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爺的顏初陽,搞什麽呢?這麽久才接電話你故意的吧?”


    “怎麽了?”


    顏初陽靠在樓梯間的牆上,把手機夾在頸窩處,又從兜裏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再把手機拿在手裏,動作行雲流水,一點兒也不顯得愚鈍。


    “我就問你一句話,同學聚會那天你到底能不能回來?給個準信兒。”


    雖已臨近八月末,像樓梯間這種密不透風的小空間裏還是會有些悶熱,不多一會兒他的臉上出現了大小不等的汗珠,再加上沉悶許久的心事得不到釋懷,甚是煩躁,粗魯地拽開了領口的兩個扣子,完美的鎖骨線條暴露在空氣裏。


    隨之吐出一圈白霧,迷離的眼神在灰白煙圈裏找不到聚焦,思緒很久,才開口:“不知道呢,我看看吧,回去的話提前跟你打電話。”


    “這可是你說的,他媽的要是你小子不給我打電話,你丫信不信我去把你家廠子抄了!”


    顏初陽不禁輕笑:“行行行,那就先這樣吧,回去的話肯定會給你打電話的。”


    掛了電話之後,他整個人靠在牆上,仰首望著樓梯間的天花板,那根煙吸了大半根兒就撚滅扔進垃圾桶上麵的煙灰池裏,片刻之後才肯離開樓梯間這個悶熱的地方。


    可誰知,他出了樓梯間,剛到拐角處就看見站在家門口的路初晴,瞳孔一震,臉上寫滿詫異。她就倚在那裏,披散著頭發,上麵的水漬都被吹幹了,鬆下一口氣,他走過去立在他跟前兒,輕柔撥開額前的一縷發絲,問:“你什麽時候出來的?粥喝完了嗎?”


    “剛喝完,見你出來半天還沒有進去,就出來看看。”她在空氣裏聞到了一股熟悉嗆鼻的味道,伸頭湊在他的身上聞了那麽幾下:“你是不是又抽煙了?”


    她沒有問他在跟誰打電話,也沒有問為什麽要避著她出來打電話,而是在問他是不是抽煙了。


    “沒多少,連一根兒都沒有抽完,真的。”他開心的笑了,因為他知道,路初晴並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生氣,把她拉進了屋裏,關上了門。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把煙戒了可以嗎?你也知道煙這東西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的。”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盡力把煙戒掉的,相信我!”他看她的眼神柔情似水,以往看她的每一個眼神都沒有此刻的柔意。


    看到他看她的目光那樣誠懇,她又一次相信了他所說的話,這種信任是來自共同經曆了太多人生的酸甜苦辣鹹,一起麵對過的風譎雲詭,那種劫後餘生對彼此的依賴和信念感。


    他們很默契的沒有再提接電話之前的話題,因為他們曾答應過彼此,吵架歸吵架,但不能超過三分鍾,更不能生對方的氣。晚飯過後,路初晴先回了屋,隻留他一人在廚房收拾著碗筷。


    路初晴屋子沒有開燈,光線很暗,隻有電腦桌上台燈的照射範圍和窗邊的朦朧月色的一點光亮。她真的喜歡一個人坐在昏暗的房間,隻有一點光亮就好,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靜下心去思考。


    電腦界麵停留在購買火車票的界麵,她就屈膝坐靠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甚至連開門的聲音都沒有聽見,顏初陽在她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開始敲門。


    路初晴聽到敲門聲,側眸看去:“進來吧。”


    他剛走到她的跟前,無意間便看到了她的購票信息,把想了很久的話遏製在了喉嚨裏,接著就是無聲的沉默。


    片刻,他才緩緩開口:“你明天上午就要走嗎?不是說過兩天嗎?”


    他明知道她過兩天會回家,隻是沒想到會突然這麽著急,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本來是想告訴她回去那天跟我說一聲,我抽空送你回去,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謂的問句。


    “早點回去看看,反正在這裏也沒有什麽事情,我回去之後你還能專心工作,爭取在幾天後你們公司的表彰大會上升職。”


    她的笑容似乎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能讓你的不開心一掃而光。


    顏初陽笑了一下,輕輕摩挲了幾下她的發絲:“我家寶貝長大了。”


    晚風吹過,他這才瞧見她屋裏的窗戶攜著點兒縫隙,沒有猶豫徑直走過去關上了窗戶,還說著:


    “你屋裏又沒有煙味兒,開著窗戶做什麽?”他在空氣裏聞到了雨水的芳菲,把手伸出窗外,綿綿細雨滴在掌心裏,怪不得傍晚時那麽悶熱。眼睫垂落,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路初晴說:“又下雨了。”


    “下雨了?那會不會打雷啊?”


    也許隻有在這一刻,她才會展現她害怕的一麵,嘟著小嘴的可愛模樣總會讓人多給她幾分憐愛。


    “看這情況雨是下不起來的,如果天氣有變,敲我屋的門。”


    有一種喜歡,叫做隻要你有需要,我一定會給你最堅實的臂膀。誰讓他曾經有70%的生活都是與路初晴相關的,如果他未來的幾年回想起過去的那一幕幕會不會覺得痛不欲生啊。


    兩個人,兩間屋子,隔著兩道牆,卻各懷猜不透的心思。


    還好,一夜靜謐,熾烈陽光衝破窗簾縫隙,照進昏暗的屋子,她推開了他的房門,屋內卻空無一人,她知道,他上班走了。


    “早餐已經做好放在桌子上了,你起來的時候記得用微波爐熱一下,接下來幾天的卞海天氣幹燥,回去之後記得多喝點水,別又咳嗽了。”


    “你快到日子了,就別碰涼的東西了,本來你就時多時少,喝點熱乎的,吃點熱乎的,五天每天都要用暖寶寶捂著。”


    他好像每天去上班之前,都會把她的早飯做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已經成為習慣了。這張便簽紙貼在路初晴屋子的門上,她一出來就能看到的位置,她把紙條撕了下來見到上麵的文字,隻是今天寫的字比前些日子多了點兒而已,嘴角弧度忍不住地上揚。


    上午臨近晌午出發前在屋裏收拾行李的時候,看到了放在櫃子最下麵一層帶有密碼的盒子,已經放了很久,上麵已經落了層灰塵的盒子。她拿起的時候,雙手是捧著的,手是顫抖的,眼神是躲閃的。以前說是忘記了那個人,隻是還沒有碰到與他有關的東西或事情那個人原來還在她心底的某個位置晃悠著。


    有關他的密碼,那是那個人的生日。她打開了盒子,裏麵是放著的是當年那人贏得比賽後送給她的獎品,她顫抖的手翻開了第一頁,雪白扉頁因為時間的堆積已經泛了黃,那行用黑色碳素筆寫的字跡也褪了些色,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她把筆記本放進了行李箱裏,她想把這段回憶帶回家,藏在那段難以忘記的記憶裏。


    北京到卞海的三百公裏,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無心瞧著窗外時時刻刻都在變化的風景,對她來說,每一分鍾都是那麽的煎熬。當然並不是害怕見到家鄉的那些人,而是不知道這次回去對她來說是好還是壞。


    “你說閨女怎麽還沒到啊,剛打電話的時候就說已經出發了,這都一個多小時了怎麽還沒到,高鐵不都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嗎?”


    “你著什麽急啊?說不定人剛下火車,還沒走到這兒呢。”


    一對夫婦站在卞海車站的出站口焦灼地等待著,他們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前方人群出來的地方,翹首以盼像是在等待在外工作許久未歸家的孩子。


    “爸,媽!”


    熟悉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畔,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一路奔過來把他們擁在懷中,當她看到他們的鬢角長出銀發的那一刻,目光一頓,年少時盼望著長大,到真真正正長大之後才意識到他們長大的速度跟不上父母變老的步伐,一滴淚劃過臉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小晴,和初陽發展的怎麽樣了?你倆要沒問題就趕緊領證吧,都訂婚三年了,二十八歲的人了,也該做打算了。”婦人拉過路初晴的手握在掌心,轉身朝著前麵走去。


    “哎喲,媳婦兒,你就別瞎操心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規劃,你就安安心心在家帶你的孫子吧!”


    路初晴聞言,眸中一閃而過的淡漠,最終還是沒有告知那晚他與顏初陽的對話,展開笑顏:“我的媽媽呀,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閨女我心裏都有數。對了,我哥怎麽沒有跟你們一起來啊?”


    “還說呢,你哥工作忙,得到周末才能回來了。咱先回家吧,你嫂子還在家等著呢。”


    緣分是一個奇妙的東西,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人,在他們出車站的時候,從她的身旁悄然經過。即使她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單憑走路的旁風像極了那個人,那種感覺即便過了很久,當它再次來臨的時候,依舊會讓你魂牽夢縈的,那是她藏在心裏,一段刻骨銘心的年少時光。


    她猛地回過頭,看見熟識的背影,到了嘴邊的問候始終說不出口,時過境遷還是沒有勇氣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他的名字。


    “閨女,看什麽呢?走,趕緊回家了,你嫂子還等著咱吃飯呢。”


    路義彬回頭見人站在原地正發呆,負手過去把人拉走了。


    那個身影突然停下了腳步,那個聲音怎麽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他愕然回頭,那人卻已經消失在了視線裏,是錯覺吧。


    “你到哪兒了?……什麽?你到了……你在哪兒呢……我怎麽沒有看見你。”


    一聲呼喊,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他便被撞了個滿懷,脖頸上一道不輕不重的力量拉扯著他:“好啊你,我就是讓你來接我,怎麽著啊?還讓我等你是吧,你是不是又在家睡覺呢?啊?”


    “我錯了行不,你能先鬆開嗎?我看你這是要勒死我。”


    他很聽話地把那個人鬆開了,直接摟過他的肩膀:“讓你來火車站接我怎麽就這麽費勁呢?咱能不能改改你這犯困的毛病啊?”


    “行行行,改改改。說正經的,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但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熟悉的身影?這我倒是好奇了,那人長什麽樣兒?說不定我認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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