下麵具。


    “嘶~~~!”


    會場中出現一陣頻率格外整齊的吸氣聲,空氣中的溫度微微上升。


    在場的眾人,除了李煜公孫長權以及趙青鬆三人知道墨白的容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墨白的真容。


    將麵具擱置在一旁,墨白撚起一塊糕點嚐了口,緩緩道:“不怎麽甜。”


    對於甜品來說,這是極佳的評價。


    李煜看著墨白愣了一會兒,其實他問的是戲曲合不合墨白的品味……


    “國師喜歡就好。”


    戲台上,登台的戲子準備就緒,李煜揮了揮手,示意接著奏樂,接著舞。


    墨白對戲台上的舞曲不太感冒,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女轉來轉去,還沒雪融姬一個人跳的好看。


    既然已經摘下麵具,墨白也就不再克製,開始專心的吃點心。


    讓墨白覺得奇怪的是,別的桌位有侍女侍奉添酒,他這裏別說侍女了,連酒都沒有。


    “嗯?”墨白眉頭微皺,抬頭看向對麵的桌位,方才還小心翼翼偷瞄的蕭婉兒,此刻目光灼灼,眼中帶著濃厚的驚疑之色。


    發現墨白朝自己這邊望來,蕭婉兒麵頰羞紅,耳垂染上赤色,慌張的低頭撚起一塊糕點尷吃起來。


    她的動作緩慢細致,櫻色的小嘴微微張開,白澤的皓齒輕咬糕點。


    小嘴咕噥著,衣袖半遮半掩,吃完一塊糕點後,抽出手帕擦拭嘴角。


    一塊糕點入肚,蕭婉兒的心也漸漸平緩下來,稍稍抬頭,抬眼朝墨白的方向看去。


    白衣男子眼神清澈,不摻雜任何感情,平靜的望著她。


    蕭婉兒心跳漏了半拍,隨後開始猛烈的跳動起來,眉眼輕顫,她趕忙埋頭默不吭聲的吃起糕點。


    上一刻還是怨念積深、怒不敢言的愁婦,現在卻像極了春心蕩漾、羞澀膽怯的少女。


    嗬,女人。


    墨白收回眼,茶會按部就班的繼續著,李煜沒再來和他搭話,在場的眾人也多不敢和墨白搭話。


    茶會將結束時,今晚的壓軸戲上場了,皮影戲。


    影布上小小的紙片人生動形象,墨白眨巴眨巴眼睛,看的津津有味。


    ……


    觀星樓。


    一張桌子,一對靠椅。


    桌上擺著紅紙,墨鶯坐在靠椅上,手裏拿著剪刀,一絲不苟的剪著紙花。


    長夜漫漫,寂寞總是難免的,等待墨白回來的時間裏,墨鶯給自己找了些事情做。


    “小白龍,你看。”將剪好的紙花遞到人偶龍人麵前,墨鶯麵帶笑意。


    人偶龍人安靜的站在她身側,淡金色的犄角染上一絲星光。


    墨鶯尷尬的笑了笑,撓撓頭道:“忘記了,你不是活物。”


    人偶龍人目光暗淡,麵色平靜,緩緩走上前將另一張靠椅拉開,下一刻,墨白憑空出現,落座在靠椅上。


    墨鶯欣喜:“小白,你回來了?”


    墨白點頭,從衣袖裏取出一疊糕點放在桌上,“茶會,結束了。”


    “這是什麽?”


    “好吃的。”


    “給我帶的嗎?”


    “嗯。”


    “謝謝小白!”


    墨鶯放下剪刀和紙花,擦了擦手,撚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


    “嗯~好次。”墨鶯一臉幸福,“這是茶會上的糕點嗎?”


    墨白點頭:“嗯。”


    墨鶯好奇,拉著椅子朝墨白身邊挪去,迫不及待的問道:“小白,茶會上都有什麽啊?”


    墨白瞥了眼墨鶯,後者的身子幾乎壓了過來。


    玉頸修長如天鵝,凝脂般的肌膚絲滑光澤,小鹿般的眼眸清澈靈動。


    挺腰的動作更是凸現出那婀娜的身姿,曲線優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依舊略顯貧瘠的小丘,低頭依舊可見腳尖。


    墨白單純的,眼中不帶雜質的看著墨鶯,心中滿是滿足。


    墨鶯被盯的麵頰微紅,撇開眼和墨白拉開些距離,羞澀道:“小白,你盯著我幹嘛?”


    墨白歪頭,沒有解釋,開始將茶會上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在他看來無趣的事情,落入墨鶯耳中則是樂事。


    墨鶯雙手托腮,一臉向往:“茶會啊,我也想看花枝招展的舞女跳舞。”


    墨白不理解,但沒有說話。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紅紙與剪刀,茶會上的皮影戲依舊曆曆在目。


    一股念頭湧現。


    “欸,小白,你也要撿紙花嗎?”墨鶯回過神來時,發現墨白拿起了剪刀。


    墨白搖頭:“不剪畫,剪紙人。”


    “紙人?”墨鶯歪頭,“皮影戲裏的那種嗎?那種紙人好像挺複雜的。”


    墨白表情淡然,並不覺得有何困難。


    墨鶯聳了聳肩,單手托腮撐在桌上看著墨白剪紙。


    不知是何種魔力,看著墨白輕柔緩慢的動作,墨鶯逐漸入了神,在困意湧現之前,墨白終於剪好了一個紙片人。


    墨鶯打了個哈欠,慵懶道:“小白,皮影戲的紙片人關節是能動的,你這不能動。”


    墨白抿起嘴,指尖亮起淡淡星光,在紙片人身上輕輕勾勒,下一瞬,紙片人飛了出去,落在地上變成真人模樣。


    “!”


    墨鶯瞪直了眼睛,腦子一瞬間清醒了,“這……這……小白你這是作弊!”


    墨白不高興的鼓嘴,衣袖一揮,紅衣女子在原地跳起舞來,翩蹈是複刻茶會上的那群舞女,花間彩蝶,翩翩飛舞。


    墨鶯看的入神,一曲舞畢,紅衣女子“砰”的一聲變回紙片人落到地上。


    墨鶯神色尷尬,幹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小白,你真厲害!”


    墨白賭氣的扭頭,默不作聲的撿起紙片人,拿起剪刀繼續剪紙人。


    墨鶯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


    大年初一,依照往年的傳統,應該走街串巷,但是墨鶯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沒有可以串門的對象,所以,本該忙碌的時刻,墨鶯此刻閑的很。


    暖閣內,墨鶯捧著一本書,嘴角克製不住笑容。


    屋外婢女走了進來,對墨鶯道:“主子,有客人拜訪。”


    墨鶯合上書本,扯著嘴角恢複平靜,她撇了眼姿色尚佳的婢女,眼中藏不住驚豔之色。


    一夜之間,道館裏多了許多生麵孔,婢女男仆,全部都齊全了。


    ‘小白真厲害!’


    墨鶯嘴角克製不住的上揚,用紙片人打理館內的大小事情,能省一大筆聘請傭人的錢。


    大年初一,最有可能登門拜訪的,隻有與墨鶯墨白一同前來京城的趙青鬆了,墨鶯不假思索的說道:“是大夫子嗎?請他進來吧。”


    一進門,趙青鬆便盯著忙碌的傭人上下打量,疑惑道:“墨姑娘,你什麽時候雇傭人了?”


    墨鶯解釋了傭人的來處。


    趙青鬆神情驚愕,盯著傭人的眼睛突然就挪不開了,“世間竟有如此奇妙之術?”


    墨鶯笑了笑,問道:“大夫子,你是來見小白的嗎?”


    趙青鬆淡笑道:“大年初一,我怎麽也得來拜訪一下你們二人吧?”


    他頓了頓,旋即又道:“不過,我確實有一事想問墨公子。”


    “什麽事?”墨鶯好奇。


    趙青鬆搖搖頭,問:“墨公子可是在觀星樓上?”


    墨鶯點頭,對趙青鬆隱瞞的問題好奇不已,她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嘛,到時候問小白吧。’


    觀星樓上,墨白端坐上平台邊緣。


    “墨公子。”


    “先生。”


    趙青鬆在墨白身旁坐下,看了眼下方的景色,高高低低的房屋整齊排列,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覺得無趣。


    斟酌了一番,趙青鬆問道:“墨公子認得蕭太後嗎?就是昨夜公孫長權身旁桌位上的那位。”


    昨夜墨白現身時,蕭婉兒驚呼了一聲“賊人”,當是並沒有人去在意。


    但等到茶會結束,趙青鬆回想起來時,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一大早的便跑來道館,想要問個清楚。


    墨白安靜了會兒,緩緩道:“見過,一麵。”


    “太後久居深宮,墨公子你是怎麽見到她的?莫非……”


    趙青鬆麵色變幻一瞬,趕緊將未吐出的話語咽了下去,他麵色突的嚴肅,語氣認真:“墨公子,此事不要與任何人說道,今後若是有人問你是否見過太後,你就說沒有。”


    墨白歪頭,表示不理解,但見趙青鬆神情嚴肅,識相的沒有多問。


    “墨公子,有些常識墨姑娘沒有機會告訴你……”


    趙青鬆端正了坐姿:“今日便讓我來給你惡補一下世俗中應該遵守的規則。”


    墨白:“哦。”


    之後,趙青鬆滔滔不絕的說了近兩個時辰,墨白神遊萬裏勉強記下了部分規矩。


    ◇——◇


    涼都,昨夜一場大雪,城中的積雪又厚了一層。


    江雲兒早早起床,穿上自己的嶄新紅棉襖,馬不停蹄的朝前堂跑去,從祖父那裏拿到壓歲錢後,她又去拜訪了母親和二娘。


    當江雲兒拿著鼓得不能在鼓的紅包來到江流年身前時,江流年向她投去溫柔的笑容,“怎麽?難不成還想從我這裏討要壓歲錢?”


    “大哥,你誤會了。”


    江雲兒靦腆的搖頭,對著江流年甜甜一笑,將拿到的壓歲錢全部送到江流年身前,神神秘秘道:“我想和大哥打個商量。”


    江流年嗤笑一聲:“小小年紀,就懂得用錢財賄賂他人,你這要是長大了,那還能得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斜著眼伸手從那一眾紅包中挑選出最厚的一個。


    麵色坦然的揣入懷中,他清了清嗓子:“說吧,什麽事情?”


    江雲兒翻了翻白眼,把剩下的紅包收了起來,坐在江流年身側麵色認真。


    “大哥,你是不是要去京城了?”


    江流年愣了會兒,看向江雲兒,“誰和你說的?”


    “府裏的人不都在說嗎?”江雲兒聳了聳肩,“大家都在說,大哥你開春後就要入京了,去國子監學習深造,改一改身上的臭脾氣。”


    江流年盯著江雲兒看了會兒,後者眼神單純,不知道進京是何種含義。


    江流年哂笑:“是啊,你大哥我開春後就要入京了,到時候你可就見不到我嘍。”


    他寵溺的揉了揉江雲兒的小腦袋,輕聲道:“到時候大哥到了京城,看到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給你寄回來。”


    “不用不用,”江雲兒擺擺手,一臉天真的問道:“大哥,我也想去京城,你能帶我一起去嗎?”


    “啥?”江流年愣在原地。


    江雲兒麵色期待的看著江流年,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也想去京城。”


    她想了想,又強調道:“我是想和大哥一樣,去國子監讀書,不是去玩!”


    江流年眼皮打顫,嘴角抽搐起來。


    懷中的紅包還沒揣暖呢,他趕緊拿了出來歸還給江雲兒。


    江雲兒拒收:“收了的東西哪有退回來的道理?”


    “老妹,京城沒什麽好的……”


    “我想去!”


    “不行不行,你還小,”江流年瘋狂搖頭,“怎麽能去離家那麽遠的地方?”


    江雲兒努嘴:“不小了,我九歲了,再過幾年都能出嫁了。”


    江流年瞪眼:“要嫁也是別人嫁進來,我江流年的妹妹不可能嫁出去!”


    “啊?”江雲兒驚疑,‘嫁進來?大哥哥有入贅的可能嗎?’


    她搖頭,甩開不切實際的想法,繼續追問:“大哥,我隻要你一句話,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京城?”


    “不能!”江流年一口咬死。


    “為什麽?”江雲兒神情動容。


    “不能就是不能,”江流年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大哥~”


    “不行!”


    “哼,那你把壓歲錢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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