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聲晴空霹靂,冰冰睜大眼睛,盯著她的父親,仿佛看的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劊子手。以前她的父親那麽慈祥,那麽愛她,疼她,無論她要什麽,做什麽,他都會依著他。可是現在,他卻是那麽狠毒,為了他的臉麵,要殺死她朝思暮想的愛人。


    韓坤盯著冰冰,又說:“如果你想他活著,就再也不許提這件事。”


    冰冰沒有說話,她被韓坤的話嚇著了。她愛的人死了,她怎麽辦?她簡直不敢往下想。


    韓坤說:“過兩天,我叫人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韓坤走了,這句話卻像晴天霹靂,擊在冰冰的頭上。冰冰渾身突然沒了力氣,像一個大病的人那樣,她倒在了床上。她感到渾身冰涼,她從來沒有如此冷過,但現在,她感到心都涼透了,涼得痛。


    以前自己哭鬧,父母什麽事都要遷就自己,但現在呢?冰冰知道,現在不可能了。她看出母親的堅定,父親的絕情。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她頭腦中一片空白,心裏除了不停的這樣問自己,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下午,天上雷鳴電閃。


    傍晚,天下起了大雨,瓢潑一般。


    逃跑,私奔。終於,在第二天早上,冰冰想到了這個辦法。一夜沒有合眼,就在想這個辦法。一想到這個辦法,冰冰的心就狂跳起來,渾身變得滾燙,心情異常興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的人一樣。


    她趕緊收拾自己的衣服,準備今晚就跟韓湘逃跑。


    天大亮了。收拾好東西的冰冰,突然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是的,往日這個時候,那充滿思念的笛聲響了起來。但現在,笛聲沒有了。她急忙打開窗戶,望向以前笛聲響起的方向。那裏,也沒有少年從晨霧中走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她心裏升起。她剛剛快樂起來的心,一下變得異常的緊張了。


    “也許······也許······也許······”冰冰心裏這樣想著:“再等等,再等等······”


    下午,河邊沒有笛聲傳來。


    傍晚,也沒有笛聲響起。


    冰冰站在窗前,眼睛望著以前少年離開的方向。那裏,沒有少年吹著笛子走進暮色裏。她心裏非常失落,但仍然燃著一絲希望,這絲希望叫她再等等。


    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


    笛聲就這樣永遠的斷了。那個從晨霧裏向她走來,又走進暮色裏的少年跟著笛聲不見了。


    “如果你執意要這樣,韓湘就隻有死了。”


    冰冰這時候又想到她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這句話。那種不祥的預感變得空前的濃重,如一塊巨石壓在冰冰的心頭。她的心,仿佛如掉進大海裏的石頭一樣,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韓湘就隻有死了······”這句話反反複複的在冰冰的腦海裏回響。冰冰的心涼了,徹底地涼了。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心碎了一樣的痛,渾身一下沒了力氣。她掙紮著走下樓去。


    她的父親坐在她家的大廳裏,正在喝著茶。


    她扶著牆壁走過去,問:“他呢?”


    韓坤盯著冰冰,放下茶碗,問:“誰?”


    冰冰說:“牛寬,韓湘,你把他怎麽樣了?”


    韓坤很平靜的說:“他死了,那天下午漲洪水他掉進河裏淹死了。”


    冰冰渾身一下顫抖起來,指著韓坤,說:“你······”話沒說完,冰冰就倒了下去。她倒在韓坤腳前,昏了過去。


    冰冰醒來時,她躺在樓上她房間的床上。她睜開眼睛,呆呆的望著床頂。她覺得房裏的一切都是那麽陌生;陌生的事物,陌生的聲音,陌生的人,仿佛她已經來到另一個世界——地獄的世界。


    這個家她已感受不到溫暖,感受不到幸福。她覺得這個家已經變成了地獄,無情,狠毒。


    以前那個充滿愛,充滿快樂,充滿幸福的家哪裏去了?她在心裏問自己。那些疼愛自己,關心自己,什麽事都要遷就自己的人呢?家還是那個家,人似乎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人了。以前那些人都到哪裏去了?人還是那些人,隻是變了,全都變了,變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了。冰冰自己對自己說。


    她自己呢?還是以前那個快樂的冰冰嗎?她連這一點都不知道了。


    她渾身冰涼,雖然蓋著被子,雖然是夏天,但她還是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為了愛,為了要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難道錯了嗎?


    ——是的,錯了。


    自己本就不該愛他,愛他,等於是害他。我怎麽就把自己心愛的人兒給害死了呢?怎麽就害死他了呢?愛,怎麽就變成了害?


    其實冰冰應該清楚,她的家世,韓湘的家世,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的兩個世界。這兩個相差甚遠的家庭,怎麽可能讓他們兩個人走到一起?可是,冰冰跟韓湘兩個人被愛蒙住了眼睛,迷失了心智,又怎麽看得見,想得到這些呢?世間很多的年輕男女,不都是這樣嗎?為了愛,跟父母作對,跟親人朋友過不去。


    自己的終身自己做主,難道這一點自由我都沒有嗎?冰冰還在這樣問自己。最後,她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在這個家。我本不應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不應該出生在這豪門大戶裏,我應該出生在跟他一樣的家庭裏,這樣就沒有人來阻止我跟他在一起了,我就有自己做主自己終身的權力。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麽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


    冰冰不知,當她真正出生在跟韓湘一樣的家庭時,她的終身還是不能由她做主。就像丁超苦戀了一輩子的戀人小雪一樣,被她的父親以一頭牛,一畝良田賣了出去,賣給了七十二歲的陳家老爺做妾。


    窮人的子女,往往更不能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作主。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韓湘死了,他死了,就這樣死了。”冰冰嘴裏這樣喃喃的念叨著。


    可笑的是,殺死她心愛的人的是,一直疼她,愛她,遷就她的父親。叫她想報仇,都下不了手。


    僅僅為了阻止她跟他在一起,那個她一直認為慈祥的父親,卻變得如此心狠手毒。阻止她們在一起,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麽他偏偏要選擇這麽歹毒的方法呢?難道一個人的生命,在他眼裏就如草芥?冰冰心裏這樣想。


    是的,在很多有錢人的眼裏,窮苦人的生命就如草芥,如螻蟻。現在要不是法律嚴厲,到處都會看到死人,窮苦人的。


    淚在冰冰的眼裏默默的流。她沒有抽泣,沒有哭喊,可是,淚卻如泉水一樣的流淌。


    冰冰既沒有擦去眼淚,也沒有翻身。就那麽平躺在床上,木頭人似的。


    外麵有沒有太陽?她不去關心。外麵有沒有風?她不去想。房間裏是否還有別的人?她不去管。


    她滿眼睛裏,滿思想裏,全是韓湘被殺死的情景。滿身的血,滿眼的淚,無數隻手,凶惡的麵孔,韓湘對她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對她說的話:“冰冰,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再做夫妻,我先走了!”之後,被有力的手抓著扔進了洶湧的河水中。


    這些,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如一把把尖利的鋼刀,殺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碎過,直到她得知她愛的人被自己的父親殺死的時候。她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痛過,直到想到她心愛的人被殺死的情景的時候。


    ——死。


    冰冰突然想到了這個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八仙,白骨,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沝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沝墨並收藏八仙,白骨,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