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功夫,李何氏與王婆就被帶到了公堂。


    王婆是個沒怎麽見過世麵的老婦人,才剛踏入衙門,雙手就已經不受控製地開始顫抖,額頭上、手心裏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待上得堂前,“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道:“民婦王桂芬,拜見楊大人。”


    季夏注意到,王婆似乎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衣服,衣袖很長,她跪下的時候,衣袖剛好遮住了她的雙手。季夏感到十分疑惑,難道這王婆喜歡oversize?


    而李何氏不急不緩地跟在王婆後頭,隻見她今日穿著一條粉色束腰襦裙,極為精致,裙邊和袖口都繡著美麗的蝴蝶。她挺著傲人的胸、脯,穩穩地邁著步子。她的腰肢配合著腳步,一下一下地扭動著。


    季夏一見到她這模樣,頓時就嫌惡地皺起了眉頭。瞧著她這千嬌百媚的模樣,絲毫不見失去丈夫的悲痛,頓時覺得金文華的口供十分可信。


    “民婦何花,拜見楊大人。”她的聲音不像上次那樣嬌柔,而是十分清脆,如同鈴鐺聲一般悅耳動聽。


    “王桂芬、何花,你們可知本官叫你們來,所為何事?”


    “大人,民婦不知。”何花緩緩答道。


    王桂芬抬起頭看了看楊大人,又看了看何花,搖了搖頭。其實,當她一聽到官差說要帶她與李何氏到衙門問話,心中便已知曉所為何事。但金文華威脅她讓她作假,她不敢開口。要知道,金公子可是個狠角色,要是得罪了他,可沒好果子吃。


    “何花,本官且問你,本月初五晚上戌時,你在哪裏?”


    “回稟大人,民婦在王婆家中教王婆刺繡。”


    “大半夜教刺繡?天這麽晚,王婆年紀又這麽大,她能看得清嗎?”


    “大人,多點些蠟燭,還是能看清的。”


    “是從戌時開始的嗎?”


    何花沉色道:“不是,是晚飯後,大約酉時三刻的樣子。”


    季夏看到,此時的何花臉上波瀾不驚,儼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這顯然是早已考慮了可能會在公堂上被問的問題,提前與王婆對好了口供。


    這次的對手,很狡猾。


    季夏忍不住看了一眼薛大寶,隻見薛大寶愁眉苦臉的,許是因為這幾天為了和寧德事情東奔西走的,都沒有休息好,他的眼眶都凹陷了下去,整個人顯得沒精打采的,眼神也有些飄忽。


    看著他的樣子,季夏實在是有些心疼:這大寶八成又在想他的禾凝了。這要是找不到證據,抓不住真凶,沒辦法洗脫禾凝的嫌疑可怎麽辦!


    此時,聽得楊大人開口問道:“哦?可是金文華指證你毒害丈夫李大勇,你可認罪?”


    何花聽罷,頓時心就涼了半截。她完全沒想到金文華居然出賣她!自己才剛與他歡好,這男人竟然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真不是個東西!


    王婆一聽,竟是金公子將何花殺夫一事抖落出來的,那自己也不必有所顧忌,但她又擔心此事還有反轉的餘地……


    隻見何花的嘴唇微抖,緩緩道:“大人,這都是汙蔑。王婆可以作證,民婦確在她家教她刺繡。”她的聲音仿佛因為蒙受不白之冤而有些哀慟。但她心中暗道:隻要自己嘴硬不承認,楊大人也一定拿我沒辦法。


    “哦?王婆竟然需要你來教嗎?”女子多用刺繡來展現自己的心靈手巧,若是不會刺繡,可是會招人恥笑的。怎麽王婆年紀一大把了,不會刺繡,竟要請教何花?


    “大人,在桃源縣,誰人不知我何花不僅人長得漂亮,那手上的刺繡功夫更是了得?”何花微微抬起頭,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眸中掉落,那淚珠仿佛是天上的星辰。


    楊大人看到這張花容落淚,心中不免有些憐香惜玉。


    一旁的季夏絲毫不為所動,隻覺得她無比做作。這眼淚說來就來的本事,怕是現在的一眾小花旦都比不過吧。不過,何花這話聽起來倒是十分在理,所謂術業有專攻,何花教王婆刺繡,也不是不可能。


    “王婆,本官問你,何花所言是否屬實?”


    王婆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抿著嘴,搖了搖頭。與此同時,她的手往前送了送,漸漸從衣袖中露了出來。


    這一舉動,恰好被一旁注視著她的季夏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難怪她的衣服如此寬大。


    季夏不竟感慨王婆實在是個聰明人,在不明著得罪金文華的基礎上,通過這一舉動,將證據,送到了自己麵前。


    她的臉上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她忍不住想要當場揭穿何花,可轉念一想,這事兒由她提議不太合適。


    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仵作,本職工作完成後,她就應該“退場”了。楊大人看在她與高寒相交甚篤的份上,才破例允許她在公堂上旁聽。況且,她有時候還會在公堂上“喧嘩”那麽幾句,已是逾矩,雖然楊大人沒有怪罪,可自己不能得寸進尺。


    於是,她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高寒,朝他使了個眼色。高寒順著季夏眼神所示方向看去——嗬,原來證據就擺在眼前!


    “楊大人,屬下想讓何花當場示範,是如何教王婆刺繡的。”高寒闊步而出,朗聲道。


    示範?這有什麽好示範的,刺繡嘛,不就是那麽幾個動作。楊大人心中疑惑不解:這高寒和季夏在一塊兒待久了,這鬼主意是越來越多,也不知此番是要做什麽!不過,在公堂當場示範,也無傷大雅,或許,高寒是想從何花與王婆的肢體動作上看出疑點。


    “何花、王婆,當場示範,可有問題?”


    “這有何難。當時教王婆刺繡的繡品,就在我家中。”何花當即答應,心道:家中剛好有一幅繡品還未完成,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王婆卻是麵露難色,猶豫不決。


    “王婆,你有難處嗎?”高寒問道。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戲謔。


    “啊,沒有。”王婆此時已經被趕鴨子上架,隻得硬著頭皮應允道。希望自己露出手掌的這一做法是正確的,不然……楊大人,可一定要將何花與金文華二人繩之以法啊!


    “來人,將針線與繡品取來。”


    不一會兒,衙差就將東西都帶到了堂上。


    何花笑盈盈地接了過去,“楊大人,我當時就是這樣教王婆的,您可瞧好了。”說著,她一手拿著針線,一手拿著繡品,開始示範了起來。


    她的身子微微向王婆靠近,一邊演示,一邊溫柔地對王婆說:“王婆,你看,在繡橫平繡之前,需要先用豎針墊繡幾針,再加橫平針繡製,將已繡的豎墊針壓在平繡之下,這樣形成凸起的效果。”


    “你當時就是在教王婆繡這個嗎?”高寒問道,“教這個,需要很久嗎?”


    “大人,教這個針法自然是不需要很久的,這是刺繡中,最最基礎的針法了。刺繡是一門手藝,還有蹙金、平金、盤金等數十種針法呢,教刺繡可是需要花費很長時間的。”


    “這些,你當時都教了嗎?”


    “那是自然,不同的位置,需要用不同的針法。一幅好的繡品,需要搭配不同的針法,不同的針法錯落有致,繡品才會渾然天成。”


    “怎麽就看你一個人在繡,王婆沒有參與嗎?”高寒提出質疑。


    何花心中不悅,有些不耐煩:這位捕頭怎地這麽麻煩,一直問東問西的,現在還要王婆動手刺繡。我在桃源縣活了那麽多年,從未聽說過王婆會刺繡的啊!


    臉上卻是笑盈盈,柔柔地說道:“王婆自然是參與的!”何花將繡品向著王婆那邊送了送,用眼神示意王婆趕緊接過繡品,動手繡上一繡。


    王婆遲疑著,沒有動手去接。


    何花催促道:“王婆,你就將我們當晚的情景演示給諸位大人看一看吧!”


    何花的臉上雖然是笑著的,可王婆卻沒從她的眼神中感覺到一點笑意。王婆深知,這是個麵慈心狠的蛇蠍美人,聽到她的催促,頓時被嚇得開始微微顫抖,急忙伸出雙手去接。


    就在此時,何花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看到了王婆的手。


    王婆的右手,是畸形的。


    這是怎樣的一隻手,隻有正常成年女性一半的大小,更重要的是,她的大拇指和食指竟讓是並在一起的。


    這樣的一隻手,又怎能拿得了針線,更遑論刺繡呢?


    楊大人坐得較遠,對堂下所發生的事情,看得並不真切,見王婆的手懸在半空,絲毫沒有動手刺繡的意思,便問道:“王婆,為何不鏽啊?”


    王婆頓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啟稟大人,王婆她沒辦法刺繡。”高寒頓了頓,一把將王婆的右手舉起,說道:“大人請看,王婆的右手是畸形的!試問,這樣一隻手,怎麽可能刺繡呢?”


    楊大人頓時明白。隨即,大聲嗬斥道:“大膽何花,竟敢欺瞞本官,還不從實招來!”


    何花心知謊言已被揭穿,此案已是板上釘釘,霎時臉色慘白,癱倒在地,整個人像是要沉到地下去,語無倫次地說道:“大……大人,民婦……民婦也是受金文華指使!”


    “賤人,你別血口噴人,大人,我與此案毫無關係!”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裏明白。嗚嗚嗚,我要不是聽信你,受你蠱惑,我也不會謀害大勇……大人,我知道錯了,大人饒命啊!”此時的何花,想的已不是如何脫身,而是想盡辦法想要將這個把她害苦的男人拖下水。


    “求大人明察啊!”


    ……


    季夏見到這場景,覺得甚是好笑,此前還情意綿綿的二人,在這生死關頭,頗有些狗咬狗一嘴毛的架勢!


    季夏看了看一旁的薛大寶,他的臉上終於恢複了往日的笑顏,因為他的禾凝終於可以沉冤得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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