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海呆滯看著合關的門,麵色幾變,最後慘笑片刻。


    心裏笑道“各有各的肚皮痛,誰又能知道誰的苦?嗬。我安福海怎麽活,不需由旁人來論。”


    回到廚房,安福海又開始炒起飯來。


    安福海一邊炒飯,一邊回憶。


    曾經安福海他,也曾為封疆大吏們調羹烹湯,也曾在萬戶侯門下膾魚炙肉。


    但他不明白,為什麽,鮮肥滋味盡歸貴人享之,而自己終日炙肉,竟不知其中滋味。


    安福海更不明白,為什麽朱門裏狗彘食人食,而朱門外的路途上有餓殍橫陳?


    在一次膾魚肉時,安福海被那肉片上晶瑩而美麗的花紋吸引,終於忍不住取來一片,摁在蘸料上,嚐了一口。


    結果,安福海的行為被發現,被狠狠鞭撻一頓。


    安福海那同為庖廚的朋友,借此機會將安福海趕出了當地。


    從頂級的庖廚,落魄為雨街上討飯的乞丐。安福海一夜裏明白了人間的滾燙。——隻是這滾燙的是煉爐,是在把自己當作煤炭。


    在經曆灼燒後,這煉爐就會把自己化為一撮冷灰。所以,人世不會給予人溫暖,它帶來的隻有痛苦後的冰冷。


    這是安福海在那一場變故中領悟到的一切。


    安福海根本不屑於去信服顧玉成說的那些“成為黃金”的無稽之談。


    安福海炒飯的香氣很快吸引來火狐狸。


    火狐狸鬼精鬼精地笑道“安爺,您這抄的飯,不多嗎?”


    安福海一見這火狐狸,心情竟忽地好轉稍許,笑罵道“怎麽?你個臭小子,想吃?想吃就直說!”


    火狐狸連連點頭,裝作小心翼翼的樣子,盛了一大碗飯出來。


    安福海見狀,也不說什麽,隻當沒看見。


    火狐狸一邊吃,一邊長籲短歎,惹得安福海責問“你吃就吃,發什麽神經?!”


    火狐狸嘻嘻一笑“哎,這不是覺得,安爺您這飯都能炒得如此香美,若是做些菜肴,那不得好吃到頂著房蓋兒飛!”


    安福海一咧嘴,不搭話。


    火狐狸見狀,知道自己言語不當,也便不再說話。


    安福海沉默稍許,甩開炒飯勺為自己盛下一大碗飯。


    安福海一把將碗砸在火狐狸身旁。火狐狸被嚇得發抖,幾乎便要起身脫離。


    安福海見狀,罵道“怕什麽!——我告訴你,你安爺我,也是當過乞丐的,覺得你機靈討喜,才讓你來我這裏打下手、當幫襯。


    你安爺當乞丐那陣子,糠都吃過。這世上,有的是吃不起的飛禽走獸、珍果奇蔬,偏偏這炒飯,誰都可以吃!


    這世上,有的是人厭酸膩甜,有的是人喜辣喜甘,眾口不調,但這炒飯,誰都吃!所以安爺我,就要做這個!”


    安福海大口大口吃著自己的炒飯,隻覺暢快極了。


    火狐狸看著安福海的樣子,突然釋然。


    火狐狸隻覺得,這個懷中一直別刀的男人,也竟是有直爽的一麵。


    吃完飯,安福海嘟著嘴,歎道“晚上,你去把所有人叫過來,吃飯。我呢,去為二位大人做飯。”


    火狐狸一愣“這?安爺您?”


    安福海熟練地將碗甩回鍋裏,碗入鍋,未碎。


    安福海歎道“薛府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日後如何,全看這二位了。”


    火狐狸恍惚片刻,連連點頭,應道“全聽安爺的,我還是要讓安爺做主。”


    安福海冷哼一聲“說說得了。”說著,起身便又來到鍋灶前忙碌起來。


    傍晚時分,火狐狸將修士們再次領出來,眾人隻看見準備好的炒飯,卻不見安福海的身影。


    火狐狸解釋道“安爺今日頗受勞累,已去歇息了。各位不必掛念。”


    眾人聞言皆埋下頭安心吃飯,隻要安爺在,他們就不慌。


    然而這一批修士並不知道,他們心中懷以期待並去相信的安爺,現在正立在顧玉成與牛有德的身旁,畢恭畢敬。


    顧玉成見安福海謹慎的樣子,知道這是安福海的生存之道,也不說什麽,淺嚐幾口炒飯便開口說道“想來你也能看出薛府正在對修士們進行考核……”


    安福海連忙應道“這是自然。二位大人需要安某做什麽,安某定竭盡全力!”


    顧玉成歎氣道“你也不用叫我二人大人。——這次考驗,隻要你表現得好,未嚐不可以進入薛府,到那時,你與我二人就算是同僚了。同僚之間,自不需卑之序。”


    顧玉成不會留在薛府,但他要讓安福海全心全意輔助自己與牛有德,因此才會這樣說。——更何況,安福海表現得好,本就很可能進入薛府。


    安福海聞言,略微遲疑。


    顧玉成接著說道“不才顧玉成,身邊這位,想來你也認識。”


    顧玉成見安福海放鬆些許,於是笑著拍拍身旁“來,安福海你也不必站著,坐到我們身旁。不談日後,現在我們二人還要借著你的威望,豈能讓你立於下。”


    牛有德看著談笑自若的顧玉成,心底不自主傾佩起來。至少,顧玉成此刻的磊落,他做不出。


    安福海直接將身體落下,長出一口氣。


    顧玉成接著說道“薛府的考驗內容要求我們三人在兩個月內,帶領修士們獲得修煉資源。安福海你在薛城時間遠比我們久,你知道該如何獲得修煉資源嗎?”


    安福海聞言,眉頭緊皺,許久不言。


    顧玉成與牛有德見狀,知道獲取修煉資源恐怕遠比二人想的要難。


    沉默許久後,安福海開口解釋道“以安某的見解,這薛城的治理,就好似天子與諸侯。薛府是天子,隻要威嚴下的實力還在,薛城四大老戶就會安分守己,做為天子分憂擔責的諸侯。


    但同樣的,薛府這個天子,並不能把手伸到薛城最根部。薛府隻能管治四老,令四老來管理薛城底層修士。”


    “所以這薛城,四老是很有權利的。各個老戶大多認四老而不從薛府。至於修煉資源,自然大多掌控在四老手裏。薛府靠什麽來修煉,我是不清楚的。”安福海進一步解釋“獲取資源的兩大渠道,都在四老手裏。四老把控著,自己吃飽了,再分給底下修士。我們這些人想要獲得資源,不亞於去搶四老的飯碗、錢途。——斷人錢財,不亞於奪妻殺父啊。”


    顧玉成能聽出安福海的忌憚,但顧玉成可不怕。


    柿子挑軟的捏,那多沒意思!要啃,就啃硬菜!


    顧玉成可不信,薛府會放任四老把自己這批人剁了。


    沒了這群新人,薛城就真的未死已僵了。


    顧玉成直接說道“行到半山莫止步,中流擊水需奮楫。今天就是要虎口奪食,沒有退步的餘地。福海你且告訴我們,這修煉資源該怎麽獲得!”


    安福海見顧玉成毫不動搖,也知道這是必行的方法,沒有他法,於是回道“我說的兩大渠道,也隻有一條路行得通。


    因為其中一條乃是四老讓利於其擁躉者的,這條路是四老管理底層修士的基礎,哪怕薛府出手,四老也不可能鬆手。”


    顧玉成聞言點點頭表示理解。


    四老以利交結其擁護者,有了擁護者的支持,四老才能穩固不倒。這條道,四老確實不會讓任何人涉足。


    “四老讓出的利,是準許並隻允許其許可的老戶對進入薛城到往妖國的商品、資源收取一定量的稅。我們想要收稅,幾乎不可能。”安福海接著分析道“所以,我們隻能取榜。”


    顧玉成與牛有德都看向安福海,顯然不明白取榜是什麽意思。


    安福海繼續解釋“四老所倚仗獲取資源的渠道,便是妖國邊境上張貼的榜單。


    這份榜單上有妖國很多家族需要的各種材料、資源。這些資源與材料,要麽是妖國稀少的,要麽是那些家族難以在妖國獲取的。取下榜上任務,完成任務,即可獲得資源。”


    “四老幾乎壟斷了取榜。他們與中原、商國建立渠道,以低價完成榜單任務,從而獲取豐厚資源。我們想要取榜,難,便難在取下榜單任務。至於取榜之後去完成任務,雖無渠道,但大多都是離開薛城去完成,四老的影響力還遠觸及不到薛城之外。”


    牛有德疑惑的問道“取榜,很難?”


    安福海略微難受地一笑“取榜難不難,且不談。僅僅我們現在聚集如此多的修士,四老也不會視而不見。或許明日,四老便會派人來。”


    顧玉成皺眉思考片刻後問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現在想知道,這取榜具體困難在哪裏?”


    安福海搖搖頭“關於取榜,我無法詳實地講解一切。畢竟我接觸的也不多。”


    聞言,顧玉成無奈歎氣“既然如此,我們今天晚上隻能養精蓄銳。明天早上團結大家,向邊境的榜單試探。”


    安福海聽後便要起身,顧玉成連忙製止“福海,我看這間房子,貌似是院裏僅剩的房子了,而且這間房子如此幹淨,怕不是你用來住的吧?”


    安福海一愣,顧玉成也不需要安福海回答,直接說道“今晚我們三人一起睡。”


    安福海點點頭“好。”


    三人燃燈續晝,安福海盡心盡力為顧玉成二人分析取榜。


    燈外的修士們,也被火狐狸一一送回。


    今夜的薛城是大雨落下前的枯河,當新鮮的無根水去填充舊有的河床後,會發生什麽,沒人知道。


    當薛府遣散的四方無根修士,與薛城老戶們直麵對抗後,沒人知道最後結果。


    ……


    為了防止四老出手掐滅薛府修士一脈,梁夷已經拜訪了禹、安、盛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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