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魂狀態的褚興穀如魚得水,渾身舒坦不說,吸一口這霧氣還提神醒腦。


    對視一眼的蘇瑾和陸玄各自戒備,根據之前的了解,在千墳山鬼蜮大開之前,就會有鬼霧鋪路,但凡來到此地的鬼物都會受到牽引,進而在茫茫灰霧中找到那條“唯一”的道路。


    “褚興穀,感覺到千墳山鬼蜮的入口了嗎?”


    通過設置在褚興穀煞魂深處的禁製,陸玄的話語直接在他神魂中響起。


    回過神來的褚興穀似乎是閉目感應了片刻,在這鬼霧中的確有一股奇特的波動。


    這種隱晦的波動藏得很深,即便是凝聚神魂的築基修士都很難察覺,反而是淪為煞魔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條路”。


    確認再三後,陸玄四人在褚興穀的帶領下緩緩前行。


    自踏入山穀平原起的那一刻,莫名的陰寒之意自腳下直達天靈。在這詭異的濃霧之下,遍體生寒的幾人頭腦開始隱隱有些難以察覺的昏沉。


    隨著逐漸深入,這股昏沉之感慢慢削弱著所有人的五感。


    包括陸玄、蘇瑾在內,在某詭異的波動影響下,每個人都好像丟了魂兒一樣,雙眼之中逐漸浮現起一抹晦暗。


    這種情況下,哪怕是眾人都保持著高度警惕,但某種特殊的存在影響了他們的思維,讓人下意識忽略了這種變化。


    似乎是山嵐湧動,也好像是陰風拂過,嗚咽的風聲夾雜著鬼物的嘶吼,如同千人呢喃,一股腦灌進了耳朵。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僅讓陸玄等人腦中一蒙,連帶著識海內都出現了朦朧鬼影。


    綿綿不絕的呢喃不僅繚繞在幾人的耳畔,更是直入識海深處,時刻撩撥著眾人的神經。


    連帶著體內的真氣、真元,在鬼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時而龐雜的撩撥下,也隨之變得滯澀、沸騰、紊亂。


    更糟糕的是,失了魂的幾人對此竟然毫無察覺,或者說被某種力量刻意忽略、淡化了這方麵的感知。


    淡淡的黑氣浮現在每個人的臉上,活人身上特有的陽火之氣也如同風中殘燭一般,被壓製到了極點。


    伴隨著詭異的呢喃,莫名的情緒在眾人的心底萌芽、醞釀,以至於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起了不同的麵容。


    當七情六欲被放大,平日裏壓抑的某種情感開始如同野草一般,在心底肆意生長。


    與此同時,周圍神態癲狂的鬼怪如同喝高了一般,手舞足蹈地“歡慶”。


    這種歇斯底裏的宣泄,將一眾鬼物壓抑已久的情緒激發了出來,就連身處其間的陸玄等人也開始有些克製不住自身。


    止步不前的幾人麵色紛紛有些扭曲,這唏唏索索的耳語你越是逃避、抗拒,它就愈發響亮、清晰。


    直入人心底的呢喃擁有著擾亂心神的詭異力量,以至於一幕幕幻想開始浮現眼前。


    目中綻放紅芒的褚興穀滿臉暴虐,迷迷蒙蒙間,他似乎看到了陸玄被他折磨地生不如死。


    那時的自己煞魂蔽天,陸玄被他活生生給刮了,而後更是抽出神魂煉入魂燈,日日夜夜受魔火炙烤。


    “啊哈哈,陸玄啊陸玄,你也有今天!”


    “哀嚎吧!哭泣吧!卑微地向我求饒,興許本尊會大發慈悲!”


    “哈哈哈!”


    這種發自內心的快意逐漸讓他沉淪,麵色越來越狂放。


    在猙獰嗜血的笑容下,是他壓抑已經的怨恨。


    不過,褚興穀的情況並非個例,後方的蜀山劍院弟子同樣也出現了相似的情況。


    “師兄~”


    修為最低的李涵香最先淪陷,露出迷離癡笑的她臉上泛起嬌羞的陀紅,眼神也逐漸失去光彩。


    陷入幻境的她不知是碰到了什麽情況,口中還發出癡癡傻笑。


    另一側的周琦則是滿臉淚痕,驚懼、不甘、怨憤、悔恨各種情緒攀上心頭的他麵色一息三變。


    喃喃自語的他不斷重複著“不可能”、“不要”、“不會的”等等詞匯,仿佛再度經曆了某個夢魘一般。


    隨著鬼音愈發強烈,雙拳緊握的蘇瑾眼前妖魔叢生,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處在夢中還是現實。


    化身青年的他彷徨無助地站在漫天的硝煙中,曾經富饒的城池被妖魔付之一炬,倉惶奔逃的人群接二連三地倒在自己眼前,滾燙的熱淚混雜著鮮血讓他目眥盡裂。


    莫名的恐懼被無限放大,握住一把斷劍的他最終被眼前的修羅地獄逼瘋,紅著眼衝向眼前猙獰的妖獸。


    嗡!——


    似乎是受到劍主心意的感召,他背後的黃銅劍匣陡然發出一道清麗劍鳴。


    錚錚劍鳴初時不顯,但頃刻間就如同洪鍾大呂一般在他識海內響起。


    如同冬雪消融,堂皇正大的劍意顯現識海,綻放出萬千劍芒,驅散識海內那重重鬼祟之音。


    眼中恢複清明的蘇瑾猛吸一口涼氣,胸膛急劇起伏的他迅速喘息,臉上殘留著明顯的心悸之色。


    回過神來的他連忙看向身側同伴,不等他出手相助,陸玄懷中綻放出溫和的道光,莫名的吟詠之聲出現在耳畔。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


    這吟詠不比他的劍鳴高遠,也不比懸空寺那幫高僧禪唱肅穆。


    但就是這麽一種乍聽有些平淡、乏味的經文,卻化作一股玄之又玄、平靜如水的力量慢慢撫平了內心。


    眾人心頭的妄念如同被甘霖洗刷一樣,陷入了無思無邪的大定狀態。


    這種情況之下,耳畔的鬼音幾乎在瞬息間就被縹緲的吟詠替代,諸般幻象也不攻自破。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如同山間清泉潺潺而流,這種能夠撫平心緒,洗滌內心的力量讓所有人的體表都籠罩著一層濛濛靈光。


    邪祟之力避退之下,之前的諸般壓製都消散無蹤,李涵香、周琦兩人也迅速恢複,臉上也浮現起恬靜、淡然之色。


    不過相比較一臉平和的陸玄等人,同樣被玄妙吟詠籠罩的褚興穀就不好受了。


    每個經文初時威力不顯,但隨著這吟詠愈發清晰,一個個蘊含著道與理的文字如同化作尖錐,狠狠地釘入他的腦袋。


    劇烈的疼痛如同要將其腦殼敲碎,滾倒在地的他渾身冒出縷縷黑煙,之前還威風凜凜的八臂修羅模樣眼下卻是狼狽至極。


    “主人,收了神通吧!啊!!!”


    涕淚橫流的褚興穀不住哀嚎,在吟詠之音下,他的煞魂之軀開始肉眼可見地縮水。


    這要命的道頌似乎能夠調動天地間的清氣,以至於向他這種偏向濁氣的鬼物痛不欲生。


    體表鬼氣翻湧的他從慘嚎慢慢變成哀嚎,再到眼下的嗚咽。帶著正本清源之力的經文如同熱油入水,頃刻間讓他生不如死。


    似乎是褚興穀的哀求起了作用,恢複清醒的陸玄在察覺到異樣後,當即按住了懷中散發豪芒的《清靜經》。


    呼出口濁氣的他似乎有些愣神,眼中殘留著一抹化不開的凝重和驚疑。


    之前同樣陷入幻境的陸玄並不像其他幾人那樣看到某個夢魘,反而是如同過眼雲煙一般,之前的十幾年經曆迅速飛逝。


    伴隨著記憶的褪色、隱去,種種詭異的感覺悄然攀上了他的心頭。等他再度回神之際,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極其詭異的環境之中。


    似乎是站在水麵之上,空蕩蕩,灰蒙蒙的四周被水汽籠罩。看向腳底湖麵的他眼中露出一抹驚異:


    因為在這倒影中的那個“他”,竟然身著七彩琉璃仙袍,頭戴昊天正陽冠,千鈞神威覆壓千裏,煌煌乎如同一尊烈日!


    這是誰?


    這是他嗎?


    可為何對方那眼神、氣質根本和他不一樣?


    可如果不是,那詭異的熟悉感又從何而來?


    但如果是自己,除了麵容之外,倒影中人簡直和他沒有半分相似!


    莫名的驚恐、心悸自他心頭湧起,這種沒來由的恐懼讓他麵露驚駭之色。


    “他是我,可我不是他?”


    陸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荒誕的想法。


    可沒來由地,內心極力否定這個念頭的他,偏偏有種自欺欺人的感覺。


    不明就裏之下,脆弱的心神受到了巨大衝擊,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


    而就在此刻,水中的那尊“倒影”似乎活了過來,飽含神威的目光中,似乎是在審視某個螻蟻。


    如此威勢,讓他竟然有種下跪的衝動!


    但更可怕的是,他非但沒有覺得下跪是種恥辱,甚至在心底某處還偏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理所當然的!


    而恰巧就在此刻,莫名的詠誦讓這片平靜的水麵泛起了漣漪,一切倒影、錯覺、念頭都被壓了下去。


    如同被拉了一把,眼前景象快速恢複色彩的陸玄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到他再度回神,蘇瑾等人已經恢複了過來。


    “都沒事吧?”


    出言詢問的蘇瑾看向陸玄的目光更加神秘,他很清楚,對方懷裏的定然是能夠定心靜神的寶物。


    一個普通散修能夠有這等寶物傍身?還有那力壓築基的戰力?


    這一刻,他的心中不免開始懷疑陸玄的真實身份。


    “莫非,這家夥是某個隱世宗門的弟子,而且還是身份不低的那種?”


    經此一役,眾人對於這千墳山鬼蜮心中的警惕再度攀升數個台階。


    連門都沒進就差點沉淪幻象,若是進了那門豈還了得?!


    “主,主人,老奴……有事啊……”


    元氣大損的褚興穀清減了不少,瘦了三圈的他渾身癱軟地趴在冷冰冰的地磚之上,體表黑氣也不複之前的濃鬱。


    等等!


    黑色的磚石?!


    “不對,這個地方不是山穀平原,我們可能進來了!”


    出言發聲的陸玄警惕地掃過四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幻境中的經曆他還沒有想明白,眼下自己卻是稀裏糊塗進入了千墳山。


    如此詭異的情況,果然不能以常理揣度。


    經過他的提醒,反應過來的蘇瑾等人紛紛緊了緊衣袍下的法劍。


    在眾人四周,沒過膝蓋的濃鬱灰霧緩慢地流淌。


    被厚重陰雲遮蔽的天空也不見星光,更不見日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述的腐朽、陰冷氣息,讓幾人十分不適。


    空蕩蕩的黑磚大道上,除了兩排詭異的石盞、倒塌的立柱之外,就沒有任何物體,哪怕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如此陰森而又詭異的環境,讓眾人心中捏了把汗。


    “這裏……應該是引魂路,也是進入千墳山的一條必經之路。”


    作為對千墳山了解最深的蘇瑾,在些許遲疑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何以見得?”


    “這兩側散發幽幽青光的石盞路燈,像極了典籍中描述的引魂青燈。據說,稍微弱一點的孤魂野鬼會被這青燈吸引,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化作其燃燒的燈油。”


    聞言,心中一稟的褚興穀壓下心中那蠢蠢欲動的念頭,就在之前他還覺得這青燈怪好看的,甚至還有種伸出手摸一摸的錯覺。


    一問一答間,陸玄和蘇瑾也開始對這條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充滿了擔憂。


    “走吧,都到這裏了,就沒有退縮的理由。”


    如同山嵐湧動,沿著黑石路麵走過一座枯河木橋的幾人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在他們的眼前,一座看似死寂,卻偏偏鬼影重重的鄉鎮冷不丁地杵在那裏。


    一條早已幹涸的河道橫穿著不大的鎮子,讓這地方更顯陰森可怖。


    “這,這地方怎麽會有一個鎮子,要不……我們還是繞開吧。”


    磕磕巴巴的李涵香打起了退堂鼓,自打入了這千墳山鬼蜮,她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哪怕是自幼拜入劍院修行,可對於鬼怪之類的存在,依舊有種與生俱來的忌憚、恐懼。


    “此地,還能找得到第二條路嗎?”


    對此,先行一步踏出的陸玄用平靜的語調,闡述著眼前某個殘酷的現實。


    自打他們進入千墳山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了。


    “走吧,如果我猜的沒錯,這裏應該就是千墳山的門戶:青燈鎮。”


    拍了拍李涵香的蘇瑾示意對方跟上陸玄,而自己則是負責斷後。


    如此一來,互為犄角的四人,再加上一個煞鬼褚興穀,四人一鬼踏入了這處詭異的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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