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禾凝是在大街上。季夏、高寒、薛大寶三人正在天香樓吃飯。


    隻見她一身桃粉色棉質束腰服飾,臉上紅撲撲的,有著健康的光澤,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在靈動地轉著,小巧而精致的俏鼻下是一張櫻桃小嘴,嘴唇也是紅豔豔的。她正在和身旁的男子說著話。她的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牙齒整齊地露出來,嘴角旁顯出一對梨渦。


    與獄中的疏離冷漠的氣質不同,此時的她看起來討巧極了。


    “禾凝!”大寶遠遠地就瞧見了她,興奮地喊了她一聲,朝她揮揮手,就出了天香樓。隻留下季夏與高寒拿著筷子,無奈地眼看著大寶向禾凝跑去。


    “禾凝,你怎麽在這裏呀,是要出門去辦什麽事兒嗎,我陪你去吧。”一見到禾凝,薛大寶的嘴角就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高興地拉著禾凝的衣袖說道。


    禾凝微微往另一邊挪了挪步子,側了側身,不易察覺地將衣袖從大寶的手中抽了出來。她淡淡地微笑著,對大寶說道:“我陪少爺去聖音寺上個香。”


    這時,大寶才注意到,他們的不遠處站著一位翩翩佳公子,他穿著一身墨黑色鍛錦長袍,腰上束著一根藏青色的玉帶,手持一把象牙折扇,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此時正站在屋簷下安靜地看著他們。


    大寶笑著朝他頷了頷首,算作是打了招呼。


    真是很想和禾凝好好說說話,可她總是這麽忙。大寶不免覺得有些苦澀煩悶,但他卻十分體貼地和禾凝說道:“那我就不耽誤你了,等你有空,可一定要來找我,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來找我,我都會有空的!”說罷,大寶有些害羞地咧著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便轉身回了天香樓。


    “嗯,好。”禾凝淡淡地回應著。


    話音未落,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名男子,一把將禾凝拉住。


    隻見那男子約莫四十來歲,身材瘦小,神情萎靡。他陷落的眼眶和他鬆弛的嘴唇,都顯示著他的極端的肉、欲的放縱。


    “禾凝,你身上有許多銀子吧?”他眨巴了一下他那細長的眼睛。


    “銀子?”禾凝輕蔑地笑道。


    “對啊,你在這高門大院做丫鬟,工錢應該很高吧,而且還會有些賞銀吧?”他的眼睛裏流露出貪婪的光。


    “你不是早就要走了,那些銀子,不都被你拿去賭了?”禾凝嘲諷道。


    “你看你,急什麽!”那男子索性湊近了禾凝,小聲地說道:“那他總會給你一些吧?”


    禾凝驚訝道:“他?”


    那男子鄙笑道:“你不是挺討錢老爺歡心的嗎,我聽說,他還曾經想納你進門,那你的賞錢怎麽會少?”


    禾凝不願聽他廢話,白了他一眼,極不情願地從懷中掏出了幾兩碎紋銀,塞進了他手裏。


    “才這麽點?”那男子滿臉的不可置信,一隻手拉著禾凝,另一隻手作勢就要打她。


    這一幕恰好被街對麵的大寶瞧見,“太過分了,哪有這樣當爹的。”他本不想插手這家務事,可是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心愛的禾凝,包括她爹,也不行。


    正當薛大寶氣急敗壞地想要衝過去保護禾凝之時,先前安靜地等待禾凝的錢家大少爺錢誌軒,搖著扇子,走到了那男子跟前,從懷中掏出了二十兩銀子,遞給了他。


    “大少爺,你不能……”禾凝著急地說道。


    那男子瞬間就鬆開了拉著禾凝的手,雙手恭敬地接過了銀子,卑賤地諂笑著,說道:“謝錢少爺打賞。”


    那錢少爺並不理他,隻是溫柔地問禾凝:“你沒事吧?”


    禾凝搖了搖頭,柔柔地說道:“我沒事,可是大少爺,你怎麽能把錢給他呢!”


    “你沒事就好。”錢少爺的眼神裏充滿溫柔。


    大寶看到這一幕,懊惱得直跺腳,“真是的!我錯過了在禾凝麵前表現的大好機會!”


    高寒用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大寶的額頭,“快吃飯吧!你就知道滿腦子都是禾凝,飯菜都涼了!”


    正在此時,禾凝的父親路過了天香樓,季夏聽到他喜滋滋地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小浪蹄子還挺招男人喜歡,也不枉我把她養這麽大!看樣子這錢少爺也對她有意思。以後,我就要發財咯!”


    季夏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想著他說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不過想來,也與自己無關,何必憂心。


    就這麽過了幾天平淡的日子,薛大寶不當值的時候,就會跑來找季夏,學習檢屍法則。而高寒跑得更勤,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季夏聊著天兒。有時候,就是兩個人安靜地在一起坐一會兒,看著無際的蒼穹與明亮的星辰。


    這是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時刻。


    他看著季夏的眼神總是很溫柔。他自問穩重內斂,但並不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但是偏偏在麵對她的時候,任憑胸中愛意激蕩洶湧,也無法言說半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季夏。她有著與這世間女子全然不同的思想,有著無與倫比的學識與技能。她的身上仿佛有一具神秘的靈魂。這是她最令他著迷的地方,可也常常讓他感到陌生。


    突然,大寶著急地聲音,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師父,不好了!”大寶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


    “怎麽了?”季夏與高寒異口同聲地說道。


    “正好兒,高大哥也在!禾凝她爹,出事兒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剛剛有人來報,禾凝她家著火了。而她爹,在裏麵,怕是……”


    季夏皺了皺眉,立即回屋拎上工具包,與薛大寶、高寒二人匆匆趕至現場。


    現場的大火已被撲滅,但依舊是濃煙滾滾,空氣裏彌漫著焦灼的氣味兒。主要起火的是禾凝她爹的起居室,這間屋子幾乎是隻剩下一個空架子,裏麵滿目瘡痍,牆上、地上到處都是被火燒灼過的痕跡。


    季夏從工具箱中掏出幾塊方巾,與薛高二人,將口鼻蒙住,踏入了廢墟之中。他們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偶爾會踩到破碎的瓦片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具屍體安靜地躺在地上。


    季夏小心地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而高寒則是在屋子裏仔細查找環境證供。


    “大寶,記。”


    大寶乖巧地拿出紙筆,站在一側,記錄下季夏說的每一句話。


    “死者,男,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左右,身穿藍色寢衣,衣著見部分燒毀。”季夏頓了頓,仔細查看了死者身上的各處燒傷痕跡,接著說道:“死者頭部、麵部、軀幹、四肢有多處燒傷痕跡,大小共計15處,部分碳化,符合高溫燒傷導致。”


    “這麽說,禾凝她爹確實是被燒死的嗎?”薛大寶試探著問道。


    “我隻能說,這些屍體表征是由於火燒引起的。事實上,火場的屍體,有一部分是死於火災,但自殺、他殺也常有發生。有些罪犯十分狡猾,殺人焚屍滅跡,千方百計偽造現場,掩蓋事實真相,企圖逃避罪責。如果仵作驗屍的工作稍有疏忽,就可能造成對案件的錯誤判定。”


    “師父教誨,我一定銘記於心。”薛大寶聽完,認真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可是,師父,該怎麽判斷死者是死於火災還是死後遭人焚屍呢?”


    “有三種方法……”


    大寶急忙拿著紙筆準備將季夏說的話都記下來。


    季夏見大寶如此積極,十分欣慰,因而認認真真地以這具屍體為例,向大寶講解了起來。


    “首先,逃生狀態不同。活著的人被火燒死,其屍體一般有逃生狀態。屍體一般會在牆角、桌子下麵或是門窗等位置,屍體常有以手抱頭的保護姿勢,屍體的倒狀側向火勢蔓延的方向。”


    “那禾凝的爹,屍體是平躺在床上,沒有逃生狀態,那是不是就可以證明他是遭人死後焚屍。”大寶若有所思地問道。


    “那也不一定。也有可能發生了不能走動的情況,一般來說,不能走動的老人或是小孩,屍體往往在原來的位置,屍體被燒的形態位置,往往沒有逃生的跡象。”季夏解釋道。


    薛大寶看向季夏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拜。


    季夏接著說道:“第二種方式,是看屍體外部燒傷痕跡區別。生前燒傷,創口有生活反應。死後被焚,創口無生活反應。”


    “師父,生活反應,是不是就是你常說的皮膚外翻、收縮之類的?”


    季夏讚許地點了點頭,薛大寶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但在驗屍方麵,十分用心,而且還挺有悟性。


    “正常情況下,人的肌肉、皮膚等活體組織都有一定的緊張度。在形成創傷時,肌肉、肌肉、皮膚等會收縮,造成創口哆開。那麽身體會對損傷產生的病理反應就是驗證,比如增生、流膿、水腫、充血等。”


    “這是身體自己對傷口做出的反應?人的身體真的好神奇呀。”薛大寶感慨道。


    他蹲了下來,仔細觀察了屍體上的創口,推斷道:“他的創口沒有生活反應!他是死後被人焚屍的。”


    季夏認同地點了點頭,說道:“基本上已經可以做出判斷了。但是要真正下結論,我們還需要通過第三種檢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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