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言走到一樓,並沒有直接出去,而是靠在了大廳的一角。他在等黑諾,他有把握自己可以等到他,或者應該是說邱林鬆和王豐可以等到他。這對施言而言,絕對是悲哀,但是多感謝老天,還給了他這個悲哀的機會。如果不是a大,今天的自己可能要望斷長江水也無法跨越。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由上而下,施言精神一振,露出微笑。


    黑諾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做內心鬥爭,掙紮、矛盾都是一瞬間的事。雖然邱林鬆、王豐是他的兄弟,但是二人都對危難中的自己伸出過援手,以自己與他之間的個人恩怨為由,抹殺別人對自己的幫助,既是忘恩負義的小人行徑,也是因噎廢食的愚蠢。所以,黑諾在明知道施言的陰謀下,也不得不願者上鉤。


    施言確實是在知道黑諾自己去大學報到以後,就急得團團轉。黑諾的心思:告別過去、塵封記憶,這施言都清楚,自己是被他驅逐在心門之外的背叛者,而這顆蒙塵的珠子也將放射出他的眩目光華,新的朋友將會填滿黑諾的生活,新的環境將促成黑諾揮別過去的決心。若鋼筋水泥澆固,想再次走進那心牆,談何容易?徹夜難眠、深思熟慮地謀劃一夜的答案就是側麵出擊。


    黑諾可以冷酷地拒絕自己,但是麵對王豐,接受王豐媽媽特殊照顧過的黑諾,一定無法對抗“滴水之恩”;而要黑諾“湧泉相報”的邱林鬆,就是殺手!。所以帶著倆大高手助陣的施言,信心十足而來。黑諾的堅強、固執,施言都了解,所以他才會選擇了另外的一個身份:表哥,這對於以後長久登堂入室探望黑諾,甚至有什麽親密之舉埋下了正大光明的伏筆。


    就是因為黑諾一切的反應都在施言預料之內,所以施言才提前要倆大高手在車中稍坐,否則他根本拐不出黑諾。施言既入得寶山,豈甘心空手而歸。何況他生平第一次領悟到了痛入骨髓的滋味,為了把自己從痛苦中解救出來,他也不會放手。


    對上施言毫不掩飾深情的眼,黑諾心底又是苦澀又是氣悶,他嘴上說著不逼你,可哪一樣行動不是咄咄逼人的呢?


    “走吧,他們應該等餓了。”施言平和對走近自己的黑諾說著。


    邱林鬆和王豐都沒有在車上,而是坐在了馬路牙子上的陰影裏呢。看見二人走過來,起身笑迎,待他們走近了,才拳頭砸在黑諾肩頭:“操,走連招呼也不打,你怎麽著,跟我們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了?”


    黑諾有點尷尬,分辯著不想麻煩之類的話。還是施言為他解圍,吵吵著:“餓了,餓了,少說廢話,趕緊找地兒吃飯。”


    他們三人雖然已經在mo城上大學一年,但是兩所大學一個在城市最東、一個在最西,整個穿越這個城市。那三人對西邊沒有自己學校那裏混的熟,所以出了學校就隨便選大路由司機開著車瀏覽路邊飯店,在不太遠的地方看見一家規格中等的飯店停下。


    吃飯的時候,黑諾與邱、王二人幾乎一直都在交談,當然施言也加入,隻是黑諾眼光分配到他這裏的時候,其實都是看著他身後的包廂壁紙。邱、王剛才在施言上樓的時候,要司機沿主幹路在a大內繞一圈,看了個大概,的確與他們那大學不可比較,真心地誇獎了黑諾的學校。黑諾才來三天,但是已經喜歡上這裏,好興致地說些這幾日見聞和經曆,以及前天領到的軍裝居然還配有襯衣、領帶,據說是為最後軍事演習後的檢閱準備的。


    說到這些的黑諾,眼睛充滿神采、臉也生動起來。施言就坐在他身邊,聽著他抑揚頓挫的聲音,那股酸酸的、柔柔的東西心底揪得厲害。手一動,就想撫上黑諾的腿,無關風月,隻想分享他的喜悅。這本應是他在自己懷裏,睜著亮亮的眼睛,由自己盯著那霜色唇瓣清晰吐露他的快樂。抬起的手頹然地放下,拿起瓷勺,施言挑盛了西芹裏的腰果放在黑諾的碟子裏。


    送黑諾回校,邱、王都從車後背箱裏拎出紙袋子。黑諾臉一下就紅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們來看我,我已經非常感謝你們了。”


    東西往他手裏一塞:“都是單位活動發的,多領一份就是了。”


    “你上大學,咱們也沒有在家為你祝賀一下,這就當補上了。”


    黑諾手足無措,這個時候無意識的就看向施言求助。


    “領的你的碼,你不要,我們也穿不了,收下吧。大家的心意。”


    黑諾羞澀地道謝。三人上車,施言按下車窗,貪婪地注視著黑諾,以目光傳遞沒有說出口的戀戀不舍。黑諾避開灼熱視線,揮手和他們道再見。回到寢室,本市的老六已經來了,大家看見他又拿兩袋子東西,當然認為是他表哥奉獻的,紛紛讚他表哥看著就知道家世好,教養又好,人不錯……因為剛才那片刻的交談,施言早告訴他們自己也在這個城市上大學,所以姨媽還委托自己多照看表弟呢。


    滿耳溢美之詞呢,就聽見樓下有人大喊著黑諾的名字,離窗戶最近的老大崔一寧探頭一看:“老五,是你哥。”老六比黑諾還快地跑到窗戶前,好奇是什麽樣的表哥要大家統一被收買。黑諾出現在窗前,施言喊話:“有兩盒是中華鱉精,我問過大夫了,可以和蜂王漿一起吃的。別忘記喝。”


    黑諾喊不出來,那句“我知道了”隻有寢室裏的人才可以聽見。施言不多說,僅笑著對他揮揮手,大步上車。就這樣,施言花了不足30分鍾,為自己在黑諾同學中樹立了不朽的崇高形象,為未來的兄友弟恭打開了方便之門。


    黑諾把袋子裏東西拿出來,一個鞋盒,一套看起來是運動服。黑諾也分不清誰給的衣服誰給的鞋,現在才想起來自己174cm的身高和王豐差不多的,應該是穿一樣號碼的。拿出鞋看看,老六眼尖衝過來:“nike啊!”


    黑諾不懂什麽耐克不耐克的,是一雙運動鞋,應該挺實用的,黑諾還從來沒有過運動鞋呢。室友幾個也竄過來拿了鞋看,老六壓看邊角鑒別:“是真的,要幾百塊呢,你哥對你真沒說的。”一聽要那麽貴,黑諾就有點不自在,猶豫著問老六:“那這個呢?”


    老六瞄一眼他手裏衣服:“也是名牌,adidas的。你哥非名牌不買啊。”


    黑諾把東西又原樣裝好,放進袋子的時候又在其中一個的裏麵發現細長盒子,打開看是鋼筆。二哥拿過來看看:“parker金筆!”黑諾被一個個洋名字弄得惴惴不安,每一個聽起來都價值不斐,他不太習慣這樣貴重的禮物。


    回家的路上,施言對那二人說:“回頭我把錢給你們。”


    “三哥,不至於吧。你明知道那是搭咱爸們單位排球賽上多報了一份,又不是特意為黑諾買的。”


    “就是,我就是把我的41拿商場換40的了。”因為當地大國企之間的三大賽事(排球賽、籃球賽、足球賽),連公安局也包括在內,所以各人的父親單位都在今年夏季購置了運動裝備,而他們三個當然也是添加了一套。逢年過節,有人送他們nike 、adidas的,所以喜歡也非稀罕,何況單位集體買,自然不會是最新款、最貴的。施言說要來看黑諾的時候,他們二人就通過話,商量了一下送黑諾點什麽。


    邱林鬆多放了一隻筆,也沒有什麽深意。那筆在他抽屜裏已經1年了,去年考上大學的時候不知道是誰送的了。他一不愛用鋼筆,二覺得用那筆要精心侍侯,自己沒有那心。筆對他來講,就是寫字工具,自己用著合手就好,所以parker好是好,就是不適合他。那日看到,就想起黑諾那行雲流水的字,覺得隻有他用最合適,就物盡其用打發到他這裏。


    “三哥,下次有機會再領唄,何必介意。再說黑諾雖然跟你走最近,但和大家關係不也不錯嘛。”


    施言感謝兄弟的仁義,也不糾纏這話,簡單謝了二字大家都知曉份量。為黑諾,施言是欠他們人情的了,隻待以後有機會可以還了。此外,自己的人應該自己負擔,要兄弟出手,他又心頭壓抑、如哽在喉的不舒服。說穿了,他不喜歡黑諾身上有別人的痕跡。


    黑諾在大家聊天的時候,趁別人注意力不在他這,直接在櫃子裏整理施言拿來的東西。他的手越來越顫,他的背越來越僵,他不敢轉過來對室友,他死咬著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2盒中華鱉精、4盒蜂王漿、2套純棉內衣褲、6個背心、6個褲頭、6雙襪子,一個小盒子裏是創可貼,感冒、發燒、消炎藥和一支溫度計。黑諾眼前的東西都模糊了,心中又痛又深的刺被撥動。施言,就讓我懷念你不好嗎?求你,不要再出現!


    晚飯後第一次的全體新生會由學生會主席主持,他們認識了數位教官。這次軍訓將曆時2個月,由一位營長掛帥,全體教官都是有軍銜的軍官,看見真正的軍人風姿,站如鬆,坐如鍾,瀟灑威武的軍令,下麵的新生們讚歎不絕。當然,他們不知道明天開始就有他們哭的了。


    散會以後,本來大家都在延續會議精神──討論軍訓,不知哪個話題又引出了黑諾的表哥。石浩突然就想起來了:“老五,你是不是忘了吃你表哥說的營養品啊?”


    大家經這一提醒,都想起來了,一時間有問黑諾和表哥是不是從小就這麽好的?也有勸黑諾別嫌麻煩,應該堅持喝,因為黑諾高考那一段日子,精神折磨遠遠大於複習的水深火熱,成績下來後的漏檔,真是把本就不強健的黑諾榨走了最後的精血,他實在很瘦。


    “你一個大老爺們,手臂和蘆材棒一樣,以後連抱女朋友都抱不動……”這就有打諢的了。


    黑諾屈服地去喝,蜂王漿他熟悉,拆了取一隻,又拿起中華憋精看說明,找服用方法。一隻白信封入眼,黑諾本以為是錢,有點生氣。拿起的手感又不是,一摸薄薄的。狐疑地抽出來,又觸電似的塞回去。心砰砰急跳、心虛地餘光見室友沒有看見的,把信封燙手般扔裏麵去,一盒鱉精都拿外麵來看。


    直到關燈後,黑諾才拿著信封去水房。自己在施言懷裏又驚又亂,一手繞過了他脖子,一手隻來得及抓他前襟。施言俯首自己,笑容中有偷襲得逞的自得。黑諾還記地自己被騰空抱起,眩暈中的驚呼;也記得施言大笑“快照!快照!”。


    這是黑諾一年前已經確定了去複課後,在公園裏被施言從假山上偷抱下來時所拍。黑諾是第一次看見,照片當然早出來了。施言私心的壓下沒有給黑諾看,原因就是在於那一雙手。施言當時看到這照片,尚沒有體會到友情之外的東西,卻帶有內疚,黑諾手背上黑色的口子清晰地譴責著施言曾經犯下的錯罪。黑諾淒慘的“包身工”經曆,施言寧願從黑諾記憶裏刪除,所以這照片就沒有麵世。


    施言現在把這照片多洗了一張拿給黑諾,兩個目的。相思兩處,送黑諾憑為慰藉。施言確信黑諾即使不願意,自己也會在他思緒中不時跳出來,施言把這就當作黑諾對自己的相思。施言要他把自己看為一根刺,也必須是時時刻刻在心尖的一根刺。此外呢?那一次的傷害以後,二人也如此快樂、甜蜜地和好如初,施言盼望花好月圓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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