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你別走!”


    將軍府外,江雲兒裹著紅棉襖,小臉微紅,追趕著啟程的車馬。


    車內,江流年麵色決然。


    府邸外,身段婀娜的美婦人用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光,望著奔向馬車的嬌小身影,一時間覺得即悲傷又好笑。


    自從知道江流年要去京城後,江雲兒整天繞著婦人轉,嘴裏止不住的念叨想和江流年一起去京城念書。


    有兒女如此,夫複何求?


    前來送行的傭人們望著此情此景感慨紛紛。


    “少爺和小姐的關係真好啊。”


    “是啊是啊,可惜少爺注定是要入京的。”


    “小姐真可憐。”


    ……


    江流年從車窗探出頭,勸說車尾追趕的江雲兒:“小妹啊,回去吧,別再追了!”


    “大哥,你別走!”江雲兒淚眼婆娑,氣急敗壞:“我還沒上車呢!”


    江流年坐回車內,對趕車的馬夫道:“車夫,搞快點,別讓她追上來了!”


    “少爺,這樣真的好嗎?”


    “你在質疑我嗎?”


    “不敢。”


    馬蹄聲的頻率加快,奔馳的馬車掀起一陣煙塵,將追趕的紅色身影淹沒。


    “咳咳咳……”


    江雲兒停了下來,望著漸漸遠去的車馬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內,她氣惱的跺了跺腳。


    “哼,去了就別回來了!”


    她用手做喇叭,大喊道:“我總會有辦法去京城的!”


    涼都城外,江流年讓車夫停車。


    下了馬車,他回過身望向霜白的城牆,深冬已去,雪化無聲。


    站在原地等了會兒,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從城門中走了出來。


    秦梵出城門時便看見遠處等待的江流年了,大步流星的來到他身前,抱歉一聲:“讓你久等了。”


    江流年淡淡一笑:“沒有,我也才剛到,秦兄想去哪?”


    秦梵道:“總之先南下吧,到了卞都再說,我聽說最近那邊在鬧瘟疫?”


    江流年拉秦梵上車,坐在車內,他緩緩道:“據說是鼠疫,當地官府及時發現,控製住了源頭。”


    秦梵問:“可靠嗎?”


    江流年想了想,回答道:“最近朝中不是有許多地方官員帶功自薦入了朝堂嗎?這種升官發財的大好時候,地方官員可不敢犯什麽大錯誤,應該沒什麽問題。”


    ◇——◇


    京城,慈寧宮。


    蕭婉兒躺在床上,她身形消瘦,麵色憔悴,眼袋黝黑,嘴唇慘白。


    蒼白的麵龐上沒有一絲血色,纖細的眉宇皺在一起,似是在做噩夢。


    一旁,白發太醫正替蕭婉兒把脈,他的眉頭皺在一起,麵色困惑不解。


    宮女焦急的問道:“太醫,太後娘娘究竟怎麽了,為何一日比一人憔悴?”


    “太後娘娘可有每日按時服藥?”


    “有啊,每天都有按時吃藥!”


    “今天的呢?”


    “在這兒呢?”宮女遞過來湯藥,“太後娘娘沒喝幾口就倒下了。”


    太醫端著湯藥聞了聞,食指探入湯藥內沾了些許放入嘴中。


    太醫凝眉:“太後娘娘乃是本身氣血不足,身嬌體弱,這湯藥內二十四味添血補氣的藥材,太後娘娘已經喝了十多年了,沒問題啊。”


    “可現在怎麽看,太後娘娘都不像沒問題啊!”宮女道:“明明前些天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就憔悴了許多。”


    “老夫無能,太後娘娘的病因我實在是查不出……”太醫無奈的搖頭,在宮女即將絕望時,緩緩道:“如今京城裏能救太後的,隻有仙人了,墨仙人定能看出我這凡夫俗子看不出的東西。”


    “墨仙人?”宮女愣了愣,‘是那位茶會上出現的白衣仙人嗎?’


    宮女麵露喜色,隻不過轉瞬又暗淡下去,自己一個小小宮女可沒有渠道能夠見到仙人,想見仙人必須經過道館的那條問心路。


    過不去,怎麽想都過不去吧?


    宮女心中氣餒,想來太後也是可憐,如今病倒在床上,都沒有人來看望,唯一來的,還是被喊來的太醫。


    若是皇帝能稍稍關心一下,都不至於如今病入膏肓了都找不出原因。


    可能就算太後病死在深宮中,在朝堂上也不會激起什麽水花吧。


    畢竟,蕭姓早已被時間掩埋。


    太醫像是明白宮女在想些什麽,拂了拂胡須,幽幽道:“普通人想要見到仙人難如登天,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宮女詫異:“什麽辦法?”


    太醫站起身,“你可以去找禮部尚書趙大人,他應該能幫到太後。”


    ……


    趙府,上完早朝後,趙青鬆回到臥房內睡了個回籠覺。


    天冷,年紀大,得養足精神,免得落下病根。


    補滿覺後,趙青鬆來到書房,坐在書桌前翻看著文折。


    先皇修仙求道,科舉一事荒廢十數載,如今新皇登基,是時候重開科舉廣納賢才了。


    趙青鬆正欲研磨,傭人走了進來對他道:“老爺,外麵有位女子,自稱是太後的侍女,說是有要緊的急事相求。”


    太後?


    趙青鬆木訥了會兒,說起太後,他前些日子還去觀星樓又和墨白強調了一些規矩,其中就包括不能肆意進出太後的居所慈寧宮。


    他不清楚墨白去慈寧宮做什麽,也不能清楚,有些事情被別人知道了,可能也就藏不住了。


    回過神,趙青鬆緩緩道:“帶她去前堂等著吧。”


    ……


    前堂。


    身著便裝的何小翠一見到趙青鬆便撲通的一聲跪在地上,“尚書大人,求您救救太後娘娘!”


    趙青鬆在原地愣了會兒,回過神時趕忙上前攙扶:“姑娘這是何意,我們有話好好說。”


    扶著何小翠落座,趙青鬆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笑容和煦:“這位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何小翠,尚書大人叫我小翠就好。”何小翠眼角微紅,淚眼婆娑,“尚書大人,求您救救太後,京城裏隻有您能救太後娘娘了。”


    “我可沒那麽大能耐。”趙青鬆擺擺手,笑出聲:“小翠姑娘,你總要和我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何小翠語氣凝噎,舒緩了會兒,她麵色頓時決然。


    “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我必須說。


    太後娘娘病倒了,太醫院裏的太醫都查不出病因。


    皇上對太後不聞不問,朝堂上又沒有人敢觸碰蕭家這個黴頭。”


    “當然不包括趙大人您!”


    何小翠耿直道:“趙大人您為人正直,和他們不一樣,我相信您一定願意幫助太後娘娘的!”


    我的名氣已經在京城傳開了嗎?


    趙青鬆老臉微紅,明白何小翠隻是在吹捧自己,他連忙搖頭:“小翠姑娘,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書生,沒你說的那麽高尚。”


    他笑了笑,繼續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用不著這番吹捧我。”


    何小翠麵色變化一瞬,她站起身,再一次跪在了趙青鬆身前:“趙大人,我聽說您和仙人來自同一個地方,奴婢鬥膽,請您去請仙人為太後娘娘醫治。”


    趙青鬆看著何小翠,麵色微凝,問:“誰和你說我能請動仙人的?”


    何小翠老實回答:“太醫告訴我的。”


    太醫?


    趙青鬆心中明悟,太醫可不知道他和墨白來自同一個地方,明擺著是有人在背後安排。


    至於是誰,無外乎兩個人選。


    而何小翠方才說的話,估計也是有人教好的。


    趙青鬆認真的打量起何小翠。


    “你調到太後身邊不久,對吧?”


    “是的。”


    “兒女在外,跪天跪地跪父母,為了一個身外之人,值得嗎?”


    “奴婢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是嗎?”趙青鬆淡笑一聲,“小翠姑娘如此耿直,到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欸?”何小翠麵頰微紅。


    趙青鬆道:“起來吧,我可受不得你這般跪拜,此事我幫了,不過先說好,我可不能保證一定能請到仙人。”


    何小翠驚喜:“多謝趙大人!”


    ……


    慈寧宮,何小翠興高采烈的在前方帶路,身後趙青鬆與帶麵具的白衣人並排跟著。


    趙青鬆撇了眼墨白,現在何小翠看他的目光真的全是感激與崇拜了,搞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己也沒想到。


    三句話,墨白便答應跟著入宮了。


    墨白歪頭看向趙青鬆。


    趙青鬆淡淡的收回眼,方才入宮的時候,他發現有宦官急匆匆的朝議事閣的方向跑去了。


    自己成了呼喚墨白的工具人,這讓趙青鬆有些難受。


    跟著何小翠到了屋內,趙青鬆站在一旁,麵色驚訝。


    青色帷帳內,臥床的美婦人麵頰消瘦,麵色慘敗,仿佛油盡燈枯即將走到盡頭。


    趙青鬆上一次見太後還是在除夕夜茶會上,那時候太後看起來還算健康,沒成想不到半月太後便臥病在床,看起來命不久矣。


    何小翠上前掀起帷帳,隨後看向墨白,祈求道:“國師,求您救救太後。”


    墨白歪頭,剛進慈寧宮的時候,他便嗅到一股血液的腥道,現在蕭婉兒就在眼前,那股腥味更濃了,而且還有種腐敗的臭味。


    從誘人的美味到像垃圾一樣的腐敗味,隻經過了一個月?


    ……很符合冬天食物腐敗的時長。


    趙青鬆問:“墨公子,可有看出些什麽嗎?太後究竟是得了什麽病?”


    ‘病嗎?’墨白思索著,蕭婉兒有沒有病她不清楚,在墨白看來蕭婉兒身體的各項機能都是正常的,隻是沒有能量所以維持在最低運行狀態。


    讓墨白覺得有趣的事,他在蕭婉兒心口處看到了一隻小白蟲。


    小白蟲躲在蕭婉兒的心口處,吸食著蕭婉兒的心頭血。


    為什麽前幾次沒有看到?


    墨白很是不解。


    他走上前,掀開被褥。


    “墨公子!”


    趙青鬆麵色尷尬,抬手擋著自己的視線,他幹咳一聲提醒墨白注意規矩。


    墨白愣了會兒,退到一旁扭頭看向何小翠,緩緩道:“衣服,掀開。”


    “啥?”何小翠目瞪口呆。


    趙青鬆嘴角抽搐,幹咳一聲道:“我先出去了!”


    何小翠直愣愣的看著快步離去的趙青鬆,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


    墨白指著蕭婉兒的胸口,再次說到:“衣服,掀開。”


    何小翠麵頰羞紅,低著頭心中暗道罪過,依照墨白的指示解開了蕭婉兒的裏衣。


    繡著金鳳花紋的深色肚兜飽滿圓滑,微弱的起伏證明蕭婉兒還活著。


    墨白盯著金鳳花紋看了會兒,又指了指深色肚兜。


    何小翠羞急,擺手道:“不可以,不能再脫衣了!”


    墨白歪頭。


    何小翠心中惶恐,太後的命與清白,無論那個都是她承擔不起的。


    而且就算救回了命,失了清白,太後和死有什麽兩樣?


    墨白看了眼床上的蕭婉兒,揮手將何小翠丟了出去。


    何小翠突的跌坐在院中,麵色呆滯:“我……怎麽出來了?”


    趙青鬆上前攙扶:“小翠姑娘你怎麽出來了?快起來,地上冷,小心著涼。”


    何小翠麵色微紅,站起身道謝,心中鬆了口氣,眼神複雜的看向屋中。


    趙青鬆寬慰道:“小翠姑娘,放心吧,墨公子定會治好太後的。”


    “……嗯。”


    屋內,沒了慢手慢腳、猶猶豫豫的家夥,墨白自己上手,敞開裏衣,找到肚兜的係帶將其解開。


    手中的肚兜繡著金鳳花紋,還是溫熱的,帶著蕭婉兒的體溫。


    “哈……”墨白歪了歪頭,為蕭婉兒蓋上半邊身子,不得不承認在雪團子這方麵人偶龍人是世界級的。


    墨白伸出手,指尖在觸碰到蕭婉兒雪白的肌膚時虛化,捏住那隻小蟲,試著將它撚出來。


    “嗯……”昏睡的蕭婉兒悶哼一聲,眉毛皺在一起,看樣子十分痛苦。


    察覺到蕭婉兒的氣機幾近斷絕,生機飛速流逝,墨白趕忙放開小蟲。


    放開小蟲後,蕭婉兒麵色明顯回轉了許多,脈搏雖是虛弱但趨於穩定。


    “唔……”墨白摘掉麵具,盯著蕭婉兒心口處的小白蟲目不轉睛,他麵色犯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問題肯定是出在這個小白蟲身上,蕭婉兒如今一副虛弱憔悴、半死不活的樣子,都是因為這隻小白蟲在一點點的吞噬她的生機。


    墨白搞不明白這玩意是個啥,剛才試著暴力除去差點直接送走蕭婉兒。


    “哈……”忽然十分想念洛·百科全書·清瑤了。


    雖是沒有辦法除去小白蟲,但暫時抱保住蕭婉兒的性命,墨白還是做得到的。


    咬破手指,墨白擠出一點鮮血滴在蕭婉兒的唇上,鮮紅的血液仿佛擁有生命,蠕動著進入蕭婉兒口中。


    血滴子入體,蕭婉兒的麵色肉眼可見的轉好,麵色紅潤,生機盎然。


    墨白指尖泛起星光,在蕭婉兒心口處輕輕一點,壓製住小白蟲,阻止它繼續吞噬蕭婉兒的生機。


    待一切做好,蕭婉兒的氣息也恢複了正常,墨白戴上麵具退出房間。


    院中,趙青鬆與何小翠等候許久見墨白出來,圍上前詢問:“墨公子/國師大人,太後如何了?”


    墨白搖了搖頭。


    何小翠麵色煞白。


    趙青鬆眼神驚愕。


    墨白緩緩道:“死不了。”


    何小翠麵色激動,眼中亮起感激的色彩。


    趙青鬆鬆了口氣:“墨公子,你嚇死我了。”


    墨白又道:“活不長。”


    何小翠心跳漏了半拍,小臉上沒了血色,嘴裏喊著“太後娘娘”,梨花帶雨的衝進屋內。


    趙青鬆嘴巴半開,麵色僵硬,不可置信的盯著墨白:“救不了嗎?”


    “不清楚,”墨白搖頭,“辦法,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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