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寡人看還是算了吧。”嬴政低頭撫著麵前的杯子,故意淡淡一笑“扶蘇那孩子,要是總跟著你這個傻瓜小笨蛋,可是學不了好了。”


    我冷了臉,嘟著嘴看他。


    其他幾個人早笑紅了臉,鄭妃又奉酒笑道:“大王可真是的,一心這麽寵著妹妹,一邊又這麽損著妹妹,非要逗得她生氣了,您才高興嗎?------妹妹莫怪,大王這是和你開玩笑的。”


    “怎麽了?說你笨,你還生氣啊?”嬴政一邊說一邊又照著我的鼻子上捏了一下“就是個小笨蛋。”


    我故意淘氣著抬頭就去咬他的手,他來不及躲,手背卻真是被我輕咬了一口,我的嘴唇觸上他的手背,突然有一絲奇異的感覺,他的手背被我的唇這麽一觸感覺也有些異樣。我們兩個人同時一怔,似乎都有些羞慚。


    “玉夫人今天頭上這枚釵子好別致啊。”如意突然開口道。


    我下意識地扶了一下頭上的釵子。


    國喪期間,所有嬪妃一律身著素服。我那枚白玉釵斷了,平日裏都是用的黑檀木釵,今天晚上想著要來吃飯,身著素服戴一根黑釵實在是太過失禮,這才將那枚紫金釵戴上,這個如意倒是眼睛尖得很呢。


    “如意妹妹頭上那枚玉釵也很好看。”我趕快回道。


    嬴政聽我這話,回過頭來盯著我那釵子看了一眼,突然說:“這個釵子不好!”


    我心下一驚,不明他此話何意。


    “正為太後服喪期間,你戴得這麽招搖幹什麽呢?”他問我。


    “啟稟陛下,臣妾平日裏都是戴那個黑檀木釵的,今天想著要到鄭姐姐這裏來,所以才臨時配了這紫金釵過來。”


    “寡人給你的那枚玉釵呢?”他問我“我親自挑給你的那枚?”


    我後背的冷汗出了一身,趕快答道:“那枚玉釵是陛下親自為臣妾挑的,所以臣妾舍不得戴,一直放在宮裏呢。”


    “穿什麽衣服配什麽釵都不知道嗎?”他怪了我一句“回去記得把釵子換上。聽到沒有?”


    “是,臣妾記住了。”我趕快躬身行禮。無意間一抬頭,卻看到雪伊似乎低了頭暗暗抿了一下嘴角。


    我心裏一涼,低頭又喝了一杯酒。


    這頓飯,我沒有再多說話。雪伊和如意在下麵小聲說上幾句,旁邊的秋淑也偶爾插上幾句,虢良人是最近入宮的,位份最低,人又靦腆,一晚上總共也沒有開過幾次口。


    倒是嬴政和鄭妃如同一對老夫老妻一般聊著閑話,說起一些貴戚中的趣事,一個晚上都聊個不停。


    宴席已畢,大輦已到了殿前,嬴政扯了我的手站起來:“走吧,去承慶殿。”


    “是。”我低頭道。


    “玉兒妹妹,今晚又要辛苦你來侍奉大王了。”鄭妃笑道。


    “可以服侍大王是玉兒的福分。”我也向她深施一禮,又與別的姐妹一一告別。


    這一路我都在想著玉釵子的事兒,怎麽向嬴政解釋,是實話說碎了呢,還是先不提這件事。


    轉眼進了承慶殿,嬴政還不怎麽說話,明顯是有心事。


    “阿政哥,”一看四下無人,我又這樣叫他“在想什麽呢?”


    “沒規矩。”他白了我一眼。


    “就知道您嫌棄我,一會兒我就走。”我將麵前的茶盤仔細擦了擦,小聲說道“臣妾剛才叫了小輦去接了一個人過來。”


    “接誰?”他瞟了我一眼。


    “黑發及地的那位啊。”我盯著他一笑“怎麽樣?要不要?”


    他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冷冰冰地一笑:“趙宣玉……私度聖意,可是大罪。”


    “哦,那臣妾剛才什麽也沒有說。”我趕快低了頭把碳火烘著,又舀了幾勺清水在壺裏。


    爐下銀炭一燃,暖烘烘的紅光偎住了小茶壺。


    他抿了抿嘴角,幹咳一聲,故意眼看別處,輕聲問道:“她幾時過來?”


    水熱了,我把所有的杯子也用熱水給衝了個幹淨“一個時辰以後吧。”


    “為什麽要一個時辰以後?”他問。


    “陛下不是還有奏章要看嗎?”我又將幾份茶點奉在案幾旁邊。


    他看了我一下,嘴角一抿不說話。


    我把碳火挪到一邊,又將案幾前的軟墊拍軟擺好。


    他微微一笑,坐到案幾前麵仔細地批閱起奏章來。


    茶好了,我倒了一杯,雙手奉到他的麵前“陛下請用茶。”


    “什麽茶?苦參嗎?”他頭也不抬地問。


    “陛下今天晚上吃的東西略為油膩,還飲了酒,所以不宜再喝苦參茶。臣妾特地為您衝了菊花枸杞茶,可以清肝明目,還可以令腎氣舒展。陛下您來嚐嚐。”


    他輕輕地抿了一口,滿意地一笑,抬頭瞟了我一眼,譏誚道:“行啊,趙宣玉,你還會服侍人了?”


    “臣妾這一點小小的進步,與陛下平日裏的諄諄教誨是分不開的。”我又伏身行禮道。


    他抿嘴一笑,不再理我,低頭專心看奏章。


    我撥亮了燈芯,就去他的大榻上幫他整理被褥,還特地弄了一些幹花瓣撒在榻邊。一會兒那美人兒來了,肯定打扮一新,踏著這香噴噴的花瓣走上榻,那個樣子得有多迷人啊。


    我這麽想著心都要醉了,怪不得人人都想當大王呢。想想都是美的。


    一個時辰之後,阿政的奏章看完了。坐著和我一起喝茶。


    “趙宣玉,怎麽今天這麽好?”他問。


    “臣妾一直都這麽好啊。”


    “算了吧,寡人還不知道你?無事獻殷勤,肯定有問題。”


    “天地良心啊!大王,臣妾是看您這幾日太過忙碌,這才費盡心思,想要讓大王輕鬆一下。臣妾這可是一片赤誠,日月神明共鑒啊!”我雙手交叉互握於胸前,言辭懇切,自已都被自己感動了。


    他撇了一下嘴角笑了笑,繼續喝茶不說話。


    不一時,虢良人到了。


    這一個時辰她可是連描帶畫加打扮的,這一會兒看上去,比剛才最加嬌豔嫵媚了。


    美人進了大殿先向著我和嬴政翩然施禮道:“妾臣見過大王和玉夫人。”


    “免禮。”嬴政衝她微微一笑,對她今天晚上的妝容甚是滿意。


    “臣妾謝過大王。”虢良人起了身,滿臉嬌羞地看向嬴政。


    嬴政笑著衝她一伸手,這美人便嫋娜地走了過來,將那一隻白皙的小手放在他掌心裏,含羞不語。


    “此時燈下觀美人,似乎比適才見你更顯風情了。”嬴政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讚道,卻隻見虢美人滿目含情,卻隻低頭淺笑不語,頰上兩朵紅雲飛出,掩映於青絲雲鬢之下,這般嬌怯可人,讓我這個女人都有點心動了。


    嬴政目光漸自迷離,抿著嘴微微一笑,又將手指一挑,輕輕地將那她的下巴抬了起來,那美人朱唇輕啟,微微地閉上眼睛……


    等一下!


    先別急著往下進行!我還在旁邊呢!


    “陛下!”盡管知道時機不太對,我還是鼓起勇氣向他打招呼道“要是沒有什麽事兒的話,臣妾先行告退。”


    “你要去哪兒啊?”他的語氣裏有著明顯的不耐煩。


    “隔壁,偏殿。”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隨口道:“嗯,去吧。”


    立刻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到隔壁,抱著枕頭倒在榻上,自忖自己何時變成這麽沒有節操的人了?為了讓他開心竟然能做出拉皮條這種齷齪的事情來?


    難道真是他說的我是有所圖?……別說,這一回,我真是因為有點心痛他才這麽做的。他平時這麽忙,這麽累,如果這個辦法能讓他開心一下的話,那倒也值得我拋開節操試一試,而且對那虢良人來說,被陛下臨幸也是一件好事。


    這麽一想,心下坦然多了,抱著枕頭踏實睡去。


    五更被宦者叫醒,前去給他穿衣。


    我小聲問宦者:“虢良人回去了嗎?”


    宦者答道:“三更便給送回去了。”


    一直到三更?啊喲,阿政這孩子這體力還真行啊!


    我不敢看嬴政的眼睛,低著頭給他穿好了衣服,恭送他上了輦。這才坐著自己的小輦回了清和宮。


    一到宮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件斷成幾段的玉釵取出來,在白絹上描了一個圖樣,又將斷開的釵子用一個錦囊裝好。


    “張蒿你來一下。”


    張蒿聞聽招呼趕快進了屋。我示意他把門關好,將那枚斷成幾段的釵子給他看。


    張蒿一看立刻大驚失色:“這是夫人初入宮裏大王親賜給您的,如今斷成這樣,可不吉利啊。”


    “我知道,可是現在已經斷了,咱們現在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現在馬上想辦法出宮,看能不能買個一模一樣的來。”我一邊說,一邊將那圖樣拿給他看。


    “夫人,”張蒿麵露難色“這枚釵子是宮中定製的花色,民間哪裏會有賣的呢?”


    “那能不能找個工匠趕快定製一枚呢?”


    張蒿又搖了搖頭:“夫人您看這玉的成色,非是宮廷內供的,哪裏也找不到這麽好的玉了。況且,這樣的工藝宮外更是尋不到的啊。”


    我怔住了,實在想不到,一枚玉釵會是這麽麻煩。


    阿政昨天晚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我將玉釵換上,我今天拿不出來,可不是在打我自己的臉嗎?


    “要不然,我直接告訴大王說是自己給弄斷了。”


    “夫人三思!”張蒿立馬嚇白了臉“若是平時也便罷了,如今正是新年,卻又逢了國喪,大王本來就已經感覺不吉。玉碎這樣的事情此時再讓大王知道了,隻怕會觸了忌諱啊。”


    對啊,我怎麽把這事兒忘了。大秦有貴人亡故常稱玉碎,沒過年這宮裏就送走了一個夏太後,如今剛迎了新年,我在這個時侯和陛下說起“玉碎”這樣的事情,難免不會觸了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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