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淮榮城中哀聲一片,百姓官吏無不身披縞素。大小店鋪皆閉門謝客,兩支出/殯的隊伍由城中一東一西,向南門出發。


    慕容鈞明的陵寢被選在向陽山中,老將軍周巽生前屢立武勳,護鎮南王仕途及南安郡百姓平安,死後下葬處緊挨著王爺的陵寢,就算去下麵也要護衛主子。


    且說這一路送殯路上湊辦地非常熱鬧,當日南安郡下轄大小官員都紛紛前來送殯,更有周邊郡縣如楚河、漢成的郡守前來吊喪;各路商人紳豪也紛紛拜帖上禮,從王府一路向南,光口誦《往生咒》的僧侶和尚就六百多人,幾乎南安郡境內所有寺廟,上到主持,下至沙彌都傾巢而出。樂手、散紙者更不計其數。


    出了南城門,每隔一兩裏便搭著一個祭棚,裏麵早就待著各地上了品級的官員,以及郡守。見世子慕容雲厝撫靈而至,便上來叨擾兩句,以寬慰世子、夫人之心,還準備了些喪禮,竟是些古玩珍奇,令下人奉上。


    陳夫人和慕容雲厝也一一回禮,相聊數句。陳夫人不管有淚無淚,總要用手在臉上抹上兩把,以表喪夫悲痛之情。


    慕容鈞明的喪隊在前,周巽在後,兩隊走得很慢。至向陽山不過三十多裏的也成,缺從三更天未亮時走到了將至正午。


    還好沒錯過正午吉時下葬封陵,一切也算圓滿順利,再往回走,路邊各個祭棚內已經空空如野,非淮榮城的官員皆已離開。陳夫人悲傷中使了眼色,陳新立即會意,命人牽來一輛馬車,陳夫人一拉慕容雲厝的手道:“兒呀,一路也累了,撫娘一起到車上歇息。”


    待母子上車,陳新便打賞了各環節地負責人,大家有序地散了。自己則從仆人手中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同傅炎、傅啟、岑艮三人一同返回鎮南王府。


    今日連續守靈的疲憊,讓陳夫人上了馬車,就背靠車壁,閉起雙眼,眯騰起來了,不一會兒竟然發出了微微地呼嚕聲,可見這些日子,陳夫人身心皆疲。


    而慕容雲厝,卻雙眉緊皺,右手不斷地撫摸/玩弄腰間掛著的一方玉石,時而咬牙時而輕歎,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七天,慕容雲厝一家為故去的鎮南王守靈哭孝,家中大小事務都交給陳新一並處理。可讓慕容雲厝失蹤掛念在懷的就是父王在臨終前交給他的這一方玉石。他總想找個時候,能夠悄悄地去瞧一眼是何方寶貝,惹得父親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


    前三天,是最忙碌也是鎮南王府上人流最忙碌的時候,不但早上大家忙得焦頭爛額,而且就算是夜裏,靈堂的七盞長明燈始終有人看守,走廊中,屋子裏也經常有丫頭仆人拿著燈油,剪子,續火燭,剪燭花。即使想偷偷溜出去,到假山處轉一圈,也避不了眾人耳目。


    於是,慕容雲厝一麵心神不安地好奇著,一麵隨時隨地尋找著機會。終於在第四天夜裏,讓他覓得了一個良機。此時,丫頭仆人都有些倦了,自然沒有前三天那麽賣力,夜裏該偷懶的也就找個犄角旮旯眯盹去了。陳夫人和幾個小姨娘,也累得慌,坐在靈柩邊磕頭便睡,還是姬氏細心,替他們披上了外衣,免得受涼著凍。


    陳新剛忙完鎮南王府的事情,又去了周巽老將軍府上,因為周崇山和周巽接連去世,府上隻剩一些沒了主心骨的寡母遺孀,於是陳新和傅炎、岑艮等人也就幫村著處理一些後事。


    慕容雲厝跪在靈柩前,用肩膀蹭了蹭一邊的姬氏道:“愛妾,你先替我盯著,我內裏不舒服,要去解決解決。”


    姬氏點點頭,輕聲回應道:“快去吧大爺,這裏有我你放心。”


    於是,慕容雲厝躡手躡腳地退出了靈堂,走了幾步一拐彎,見燈火通明的走廊上空無一人,便撒丫子跑到後院。


    進了院門又前前後後一番觀察,確認沒有一個人,便做賊似的靠近假山,轉了一圈,探到一處長草下的空洞,萎身進入,點了隨身火褶,用來照明。


    沒想到這個假山下的空洞竟然不小裏麵也是彎彎繞繞好幾個彎。終於到了盡頭,卻是一堵石牆,完全看不到任何機關、鎖孔的樣子。慕容雲厝打著火褶又是一通好找,最終在一處牆根下發現了玄機,慕容雲厝拿著玉石擱在機關卡住扭轉,一道暗處的石門應聲而開。


    慕容雲厝進入門中,裏麵是一間巨大的密室,火褶的光線竟然不能照亮全部,還好牆壁上插著幾根火把,慕容雲厝將它們一一斷然。赫然發現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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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像是一個地下倉庫,裏麵橫七豎八堆著好些麻袋和箱子。不過正中間還放置著一個巨大的桌案。


    慕容雲厝好奇這些麻袋究竟有什麽要緊的,能父王在臨終前如此惴惴不安。見一個麻袋上擱著一把鋒利的小刀,慕容雲厝便順手將它操起,在麻袋正上方劃了一道口子。用手一掏,原來是潔白的大米。


    緊接著慕容雲厝有劃了幾個麻袋,發現裏麵裝的東西不是大米,便是黃豆、鹽巴等糧食、調料。


    “這些東西不是應該擱在倉庫裏嗎?怎麽留了這麽多大這裏?”慕容雲厝喃喃自語道。


    緊接著,他又用小刀撬開了幾口木箱,裏麵一卷卷全都是各種竹簡卷軸,慕容雲厝取了幾卷擱在桌案上,提了個火把仔細觀瞧。這幾卷似乎都是失傳已久的上古兵法書、策略集和陣型圖。


    又從其他箱子拿了幾卷,是大燕及周邊地區曆年來的人口和稅收統計。


    “父王收藏這些東西,幹嘛用?難道……”慕容雲厝雖然是貴族公子,可也不是傻子,一股不好的念頭油然而生。


    又翻了幾個箱子,裏麵全都是一些羊皮卷軸,慕容雲厝抻出一張,撩在桌案上,舉著火把觀瞧。是一張地圖,上麵描繪著山川、河流、城鎮、關隘以及軍隊的布防情況。再仔細一看,卷頭上標著《盛京及周邊地形圖》。


    “不會吧?難道父親真的在……”慕容雲厝大驚失色,已經都不敢再想下去了。在他正準備按照父親的意思,一把火把這裏的一切燒個幹淨時,火把卻找到牆上的一幅畫,是一副《仕女撲蝶圖》,這和整個密室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不由地讓慕容雲厝覺得奇怪。


    走近仔細觀瞧了一番,還上手上下左右的摸了摸,發現畫卷背後是空心的,應該是一個暗格。於是,慕容雲厝一把扯下花卷,發現牆上早已被鑿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洞,裏麵擺著一個鐵箱子,箱子上掛著一柄大鎖。


    慕容雲厝將鐵箱搬到桌案上,又在密室中找了一把厚重的斧子,手起斧落,火花四濺,劈了十幾下,才終於將鐵鎖砸爛,掉落在地上。


    慕容雲厝小心翼翼地捧起盒蓋,兩隻眼前瞪大如夜明珠一般,窺伺著箱內之物。“啊!”慕容雲厝不禁失聲叫到,原來箱中是一定黃金的冠冕,一套黃色的繡龍長袍,以及一封黃色的詔書。這一切都切切實實地表明,父王慕容鈞明原來有多大的野心。


    “這是要被滅族的,必須趕緊毀掉!”


    豆大的汗珠順著慕容雲厝的額頭滴下,全身顫抖不已,狠了狠心道,“趕快一把火燒了吧,不然夜長夢多!”


    可就在手中火把即將接觸到龍袍之時,慕容雲厝卻又突然停住,雙眼被那耀眼的黃金之色牢牢吸引。眼色也慢慢從顫抖的恐懼,轉為被貪婪所吸引。這是何等的魔力?他瞬間覺得,一時間已經超越了他一直熱愛的劍術。


    “這是父親的一生心血,我不能毀掉……不能……,藏在這裏應該沒人知道。要是有同謀的話,父親就會告訴我,想來已經被他處理幹淨了。”慕容雲厝大腦飛速運轉,一瞬間想出無數理由來說服自己。


    良久之後,他終於長長的喘了一口氣,將鐵箱蓋好,再次收到暗格之中,仕女圖照著原樣原封不動地掛在牆上,其他物品也趕緊一一收好。再次打開石門,慌慌張張地熄滅了牆上的火把,臨走前還不忘向著漆黑的密室又望了一眼,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玉石機關扭動,石門再次合上,嚴絲合縫,看不出一絲痕跡。


    慕容雲厝拔下玉石,揣在身上,才發現由於太緊張了,密室的那把小刀被他順手別在腰間還沒有放回去。略微猶豫了一下,慕容雲厝自言自語道:“一把小刀而已,也沒什麽特別的。”便將他揣在袖兜之中,摸索著尋找出口,溜了出來。


    撥開長草,慕容雲厝探頭張望了一番,見後院中空無一人,別放心的走了出去。


    哪知才走了兩步,好像聽見身後有動靜。大為驚駭之中,慕容雲厝回頭看到假山上方的一個山洞裏影綽綽的有兩個人的糾纏身影。不過他們也似乎聽到了,山洞下麵有什麽聲音,動作忽然之間就停止了。


    於是,慕容雲厝和山洞中的兩人就互相僵持著,誰都不敢發出聲音。


    終於,那山洞中的兩人以為外麵可能隻是一隻野貓野狗從長草中路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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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跑遠了。不過他們依舊有些擔心,兩人身影一陣閃動後,隻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從山洞裏探身出來,臉色臊得彤紅,手中還在腰間輕輕地係著裙帶。


    可她一探身子,卻正好與慕容雲厝對個正著。“啊!小王爺……”不禁輕聲驚呼,又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


    慕容雲厝此刻也認出原來是王府中一個叫“洛兒”的小丫鬟。可他卻沒有猶豫,兩步上前,一把拉住洛兒的衣袖把她衝假山上拽了下來,斥問道:“三更半夜的,你在假山洞裏幹嘛?”


    “我……我……嗚嗚。”洛兒不知如何回答,竟然嗚咽地哭了起來,這可驚到了慕容雲厝,隻見他一伸手捂住了洛兒的嘴,又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無法發出聲音。驚恐中洛兒不斷地掙紮,死命地用手拍打慕容雲厝的身體。


    就在此時,兩人頭頂上也閃出一個黑影,像是拿著個什麽東西,直撲慕容雲厝而來。可慕容雲厝雖然是貴公子,但畢竟是習武之人,反應極快,扭頭躲過一擊,右手一探便將小刀握在手中,本能的一劃,那人便悶得一聲倒在地上。


    慕容雲厝腳上用力,使勁一踢,便將屍體踢入了假山下的山洞之中。那洛兒不知哪來的力氣,瞬間掙脫了慕容雲厝的左手,撲向山洞,嘴裏哭喊著:“鳴郎!”


    此刻,慕容雲厝卻不想出任何意外,小刀猛得一刺,紮穿洛兒的後心,可憐的洛兒也是沒有哼一聲,便倒在了情郎雜工阿鳴的身上。


    “切,這對狗男女,居然這時候偷情,險些害死我全家。呸!活該!”慕容雲厝啐了一口,正準備將屍體拖進密室裏,卻不料後院突然來了幾個丫鬟,口中呼喚著“小王爺!”


    慕容雲厝這才意識到,自己從靈堂出來的時間太久了,姬氏和陳夫人估計有些擔心,便拍丫鬟們來尋。


    慕容雲厝無奈,隻能將長草掩了掩洞口,又繞過假山,假模假樣地從另一扇院門出來,一本正經地嗬斥道:“你們這群賤婢,大晚上的叫什麽叫?我這麽大一個人,難道會丟了不成?”在眾丫鬟的賠罪聲中,慕容雲厝瞥了一眼後院的假山,心中忐忑地回到了靈堂。


    直到早上,有人發現丫鬟洛兒和雜工阿鳴不見了蹤影,大家找了一遍也沒找到,便有人開始嚼舌根,說他們兩個經常眉來眼去的,會不會是趁著王爺新喪,找機會私奔逃了?謠言傳到很快,沒半天就傳到陳夫人的耳中。


    陳夫人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本來和那幾個王爺的小妾關係就不太好。現在王爺不在了,也沒人護著她們了,於是就把那個管理府上丫鬟的羅氏小妾叫過來,扇了一巴掌,又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那羅氏感到委屈,可是沒了慕容鈞明的撐腰,也不敢對正統陳夫人有任何反抗,隻能任打任罵。陳夫人罵了一會就累了,甩了甩手讓羅氏滾出去。


    羅氏委委屈屈出了門,便找到管事的大丫頭,同樣是一個嘴巴扇上來,讓她把所有傳閑話的都家法懲治一遍,又讓她們在王爺喪期內盯緊一些,不要再出任何亂子,不然就把她賣給人伢子。


    管事的大丫鬟心中恐懼,照著羅氏的吩咐,一一執行。懲罰了一些串閑話的丫頭和仆人,關於洛兒和阿鳴的事情也很快被壓了下去,再也無人提及。而她們也害怕被再次受罰,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一來,可愁壞了慕容雲厝,前院後院每時每刻都有人盯著,完全不給他靠近假山山洞,處理二人屍體的機會。不過還好,天氣已經慢慢變得寒冷,屍體也沒有那麽快腐敗。慕容雲厝也終於挨到了父王慕容鈞明下葬。


    “今晚之後,一切就會恢複正常。”慕容雲厝在馬車上雙眉緊皺,撫摸著玉石,心中嘀咕著,“明天就把兩具屍體給處理。連同密室裏的那些東西也一起毀了吧。龍袍、皇冠固然誘人,可這也太危險了,還是自己的小命卻更加重要。”


    慕容雲厝此刻將主意打定,便送了一口氣,背靠著車板也安心打起盹來。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車廂一陣晃動,慕容雲厝醒來看了看車窗外,已經停靠在鎮南王府大門口了。於是,他伸了伸懶腰,將母親陳夫人攙扶著下了馬車。


    眼看在眾人的簇擁下母子兩人就要進入王府了,突然間身後的街道上,響起一陣銅鑼,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朝鎮南王府走來,喝道的官員大喊道:“無關人士兩邊讓路,大燕皇帝欽派使者駕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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