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覓人稱「無腸公子」,因其在永登城仗著自己超群的武力,又是中州第一鐵匠的獨子,所以在城裏橫行無忌,雖然不像「地頭蛇」楊飛那樣殘害了不是平民百姓,可也吃過他虧的人也都怨聲載道。


    而此時,他卻出現在摩柯山,正在給老太妃建造陵寢的勞役隊伍之中,不過經過一番操作,竟然把整個運輸的工地攪得天翻地覆。陵寢監工「九卿中郎將」梁隆,也忙不迭開始指揮軍隊進行平息這場騷亂。


    眼看摩柯山上的騷亂越來越嚴重,鄧覓心中冷笑著背著一個包裹,帶著幾十個勞役,從事先設定的一條隱秘山溝中遁逃,一路下山,來到山腳的一片樹林裏,眼看就要離開摩柯山的範圍了。可眼前卻突然衝出一隊近百人的兵馬擋住了他的去路。


    “呸,敢擋我「無腸公子」的,不管你們是誰,你是活膩了!”鄧覓啐了一口,舉著手中的單刀直指著跟前全身鐵甲的青年將軍——韓石勇。


    隻不過現在除了韓石勇自己,他手下的士兵都已經不是當初的心腹鐵甲軍了。而他自己也被連降兩級,削去了「平寇將軍」的頭銜,目前隻是「九卿中郎將」梁隆手下的一個被邊緣化的將領。


    這一切都要歸咎於近一個月前,他與南詔使團的那場衝突。早上麵目如同耄耋老人一般南詔聖女,躲過了韓石勇的追擊,卻被白侯半途擄走。韓石勇命令手下以挖地三尺之勢四處尋找了整整兩天,可依舊毫無收獲。百般無奈,隻能帶著一大堆南安使團的屍體和貢品,返回大燕首都盛京。


    燕帝慕容鈞天在大殿上朝時,了解前因後果之後,詢問殿中諸位文臣武將的意見。


    有人覺得緊靠一封信就判斷南詔使團想偷襲盛京不可靠,韓石勇太過草率,影響了兩國邦交。建議將韓石勇綁了處決,或者送給南詔處理,免得兩國傷了和氣。


    還有人覺得不管南詔國是否有陰謀,這次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借口,將計就計兵發南詔,將他們消滅,徹底歸於大燕。


    此時,殿下文武舉殿中分,各堅持一派,互相間吵的不可開交。


    慕容鈞天靠在龍椅上,右手撐著腦袋,看著吵鬧不堪的大殿,沉默了良久,都沒有開口。


    良久以後,慕容鈞天打了個哈欠,起身道:“行了,你們的意見朕已經清楚了。韓愛卿你先將兵符交出來,回自己宅中,不要出門,待我和丞相與大將軍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韓石勇不敢再辯駁半句,隻能磕了兩個頭,將懷中半枚虎符交給「張印太監」,然後由一群禁軍的護衛下,回到家中。同時,這些禁軍也同時把韓石勇的住宅圍了個水泄不通。


    兩天以後,百無聊賴的韓石勇抱著腦袋,仰麵還躺在床上,雙目盯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南詔聖女的一顰一笑,嘴中喃喃自語道:“我做錯了什麽?聖女現在倒底在哪裏?”


    此時,仆人敲門道:“有位公公帶著聖上的口諭,到府上要見爺。”


    韓石勇一躍而起,趕緊換了朝服,恭恭敬敬地趨步到客廳迎接,原來依舊是燕帝身邊的「掌印太監」,一見韓石勇便道:“聖上口諭,念你多年征戰有功,殲滅明陽山賊匪功不可沒。可處理南詔使團的問題時過於魯莽,做法欠妥當,會影響兩國邦交。深思熟慮之後,暫時連降兩級,剔除「平寇將軍」稱號。即日起,前往摩柯山「九卿中郎將」梁隆旗下,幫助修建太妃陵,以觀後效。”


    “臣,接旨,叩謝隆恩!”韓石勇說著,連磕了三個頭,隨即起身,從兜裏掏出了幾張銀票,塞到了太監手裏,小聲道,“還請公公回去後,在聖上麵前多美言幾句。”


    “嘿嘿,小將軍的果然和你爹不一樣。放心!你的美意老夫收下了。將軍今日就收拾收拾,前去報道吧,不過梁隆是梁貴人的大哥,自以為是國舅,剛愎自用,你可要小心。”掌印太監樂嗬嗬地將銀票塞到懷中,臨走時還不忘在韓石勇耳邊輕聲透露道,“昨天丞相和大將軍在聖上書房裏討論,大將軍隻問了聖上一句「是想繼承先帝的霸業安於現狀?還是要繼續開疆拓土,一統神州?」聖上沒有說話,隻是今天一早派了一個特使前往南安郡,所以將軍你懂吧?暫且在梁隆手下忍忍。”


    “多謝公公!”韓石勇拱手道謝,又摸了摸身上,從腰帶上扯下一個嵌著小夜明珠的掛飾,遞給掌印太監。


    晚些時候,韓石勇便整理了行禮,身穿鐵甲,手持宣花斧,快馬加鞭抵達摩柯山。


    山上的大營裏,梁隆早就拿到了韓石勇的調令,不過平時兩人沒什麽交情,梁隆的部隊常年在盛京附近,而韓石勇卻是四處遠征剿匪。因此,梁隆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中。


    盛京離摩柯山不遠,韓石勇坐下寶馬跑了三個時辰便到了。一個士卒前來進入帳中,報告韓石勇已經到了營門,正侯著見梁隆。


    “讓到這裏來吧!”梁隆慵懶地說道。


    士卒得令,來到營門之外,將韓石勇接進來,一路引著來到一頂營帳前。


    韓石勇愣了一下,問道:“怎麽不在中軍大帳?”


    “將軍說讓你到這裏,進去吧。”那士卒的語氣也絲毫不客氣,擺了擺手,轉身便離開了。


    韓石勇無奈,隻得挑開門簾,踏步進入營帳之中。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吃了一驚。營帳內燈火通明,隻見梁隆穿著袒露著上身坐在一張虎皮長椅上,一個圓鼓鼓的肚皮尤為顯眼,下身穿著一條黑綢緞的短褲,一雙長滿粗毛的大腳趾正泡在盛滿熱水的青銅腳盆之中,一個侍女正俯首在地上替他捶腿。而虎皮長椅上,梁隆左邊一個侍女端著一個銅盤,裏麵放著不少新鮮的水果。右邊的另一個侍女,從銅盤中取出一顆葡萄,咬了一半在嘴中。梁隆邪魅地一笑,一把將那侍女揉到跟前,大嘴對著那半顆葡萄便捂了上去。見侍女又叼著剩餘的葡萄皮吐到一邊,便哈哈大笑起來。


    “梁將軍,末將韓石勇,奉燕帝之命,前來報道!”韓石勇甲胄在身,隻能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道,隻不過臉上十分尷尬。


    可梁隆卻談笑自若,絲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深得聖心的「平寇將軍」?聖上怎麽舍得讓你來我這裏聽差啊?”


    韓石勇隻覺得梁隆的話語像是一把刀子一般,隻紮自己的心窩,可是迫於無奈,隻能皺了皺眉,道:“將軍建造老太妃的陵寢,日夜辛勞,聖上派末將來提將軍分擔一二。”


    “呃……日夜辛勞。嗯,的確日夜辛勞!哈哈哈。”梁隆大笑著,雙臂一用力,將兩邊的侍女一把揉到身前,“我這可不比你那剿匪的前線,而且山上人夠了,都是些死刑、流刑的犯人,軍士也主要就是看管他們,別出了亂子。你要來了,也沒什麽多於的營帳讓你住。這樣吧,明天我找監軍給你點一百軍士,你去山下巡山,防止那些犯人偷偷跑掉吧。”


    韓石勇沉默了良久,還是行禮道:“諾!”


    “行了,行了。你去找個地方休息吧,別打擾我。這夜剛開始,還有很長呢。”梁隆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轉頭衝著兩名侍女嬉笑道。


    韓石勇一聲不吭,倒退著出了營帳,轉身聽見營帳中的調笑聲,以及門口兩邊顯然已經司空見慣,一臉木訥的衛兵們,搖了搖頭,嗤之以鼻道:“都是一些庸脂俗粉,這家夥也沒見過什麽好的。”


    次日中午,梁隆才慵懶地走出營帳,瞧了一眼山上的勞役,在他手下的各個將軍和士兵的鐵鞭下竟然有序的忙碌著,深感欣慰。一轉身,剛要回到營帳中,斜眼瞥見韓石勇正全服武裝的侯在一邊。


    “對了,韓將軍,要給你撥兵的事情,我給忘了。”梁隆笑著叫來了手下一名裨將,“去給韓將軍點派一個步兵,再準備五十頂營帳給他。”


    那裨將領命而去,梁隆拍了拍韓石勇的肩膀笑道:“去吧!這山下的巡邏任務,就交給你了。”


    韓石勇“嗯”了一聲,也沒說其他的,就隨著那裨將向兵營而去。


    可當那一百個士兵站在韓石勇麵前時,他可傻了眼。不是些又矮又胖的,就是有傷殘的。其中大部分還是不滿十五歲的孩子,以及滿頭白發的老人。


    再回頭看那些營帳裝備,也全都是些二手破舊的。


    “梁將軍吩咐的,就這些了,你領走吧。”那裨將冷冷地說道。


    “嗬,這些營帳修補一下倒也湊合,隻不過這些士兵,能不能換一些?”俗話說閻王好哄,小鬼難纏,韓石勇強壓著怒火,還是露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湊近裨將,並從懷裏掏出了一錠銀子,塞在他手中。


    “這……咳咳。”那裨將瞬間就變了臉,急忙解釋道,“韓將軍,這裏的精兵主要都在看管山上的勞役,山下巡邏也沒多少事,就是走走過場。這些老幼病殘留在上山也沒什麽用,不如就先跟著你吧?”


    “可是,萬一有勞役逃跑,憑這些兵卒,恐怕攔不住,到時候就是我的責任了。”韓石勇說道。


    “這勞役,每日有死傷,有逃跑很正常。各個郡縣也一直有往這裏送人。隻要不大規模發生暴動,偶爾跑了一兩個,就當他死了,梁將軍不會追究的。”裨將再次給韓石勇解釋道。


    “話雖如此!可還是希望能給韓某一些像樣的。畢竟其他郡縣的押運使來的時候,韓某的士兵會在山下,被人看到這些,恐怕損了梁將軍的麵子。”韓石勇說著,指了指裨將手中的那錠銀子。


    “咳!行吧!那就給韓將軍換一部分,充充門麵吧。”裨將猶豫了片刻說道,又去軍營挑選了五十個士兵,將韓石勇這裏實在不能用的白發翁和傷殘者替換了。


    “多謝!”韓石勇這才如願以償地告別了裨將,帶著他剛剛組建的部隊,以及一堆的二手營帳和裝備等下山。


    這些士兵原先在山上有吃有喝,特別是後來換的那些體格健碩的,沒事還能罵兩句勞役解解悶,現在跟著韓石勇到了山下,得自己親手搭帳篷,炊夥食。各個心中不滿,不斷地有人告病或偷懶。


    別看韓石勇對梁隆和裨將客客氣氣的,可是他對待屬下的士兵卻非常嚴厲,堅持每天的操練,每有人稱有病,他就會親自去探望一番。


    這日,發現有兩個人假病,不肯操練。於是,韓石勇便將他們綁了,扔到空地上,在所有士卒麵前,親自杖罰了兩人五十軍棍。見周圍士卒雖然麵有懼色,可仍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我不知道以前你們在梁將軍這裏是什麽樣的,如今由我帶你們,便要聽我的命令。可我也知道你們有很多人不服我。”韓石勇說到此處,把軍棍一扔,脫下身上的鐵甲道,“今天,這山下沒有別人,就我們這一百個兄弟。有誰不服的,現在就提著兵刃上來砍我,能打贏我的,我決不報複,以後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麵對韓石勇的這番話,眾士卒一時間炸開了鍋,有三四個不知好歹的,竟然真的提著軍刀衝了上去。隻不過不到三四個回合就被赤手空拳的韓石勇打到在地。


    “你們就這麽缺乏鍛煉嗎?還有沒有要上的?”韓石勇再次大喊道,“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沒有人再上的話,今後在軍中,就要聽從軍令。如有違背,一律按軍法處置!”


    韓石勇暴聲如雷,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好一陣子,計算利弊。有幾個人率先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士卒跪下,最後所有人都跪在韓石勇麵前,從散亂到慢慢齊聲地喊道:“屬下願意聽從韓將軍的命令,絕無二心。”


    如此這般,韓石勇開始每天操練這一百人的隊伍,並且在其他時候,還親自帶著當班的士兵圍著整座摩柯山進行巡邏,把山上山下每一處有可能逃跑的小徑、暗道都繪製在地圖上,一一作了標記。


    可韓石勇做得這一切,混在山上的勞役中的「無腸公子」鄧覓卻一無所知,他隻知道梁隆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自己什麽都不幹,整天拿鞭子監督手下幹活,而那些將軍表麵上對著梁隆唯唯諾諾,背地裏也是胡作非為,除了暴力完全沒有什麽軍紀。至於下山巡邏的韓石勇那些人,在鄧覓眼中,隻不過是半支老幼病殘的隊伍而已,根本不足畏懼。


    不過就是因為梁隆的管理如此混亂,他們才能夠得手被藏在老太妃陵寢中的那件寶貝。並且製造混亂,偷偷地從摩柯山的小徑中順利下山。


    韓石勇聽得山上一陣騷亂,便知道出了事,想起幾天前巡邏時,發現有勞役鬼鬼祟祟地在一處山間樹林裏張望,便立即召集兵卒,趕到了樹林。


    兩路人馬狹路相逢,這一戰眼看就不可避免了。


    鄧覓大喊一聲,便提刀衝了上去。韓石勇冷冷一笑,仗著騎馬的優勢,手中宣花斧揮舞,直劈鄧覓麵門。


    可眼看就要砍中時,鄧覓卻收了腳步,一側身,閃到了一顆大樹後麵。韓石勇連忙追著鄧覓橫削過去,卻被鄧覓繞著樹再次跑開,自己的宣花斧則因為用力過猛被卡在了樹幹之中。


    韓石勇正準備用力將長斧拔出時,那鄧覓卻神出鬼沒一般地從樹幹下翻滾而出,一揮手中軍刀,將韓石勇胯下坐騎的馬腿砍斷。


    軍馬斷腿失去重心,韓石勇也隨之翻身落馬,就在此時鄧覓毫不停歇,對著韓石勇迎麵就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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