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開將水缸徹底裝滿水後,已是日上三竿。


    在窗口瞥見這新來的小夥子挑完水後直接累趴在地上,連動都不想動,隻是不停揣著粗氣,早上那位身穿破爛道袍的老道士從一直冒著炊煙的屋子裏麵走出到了葉開身邊,手裏拿著個空碗。


    他拿空碗往滿溢的水缸裏舀了一大碗水,先是自己咕咚咕咚喝了起來,飲盡碗中水後,又舀了一碗,蹲下身來遞給葉開,“先喝口水吧,緩過勁後再去廚房裏拿些吃食填飽肚子。”


    葉開連忙爬起身接過了這位老道士遞來的碗,咣咣幾口就將水給喝完,然後說道:“謝過前輩,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就行了。”老道士慈眉善目的笑道。


    既然對方都這麽說了,葉開也不多禮,直接開口問道:“老王,我看你背後拴著兩把劍,你也是練劍的?”


    姓王的老道士聞言,擺了擺手,勉強笑道:“早就不練了……”說完,老道士站起身,直接往其中一間茅草屋裏走去,那間坐落在營地西北角的屋子便是他的房間。


    見對方似乎因為自己的話變得有些不高興,葉開抓了抓自己後腦勺的頭發,覺得有些尷尬。


    忽然有人在背後輕輕拍了他一下,葉開扭頭,然後就看到了那位身穿大紅棉襖的小丫頭片子。正一臉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葉開正準備開口問這位小妹妹的名字,誰知這小丫頭直接奶聲奶氣道:“我叫逃逃,我知道你叫葉開。”


    這位叫逃逃的小丫頭說完,撒腿就跑了,跟那姓王的老道士一樣,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逃逃的屋子坐落在正北方的第二間。


    至於正北方第一間屋子的主人是誰,葉開很快就知道了,因為李寒亭正從那間屋子裏走出來,大老遠就看見了坐在水缸旁的葉開,沒好氣的說道:“過來。”


    那李寒亭與葉開的距離起碼有十丈遠,葉開見他也沒有大聲喊叫,隻是嘴皮子稍微動了動,聲音卻清晰的傳到了自己的耳朵裏。


    葉開連滾帶爬跑到了李寒亭麵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曾外公,您找我有何事?”


    李寒亭沒有胡子,卻還伸手不停摸著自己下巴,似乎在思索些什麽,最後他向這個曾外孫說道:“你去砍點柴火來吧。”說完,李寒亭將腰間的月白劍抽出來丟給了葉開。


    葉開接過劍後,嘴上不情願得“哦”了一聲,轉身剛要走,然後就被李寒亭從背後踹了一腳,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葉開趴在地上回過身,滿臉震撼的望著自己這位曾外公,沒搞懂這又是哪一出,誰知道這曾外公吹鼻子瞪眼指著自己鼻子破口大罵道:“我最討厭別人回我哦了,哦哦哦哦你媽啊!還不滾去劈柴!”


    知道這位老妖怪性格陰晴不定,葉開即不敢怒也不敢言,隻能默默爬起身拍去衣服上的泥土,往山腳下走去。


    ————————


    樹林裏,葉開正對著一截巨大斷木不停發泄,這巨木並不是他砍倒的,當他走到這裏來的時候,便發現地上有這截巨木了,一開始是想著可以將它劈來當柴火用。


    可砍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如今沒了內力,連白雲出岫都使不出來,不管怎麽用月白劍去削那根巨木,最多都隻在巨木表麵留下淺淺的劍痕,別說將它劈開了,連用劍尖捅個小小的豁口出來葉開現在都辦不到。


    然後葉開就開始自暴自棄,月白劍此刻就像是條柔軟的蛇,被他抓在手裏亂揮,胡亂往那巨木身上砍去,幸虧月白劍是把寶劍,不然尋常軟劍被葉開這麽折騰,早就崩刃了。


    葉開此刻儼然是將這塊如兩位成年男子腰粗的巨木當做那位李寒亭了,雖然用月白劍造不成什麽實際傷害,但依舊砍得十分起勁。


    “你在胡亂砍些什麽呢?”突然身後傳來一道令葉開聞之就喪膽的聲音。


    葉開連忙停下手中動作,轉過身去如同做錯事的小孩般不敢抬頭,隻是立在原地傻傻站著,


    李寒亭走上前,看了眼葉開手中還在不停晃動的月白劍,直接將葉開手裏的劍奪了過來,直接說道:“瞧好了,看我沒內力是怎麽用白雲出岫的。”說完,李寒亭手腕轉動的同時發勁將劍朝身後一甩,劍身不停振蕩,化出無數道劍影,振到劍影快消逝的瞬間,李寒亭反手揮劍,向腳下倒著的巨樹直撩而去,這是葉家劍法,同時也是枯塚劍法的第五式‘白浪掀天’,隻見月白劍就如同海浪擊打在石頭一般,將倒下的巨樹從斜麵直接斬斷。


    葉開連忙湊到李寒亭身邊望著他手裏的月白劍,不可思議道:“曾外公你剛剛真沒有用內力嗎?”葉開這下是徹底相信這位看起來隻有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是他的曾外公了。


    “當然沒有。”李寒亭將月白劍平舉在胸前,月白劍劍身十分自然得彎了下去。


    看著曾外孫目瞪口呆的神情,李寒亭得意道:“老子再教你一招,瞧仔細了。”


    李寒亭說完,將月白劍向巨樹的下半截快速刺去,刺完後直接收招將劍扔給了葉開,問道:“剛剛這招你可知道是哪一招?”


    這平平無奇的一刺瞧著實在不像是枯塚劍法,葉開隻能使勁搖頭。


    李寒亭一臉鄙夷道:“剛剛我將白雲出岫跟煙雨朦朧兩式並作一招,這你都看不出來?”


    葉開聞言,直接反駁道:“煙雨朦朧此招會刺出無數道劍影迷惑敵人,曾外公您剛剛隻是十分平常得刺出去一……”


    葉開話還沒講完,曾爺孫腳下的半截巨樹直接碎成了好幾十塊,紛紛散落在地麵上。


    見狀,葉開乖乖閉上了嘴巴,一臉尷尬,李寒亭冷笑一聲,負手背過身去,臨走前,對葉開譏諷道:“臭小子,你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等自己這位強得離大譜的曾外公走遠後,葉開收起了先前自暴自棄的想法,也學那曾外公,不用內力將月白劍朝身後用力甩去,然而月白劍並不似曾外公所使的那般,立在身後便開始不停振動。反而像隻蚯蚓般,歪七扭八,劍身根本繃不緊。


    以前葉開用出這招白雲出岫,是將丹田內力轉移到拿劍的手上,再傳到月白劍身上,如此便可以將月白劍繃直。


    一般來說這一招沒有個十年功力是斷然用不出來的,當時葉開重獲新生後雖然開始刻苦練劍,但這招白雲出岫便一直用不好,他問過自己父親葉鑄,葉鑄隻是跟他耐心解釋道:“我娘親你祖母傳下來的這套劍法,第一式本就最難練,你爹我也是練了將近十年才可以用內力將軟劍身變為直劍身。”


    後麵葉開之所以可以隨心使出這枯塚劍法的第一式白雲出岫,是因為他那次昏迷入肅王府的時候,體內任督二脈被那股神秘真氣打開,憑空多了十年的內力。當然葉開現在也知道了這股真氣其實是來自於自己祖母的父親李寒亭,那股真氣實則是劍氣,劍氣就一直藏在月白劍裏。


    也不知道這位身處蓬萊的李寒亭是用了何種神通,居然能用劍氣將人帶回到一年前。當時葉開死在那神秘十騎手裏的時候,腰間確實佩著自己父親臨行前交到自己手中的月白劍。


    想到這裏,葉開索性將曾外公的事先拋在腦後不管,反正自己跑去問他,他也不一定會回答自己,反而很有可能又賞給自己一拳或是一腳,所以還是先專心致誌練劍吧。


    葉開開始仔細回憶剛剛李寒亭使出白雲出岫時的畫麵,反複研究了幾遍,才猛然發現剛剛李寒亭再甩劍得時候,手腕扭動的姿勢跟自己平時出招的動作似乎不大一樣。


    便也學那李寒亭的樣子,轉動手腕將月白劍往身後一甩,這一次柔軟的劍身沒有扭得那麽厲害,但依舊繃不直。


    不過眼下已經有了成效,葉開便繼續照著此法子不停甩劍,渾然忘記了時間。


    當周圍徹底昏暗下來的時候,葉開才停下了手上反複了不知多少次動作,他練了整整一個下午,依舊不能將劍身繃直,但已經可以將月白劍甩在身後然後隻是稍微扭幾下而已。


    葉開仿佛回到了自己當初開始練劍的日子,雖然很累,但是很充實,用左手揉了揉酸痛無比,已經使不上勁來的右手腕,葉開原地歇息了一會,便將散亂在地上的小木塊一一堆在一起,然後雙手將這些木塊抱起來往山頂的居住地跑去,由於一次帶不過來這些木塊,葉開打算再多跑幾趟。


    剛跑回到營地,葉開就將手中的木堆放在那塊堆放柴火的石頭底下,然後轉身要再往山下跑去去將剩下的木塊抱回來。


    剛出營地路口,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令他聞之頭皮發麻的聲音,不過這次語氣有些平緩,“先吃飯吧,我們這裏不興九九六。”


    葉開並不知道九九六是什麽,但看這意思,應該是今天就到此為止,可以歇息了。


    葉開鬆了口氣,走進那間白天冒著炊煙,此時滿屋子都充溢著美食香氣的茅草屋,見到眾人都已經圍坐在了長桌邊上,桌上擺了幾盤菜肴,雖然大多都是素菜,但中間那一道色相俱佳的烤羊讓葉開很是嘴饞。


    桌邊有那左手一直握著漆黑刀柄的青壯年,有那一身虎皮大衣的同齡胖子,有身穿大紅棉襖的小姑娘,葉開已經知道了她叫逃逃。


    有自己的曾外公李寒亭,有那被稱作啞奴的羊皮裘老頭子,也有那位與自己一齊意外來到這座海島的夏日眠,


    眾人都沒有動筷,皆是坐在原地,表情各異的望著葉開,葉開在他們不同的表情都看到了同一個詞,那便是善意。


    在灶火台前忙活的王姓老道長見著葉開,慈眉目善道:“隨便找個位置坐,大家都在等你呢。”


    不知道為什麽,葉開隻覺得鼻子一酸,今日他不知遭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毒打,當然主要還是那位曾外公下的手,但此刻這種家一般得感覺讓他覺得很溫馨,很不孤獨。


    葉開坐到了夏日眠的身邊,夏日眠望著葉開有些微紅得眼眶,柔聲問道:“你怎麽哭鼻子了?”


    “我才沒哭!”葉開突然像個小孩般狡辯,然後肚子就響起咕咕叫的聲音,他已經一天沒吃過飯了。


    王姓老道長這時候也忙活完了,雙手捧著碗奶白色的羊肉湯擺在了桌上,然後自行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李寒亭挺直腰板坐在主位上,見人都已落位,便拿起筷子對著那烤全羊隔空隨意比劃了幾下,羊肉瞬間被切割成好幾十塊整齊擺開,對眾人說道:“吃飯吧。”


    見眾人都已經動手,葉開也毫不客氣抓起一塊烤羊肉往嘴裏塞,看來真是餓壞了。


    李寒亭嚼了幾塊羊肉,絲毫覺得有些不夠,便對那位鶴發童顏得老道士說道:“小王,你去拿些酒來,順便用你那個內力冰一下。”


    一個中年人稱呼一個看起來七八十的道長為小王,場麵有點詭異。但除了葉開,其他人似乎習以為常。


    然後隻見姓王的老道士答應了一聲,起身走出了門外,不一會就拎著一個大酒缸走了回來,那酒缸周圍有冷冷霧氣圍繞。


    王老道士路過灶台還順手拿了幾個空碗,將這些空碗一一倒滿酒缸裏流出來的酒。


    葉開見這些酒水是黃顏色的,以為是黃酒,好酒的葉開問了下曾外公自己能不能喝,李寒亭點頭,然後自己拿起滿滿一大碗,一飲而盡。喝完後神情滿足,順便打了個嗝。


    葉開見狀,也端起一碗喝了起來,入口後覺得此酒略微刺舌,但又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胸中十分冰涼且心曠神怡,便抬頭向自己曾外公好奇問道:‘此酒叫何名字?’


    “瞧你一副沒見識的樣子,這是啤酒!”李寒亭又拿起酒缸倒滿一大碗,再飲而盡。


    “皮酒?這酒可真好喝。”葉開眼巴巴望著李寒亭身前的酒缸。


    李寒亭見狀來了興致,這島上的人除了自己,其他人皆不碰酒,難得來了個酒蟲,雖然看這臭小子不咋順眼,但有人陪自己喝酒倒是不錯。


    “來!老子教你搖篩盅。”李寒亭突然將雙袖給卷了起來,露出兩隻胳膊。


    “搖篩盅?“葉開疑惑。


    很快,眾人吃飽散去,這間庖屋裏隻剩下了三道身影,以及兩道不停嚷嚷得聲音。


    “四個六!”李寒亭一腳踩在了凳子上。


    “五個六!”葉開擼起袖子。


    “六個六!”李寒亭再喊道。


    “六個六我劈你!兩碗!”葉開伸出右手比作刀,假裝斬向李寒亭。


    “劈就劈!來!”李寒亭直接打開了篩盅,結果兩邊的骰子加起來隻有五個六。


    “你喝!”葉開終於揚眉吐氣了一番。


    李寒亭咣咣喝完啞奴倒的兩大碗酒,對麵前這個小了自己將近六七輪的曾外孫醉醺醺道:“繼續!三個四!齋!”


    在海島的第三天,葉開直接喝斷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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