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龍這會很不高興。


    好不容易國慶放個幾天假不用調休,約好和女朋友看電影,結果又被周劼一個電話喊來所裏臨時替他值班。


    本來他是不想值的。


    但是沒辦法。


    全所就他一個人還沒轉正,編製還沒落實。


    作為一個農村裏出來的孩子,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勉強上了一個大專,畢業了聽從親戚的勸說考進了這個勞什子的鐵路公安,結果發現一切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髒活累活全是自己幹,評優評先永遠輪不上,就連單位裏的領導也沒給過個好臉色看。


    他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家裏總催著他結婚生娃。


    可是就憑他現在這副樣子,沒車沒房,連份有編製的正式工作都沒有,哪個人家放心把自家女兒嫁給他?


    眼下這個女朋友還是人家看著自己老實又聽話,還總寵著她,這才願意跟著自己。


    可想著剛才電話裏女友那番不理解自己的責罵,周建龍就感覺特別委屈。


    他也不想值班啊,他也想摟著自家對象甜甜蜜蜜地看電影啊。


    但是單位也不是他說了算啊。


    都怪這個周劼。


    他自己閑著沒事跑去跟車玩就算了,還要喊自己替他值班。


    大家都姓周,為什麽差別就這麽大呢?


    周建龍一邊感歎著“同姓不同命”,一邊泡了碗麵墊肚子。


    想了想,又拉開抽屜,拿出一包昨晚在小賣鋪買的鹵鵪鶉蛋。


    “操!這是哪個大腦缺失小腦萎縮的二貨想出來的?”周建龍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零食——這個包裝好的鹵鵪鶉蛋居然沒去殼!


    有心把它扔垃圾桶,想了想又舍不得。


    周建龍隻能一麵嘴裏碎碎念罵著“八皖鮮客”食品公司這個生產廠家一麵更委屈地剝蛋殼。


    大概這就是水逆吧,周建龍覺得自己本命年穿的紅內褲已經沒法拯救他了。


    ……


    “哐當”一聲,值班室的門猛地從外邊推開,嚇了正在剝蛋殼的周建龍一跳。


    抬眼一看,進來的可不是那個“同姓不同命”的周劼是誰?


    “劼哥,這麽早就回來了?”周建龍趕緊放下剝了一半的鵪鶉蛋,擠出一個笑臉迎了上去。


    盡管實際上他周建龍比周劼還大了幾個月,但形勢比人強,周劼已經轉正很久了。


    而且有消息說,過不了多久他可能就要提副科,是他爸給他運作的關係。


    “嗯。”周劼鼻子裏擠出個聲音算是跟周建龍打了個招呼,然後衝著門外道,“還不進來?等老子請你呢?”


    “這是什麽人?”周建龍弓著腰,看著門外手正被拷著的何寰宇問。


    “哦,車上抓了個小偷,”周劼一臉得意,說話間看到周建龍桌上正泡得香氣四溢的碗麵,一把端了過來,“正好餓了,這麵我幫你吃了,你去把人帶審訊室去先審著。”


    “劼哥就是厲害,一跟車就抓回來個小偷。”周建龍一聽,趕忙奉承道。


    自己辛苦泡的麵被搶了,周建龍敢怒不敢言,還得違心奉承著,別提多糟心了。


    “行了,你快去吧,我吃完麵還要給失主立個案。”周劼指了一下還在門口等著的許弋說著,然後用叉子挑起一大坨麵條美美地嗦了一口,旋即皺著眉頭對周建龍說,“這紅燒牛肉味的不好吃,你下次買香辣口味的啊……”


    “不好吃你還搶我的,也沒見你停下來不吃啊。”周建龍心下怒罵麵上卻是賠笑道,“是是是,劼哥說的是,我下次買香辣的。”


    ……


    照例收了隨身物品,周建龍領著何寰宇去了審訊室,


    和無所顧忌的周劼不同,他的態度還是很和藹的。


    畢竟他隻是一個“臨時工”,要是被人投訴什麽的,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審訊室這個地方何寰宇是生平第一次進,之前也隻在電視上看過,現在看來環境都跟當時劇裏的差不多,這說明《開端》這個電視還挺寫實。


    嗯,應該不會有人來給我準備藥檢吧?


    何寰宇甚至還有心情自娛自樂地心下吐槽。


    是的,他其實一點也不慌。


    雖然二零零六年的技術沒有十幾年後那麽發達。


    但是指紋對比識別什麽的還是很容易的。


    自己那些錢許弋從頭到尾並沒有碰過,上麵肯定沒有許弋的指紋,這就是最確鑿的證據。


    或許這個不講規矩的周劼會搞點什麽小動作,但他何寰宇可以肯定,這個周劼下場肯定會更淒慘。


    “姓名?”


    “何寰宇。”


    “性別?”


    “……男。”何寰宇翻了個白眼。


    “年齡?”


    “九二年的,七夕生日。”何寰宇也是個平和的人,人家周建龍沒招惹他,他也樂得配合工作。


    “交代一下具體情況吧。”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你們那個叫小周的太亂來了……”


    “咳咳,我也姓周。”周建龍咳嗽一聲打斷,然後又覺得不太好,“嗯,你繼續。”


    “……”


    何寰宇也是小愣了一下,然後理了理思路,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給講了一遍。


    “你說的這些有什麽證據嗎?”周建龍聽著聽著記錄的筆停了下來,雖然他百分之一萬確定這是周劼能幹出來的事,但還是多嘴問了句,“你說這些錢是你隨身帶的,那是你從哪裏得來的?”


    “我爸給的。”何寰宇實話實說。


    “你爸是誰,能聯係上嗎?”周建龍這會又開始記錄了。


    “能,我爸叫何啟昌,是啟悅食品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開了個廠,專門生產月餅。嗯,就是那個金蟾月餅。電話號碼是1313398****,你隨時可以電話確認的。”


    “行,來,筆錄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在這裏簽個字。”周建龍說完把筆錄遞了過來,指了指“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相符”這幾個字後麵的簽名處。


    何寰宇接過筆錄仔細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問題,就接過筆在上麵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手被拷著不適應,亦或是十幾年沒怎麽用過筆。


    反正這個名字寫的比雞爪子抓出來的好看不了多少。


    “嘶,你這字,真個性。”周建龍看了眼,也不由吐槽道,“行了,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喊人。”


    說著周建龍就走了出去,徒留何寰宇一人在審訊室發呆。


    與此同時,剛吃完泡麵的周劼打了個飽嗝,對還在門口那站著的許弋招了招手,“過來吧,立個案,走個程序,簽個字,你就可以把錢領走了。”


    “可是,周警官,我還是不相信錢是小何偷的,他人那麽好,還請我吃飯來著。”許弋期期艾艾地說。


    “錢不是他偷的他為什麽要請你吃飯?”周劼不耐煩地道,“快點,別墨跡,你錢還想不想要了?”


    得虧何寰宇不在這,不然聽到這句話何寰宇真要問問這周劼是不是和金陵的王姓法官是遠房親戚來著,居然連推斷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許弋還是有些猶豫,他看了看桌上的錢,又望了眼審訊室的方向,遲遲拿不定主意。


    值班室的門這時“吱嘎”一聲又被打開了,一個肩章上扛著“二毛三”警丶銜的一級警督走了進來。


    “喲,小周,忙著呢?今天你值班?”來人看到周劼,親切地打了個招呼,指著許弋問道,“這什麽情況?”


    “是的,謝所,今天我值班,”周劼這時臉上沒有了平時那份桀驁,站起身來答道,“這是失主,他在火車上被偷了錢,兩萬一,我正在幫他立案。”


    “劼哥,審訊完成了,就是筆錄有點問題……”周建龍此刻正好拿著何寰宇簽過字的筆錄出來,遠遠和周劼打著招呼,突然看到來人,亦是趕緊立正招呼,“謝所。”


    “筆錄什麽問題?拿來我看看……”被稱作“謝所”的男人伸出手接過筆錄掃視起來。


    隨著目光下移,“謝所”的眉頭逐漸皺緊。


    很快,他的目光停在了“何啟昌,啟悅食品有限公司”那一排。又看了一眼後麵的電話號碼,他沉默了一下,緩緩掏出手機,撥號。


    “嘟——嘟——”


    半晌,電話終於接通。


    “喂,啟昌,是我,我東來啊……


    “啊?哪個東來?我啊,謝東來,洪城那個謝東來……


    “對,對,對,是我是我,就是那個謝大眼謝東來……


    “是這樣啊,啟昌,我跟你確認個事……


    “啊,那這麽說這錢真是你給的?


    “不,不,不,不,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啟昌你要相信我嘛,我你還不了解嗎啊?


    “具體情況我還不是很清楚,等我了解清楚了再跟你解釋……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真的相信我,這其實都是誤會啊……”


    掛上電話,謝東來臉色不善地盯著麵麵相覷的周劼和周建龍二人。


    好半晌,謝東來才指著審訊室方向對周劼說,“去,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去爭取人家的諒解。隻要人家不追究,一切好說。要是人家不罷休,你老子也保不了你。”


    謝東來這時腦海裏還回蕩著何啟昌的最後一句話:“你不用跟我解釋,你自己想辦法跟老爺子解釋吧。那可是老爺子的心頭寶,相比之下我屁都不是……”


    何啟昌嘴裏的老爺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謝東來無奈地閉上眼睛歎了口氣,但願不會出大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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