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間,一股微弱,但卻堅韌的苦寒之氣兀自出現。


    它隨著陸玄的呼吸,起起伏伏間,透骨的寒意一收一放,顯得極為奇異。


    厚重的霜華出現在石階之上,陸玄周圍明明空無一物,但偏偏給人一種風雪隨行的錯覺。


    但是,最為在場修為最高的張逸仙則不這麽認為。


    在陸玄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近似天地大寒的道韻。


    一千階時,陸玄須發皆白,歲寒之力急劇蛻變……


    一千五百階時,愈發深邃的歲寒之力顯化體外,宛若流金鉛汞,幾近凝實……


    一千八百階時,陸玄麵色蒼白,心神消耗巨大,步伐也開始有些蹣跚……


    與秋露融為一體的歲寒之力於體外流轉不定,宣泄出磅礴寒氣。


    【百泉凍皆咽,我吟寒更切。】


    陸玄的心中綻放一絲明悟,氣息也隨之改變。


    繚繞周身的歲寒之力也從湛藍之色,化作深邃的藍黑色。


    也就在此刻,一輪酷似雪花冰晶、兩側綴有寒螭冰塑的靈紋顯化而出,在陸玄腦後傾瀉無盡寒氣!


    初時,這輪靈紋還有些聚散不定,許多道韻紋路也極為模糊,給人一種殘缺感。


    隻差臨門一腳的陸玄實際上已經竭盡所能,他很清楚,踏過這道“門檻”,歲寒之力定然能夠再上一層樓,但若是無法跨過去,那麽下一次將會更加艱難。


    鏘!——


    心意相通的歲寒吟感受到了陸玄內心的焦灼,自主顯化的它綻放璀璨靈光。


    如同當初融入法體一樣,化作一抹蔚藍流光的它徑直“撞入”陸玄腦後朦朧的靈紋。


    嘎嘣!


    靈紋碎裂之下,攀登登仙梯的陸玄也隨之跪倒在地。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全身顫抖的陸玄似乎身負萬鈞枷鎖,但在空洞的雙目中,卻有精光開始凝聚!


    這一切反映到識海之中,就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隆冬風雪的陸玄神魂仰天長嘯,漫山的積雪倒卷蒼穹,磅礴寒流覆壓百十裏!


    的陸玄神魂已經十分虛幻,但他深知登仙梯千載道韻顯化是“機遇”、是“考驗”,更是“危機”。


    若是無法在神魂之力耗盡前,打破這道韻顯化的幻境輪回,那麽他的神魂就會被登仙梯徹底磨滅。


    這種危機感,從一千階之後就開始出現,每經曆一次四季輪轉,所消耗的神魂之力就越多。


    一旦神魂之力無法支撐道韻所需的消耗,那麽,等待他的或許隻有身死道消一途。


    但是,如果沒有這般“艱難的考驗”,又哪來如今這“銘心之悟”?


    在歲寒吟融入靈紋之後,遲遲無法徹底凝聚的靈紋開始在崩碎、消融、冰凍、重聚的過程中往複循環。


    恍然間,心有所悟的陸玄眼眸瞬間點亮,一道感悟浮現心中:


    霜雪消融,化水複凍,其形態的變化隻是表麵,隻有天地間,那一抹隆冬道韻才是不滅的。


    正式因為它的存在,水才會結成寒冰,雲氣才會化作風雪。


    從誕生,到消亡,這種往複循環中,世間萬物形態瞬息萬變,而不變的,是每當冬日降臨時,天地間那第一縷寒意。


    心念大盛的陸玄不再顫抖,以神觀天地的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抹代表凍徹天地、天降大寒的根本。


    隨著霜雪降世,新生的歲寒之力猶如脫胎換骨,散發出強烈的隆冬道韻。


    在它的往複侵襲之下,被凍裂的階梯逐漸崩塌,整個登仙梯幻境也開始愈發不穩。


    “哢嚓!”


    外界,登仙梯一千九百階處,雙眼空洞的陸玄眼中迸發璀璨精光。


    在他的腦後,布滿冰裂紋理的【靈紋·歲寒】徹底凝實。


    遊離在靈紋四周的凜冽寒泉,化作活靈活現的寒螭,不斷在水與冰之間轉化。


    一十二柄靈紋法劍宛若孔雀開屏一般,浮現在靈紋兩側。


    觀其形製,與先前融入靈紋的歲寒吟別無二致。


    這種奇異的變化即便是陸玄也未能搞清楚其中門道。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心神相連的感覺在告訴自己:


    ——這十二柄靈紋長劍,與他那柄半步靈器歲寒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此時此刻,身負【靈紋·歲寒】的陸玄宛若霜神臨世,頭頂原本晴空萬裏的天象都被其影響,開始出現厚重的陰雲。


    “下雪了?”


    蕩起山風的登仙梯綻放璀璨清輝,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驟然降臨,讓所有參試者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風雪肆虐之下,即便是高坐觀禮台的張逸仙等人,也感受到了一股凜冽的寒意。


    借助登仙梯的力量,盡情展開靈紋的陸玄眼眸內似有風雪肆虐。


    “凜冬將至,天降大寒!”


    在那股玄之又玄的明悟指引下,執掌風雪的他竟然憑借一己之力,讓明明已經步入春季的扶風山門,重歸隆冬的肅殺與苦寒。


    這種操控風雪,逆轉四季的感覺,很難用文字來描述。


    ……


    呼嘯漫天的風雪來得快,去的也快。


    當朔朔寒風平定消散,天空的暖陽也再度灑下光輝。


    銀裝素裹的登仙梯上似乎恢複了之前古樸、平凡的模樣。


    “幻覺嗎?”


    許多參試仙苗不由得萌生了這個問題,而他們腳下嘎吱作響的積雪,卻是在表明一個不爭的事實:剛剛的一幕,並非幻覺。


    兩千三百四十七階處,徐昂抖落肩頭的雪花,呼出一口白氣的他搓了搓有些凍紅的雙手。


    目光順著積雪蔓延的方向一路向下,處在兩千階處的陸玄是那麽的耀眼。


    鋪滿了積雪的山道上,唯有他立足之處,不染一片雪花。


    尤其是在【靈紋·歲寒】的襯托之下,即便他隻著一身淨素青衫,也猶如鶴立雞群一般惹眼。


    久久無言的又何止徐昂一人,莫名的風雪過後,座無虛席的觀禮台上也是鴉雀無聲。


    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張逸仙,用一種不確定的口吻喃喃一語:


    “道韻顯化催生出了血脈靈紋?此子竟然是一名仙神後裔!”


    此言一出,在座的十二位靈峰峰主麵色皆是一變。


    誰都未曾想到,原本以為陸玄隻是戰力彪炳,卻不知他還是一位身懷古老血脈的仙神後裔。


    仙神後裔這個名詞由來已久,最早是用來代指上古年間執掌天地權柄的古仙、神祇後裔。


    古籍中對於祂們的描述大多是“壽數千載”、“生而不凡”等模糊詞匯。


    這一類人在不斷的繁衍中,血脈中蘊含的權柄之力逐漸淡去。


    直到今日,其中大部分都隻存在於典籍之中,堪稱世間罕見!


    “如此一來,張師兄是否清楚,這陸玄到底是哪一位的後裔?而且還是姓陸?至少我呂星瑤沒有聽說過。”


    難得正經發問的呂星瑤虛心求教張逸仙,作為最先看出端倪的人物,想來應該有獨到的見解。


    但令在座之人有些失望的是,緩緩搖頭的張逸仙並未給出確鑿的答複。


    “據我說知,能夠達到這等控水成冰,改變天象的寒屬血脈,這世間並不多見。而這其中,並無陸姓一脈。”


    “難道是某個分支遺脈?”


    “本座亦是不知。”


    就在眾人都吃不準這陸玄來頭的時候,滿臉橫肉的呂驍架著膀子甕聲道:


    “我說妹子,你亂猜一通有什麽用?等試煉結束把這個娃娃拉上來問問不就成了?”


    “對啊!哥,看不出來你這肌肉腦袋也有靈光的時候啊!”


    被一語點醒的呂星瑤雖然是在誇讚她的兄長,但是這話裏話外,總叫呂驍高興不起來。


    “妹子,咋總覺著你在罵我?”


    “哪有,老哥你想多了!”


    輕歎一聲的張逸仙看著那些努力憋住不笑的使者,心裏也頗為無奈。


    呂星瑤和呂驍這兩人,一個俏皮古怪,一個凶威赫赫。


    單從外貌來講,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他們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妹。


    她這個做妹妹的之所以能夠在雲垂道州內橫行無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這個戰力彪悍的兄長——呂驍。


    呂驍,自幼就天生神力,筋骨異於常人,三十年前晉升地闕靈峰首座。


    早年間,呂星瑤被邪道掠走,呂驍千裏走單騎,僅憑一杆方天畫戟就敢殺入百鬼窟一處分壇。


    那時的他僅以玉液修為,就鎮殺兩名金丹妖人,硬生生將其妹妹救出魔窟。


    而在這之後,金丹期的呂驍行走雲垂,一口氣連挑七座妖巢,闖出赫赫威名。


    現如今,呂驍雖然隻有元嬰修為,但在座之人無不對其敬畏有加,更有傳言他可以硬撼化神境修士。


    ……


    言歸正傳。


    處在一千九百階的陸玄麵色慘白,在失去了登仙梯的助力後,他眼眸中的精光也迅速暗淡下去。


    以他當前的神魂修為,能夠經曆一千九百次道韻顯化已經是極限,一旦他踏足兩千階台階,恐怕就會徹底葬身在登仙梯之上。


    呼出一口濁氣的他壓下心頭雜念,神魂重新入主血肉之軀後,驅散了先前的“冰冷”、“孤寂”、“麻木”,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溫度與觸感。


    此時此刻,陸玄心神俱疲,體內氣海真元也是虧空地厲害。


    無以為繼的【靈紋·歲寒】收攝玄玄靈光,化作一道深藍“豎痕”隱入眉心。


    “嗡!——”


    道韻消散,登仙梯龐大的壓力呼嘯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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