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修法風月,並無前人可以借鑒。此時義憤難平,隻覺得兩袖清風已隱隱有些夏日炎炎的炙熱。春暖花開,夏日涼風習習。


    顧傾城分出月華護住祝明山心肺,利用春風將道印吹到右手處,再行封印。以二人如此修為,始終無法將這枚顛倒道印逼出體外,封印一隻右手已經是兩人合計過最好的結果。


    春風吹道印花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等到祝明山的傷勢大好,已到四月時分,桃花盛滿天門。元寶頭上紅發也漸漸變黑。紅衣小姑娘見顧傾城真的治好了祝明山的頑疾,大喜過望,天天拉著開心去河底捉魚回來幫青絲變著花樣蒸煮河魚討來那日見憔悴的青衫書生歡顏。


    等到祝明山大好,顧傾城卻見了幾分疲憊。元寶見他如此模樣道:“我自己去找那兩個鬼鬼祟祟的墮神,要回我的火尖槍,你與祝兄在此等我凱旋歸來”


    元寶雖說的輕巧,但天門山神為一國主神之一,其法力神通確有過人之處,加上如今在天門山上,儼然已可看作半個仙人戰力。


    顧傾城知他思慮,隨同兩人一起出的洞門,見避水珠之外,水流暗湧,海草糾纏不休,時有飛魚掠過,不由精神一振,沉思一下道:“雖然時常流傳,山水神通可戰仙人,但是山水神司的本命神通均為護佑一方水土恩澤,不能看作攻伐戰力,再加上兩人已經入了魔道,這山水氣運怕是早就不能如臂揮指”


    祝明山和元寶知道他的性格,也就不再阻攔。隻是在要不要帶上開心小道童這件事上犯了難,顧傾城與他結伴將近三月,除了生而知因果外好像不具備任何法力神通。


    祝明山笑道:“我們三人足矣,讓青絲看顧兩個小孩子即可”


    青絲還是一如既往的臉色蒼白,伸手拉住想要跟過去的胖小道童。


    開心也不掙紮,朝顧傾城道:“無雙,看見白大叔問他要點酒泡朱果回來”


    祝明山有些困惑:“顧兄還約了朋友?”


    元寶對此事可謂最是有發言權,搶先解釋:“缺一竅這個吃貨啊,別的本事沒有,但是能看見因果。見如是因知如是果,隻要他說某個人會出現,那這個人就一定會在某個時間出現的。有一次我們在一個鎮上走著,無雙忽然嘴饞,缺一竅當時說,讓我們把剩下的饅頭給那些餓肚子的人,我們當時誰也沒有饅頭,鎮上是著名的富餘之地,更沒有誰餓肚子。我們不信這個地方有乞丐,就打算買剛好夠吃的饅頭,誰知道店家找不出零錢,給了一些糕點抵賬,有了糕點我們也就不吃饅頭了。出城時,城門陰涼處果然住著一家人,瘦骨嶙峋,果然是餓著肚子的,原來這家人本是本地豪紳,因開罪了一個賭場老板,流落至此。我們身上最後的那些饅頭也就給了他們”


    祝明山和青絲聽完相視一眼,看著開心小道童欲言又止。顧傾城見狀道:“祝兄,人定勝天,天道無情,何必處處清清楚楚呢”


    祝明山沉默一會,笑道:“風滿平湖,銀霜滿青絲。走罷”


    顧傾城心想這句詩想必是祝明山初見青絲的場景。祝明山雖然生性淡薄,關係到妻子女兒,也難免放不下,兩人人妖殊途,未來會出現什麽樣的變故也未可知,當然想從開心口中知曉未來如何。但被顧傾城一語道破,知道未來又如何?知道那個必然分開的未來,就不在一起了嗎?為了避免花謝就拒絕花開本是世人最大的愚蠢。


    元寶率先走出避水珠隔開的那道水幕。他身上的避水珠品相更好,直接在水底下開了一個環形通道,直達岸邊。


    顧傾城也跟了上去,三人都沒有問開心口中的白大叔是誰,一來開心肯定說不清,二來需要專心去應對接下的點點滴滴,容不得分心。


    上了岸,顧傾城四下觀看,四月新雨在天門山點綴各種紅紅綠綠的不知名野花,莫名有一種空山新雨後的脫俗之感。不由有點奇怪,此處本來死氣衝宵,眼下一副欣欣向榮?


    三人麵麵相視,都是滿臉疑惑。


    “這裏的風不對,我們進入山水大陣了”顧傾城一臉凝重,他能感知的風變少了,而且這裏感受不到天地月華的呼應。


    話音剛落,天幕處出現一個巨大的法相,一股與天地共鳴的威嚴自天上而來。法相是山神模樣,身體與一般金身不同,半金半紫,一隻眼睛金光四射環顧眾生,悲天憫人。一隻眼睛血紅漠視眾人,無情噬血,極為怪異。見三人站在腳下伸手拍去,整個天門山橫風聚起,在這個山水陣中,他就是主宰。


    顧傾城也清風滿袖,迎著那尊神人巨掌吹過去。那風規模竟可以與滿山的掌風相比,不待相遇,一輪彎月如勾出現在半空,巨象巍峨,月光過處,那神人法相的伸出的巨掌齊腕折斷。


    顧傾城用那輪彎月在山水大陣的大天地中造就了一方無堅不摧的小天地。


    “小子,好本事”一條天河之水東來,撞向那輪彎月。兩者相撞,天地震動,水流不絕,不斷的衝刷著月亮。大河之水天上來,將顧傾城的彎月衝的激蕩不已。


    顧傾城冷道:“引瀾滄江水到天門,好大的手筆,好大的膽子”伸手引動夏日涼風包裹壓縮那條白玉水流。


    “兩季風了?顧家果然處處驚喜”一個淡淡的聲音在天幕響起。一個相貌平凡的中年相士穿過天幕的山水禁製來到三人麵前。


    祝明山一見此人,眼神冷漠幾分。卻也沒有停下在顧傾城腳下擺弄石塊的動作。元寶依舊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顧傾城用夏風裹住瀾滄水,重新穩住彎月後,冷冷地盯著中年相士。


    相士歪著頭仔細看了祝明山擺弄石塊的位置道:“陽盾九局?古奇門果然在你手上”又轉向一旁站著的元寶,看了一會,抬手捏了個道決微微道:“太乙局就不必擺出來,在下領教了,奇門九盾和八吉凶倒是可以讓我見識一下”


    祝明山擺完後,中年相士往後退了幾步,開口道:“休、傷、驚、杜、景、死、生、開,取了九九之數,有八十一般變化,好手段啊”說話間,一道紅色身影,劃破長空,帶著熊熊烈焰刺向天幕那個法相,燒出半邊紅雲。


    中年相士也不阻止,望著那道身影嗬嗬笑道:“天生火相,果然天生天賜千七八百殺相”又向祝明山抱抱拳道:“畢竟小看先生了,我本以為陽盾九局是護住這位顧姓小子的,原來是為了這位小火神”


    祝明山看看不能活動右手,自從那相士出現,那枚顛倒道印的陰陽魚就忽生感應開始慢慢遊動起來,幾次衝撞顧傾城留下的那道三月竹間風。


    相士也有點詫異地看了一眼顧傾城,讚歎道:“以你現在的修為,同齡人可稱第二了,單論風月,風伯和蟾宮那位桂主也要輸你幾分,分出一縷心頭風竟然可以壓製我的副印,比你二哥當年要強點”


    顧傾城笑道:“好,你還敢承認傷我二哥”


    相士笑道:“你們太極衛的陰老三跟我後麵跑了幾年,他追不上我,我甩不掉他,承認與否好像由不得我了”


    天上那道火線已經穿過法相的胸口,蒸發了一大片金紫相間的光芒,留下空空一片。頭發赤紅手持火尖槍的元寶如殺神一般浮在半空中。與那法相如同獅子對視。


    手中猩紅長槍一振,濺出幾點火星,正欲作第二次衝鋒。看這一夫當關的姿態,顧傾城才知當初追逐,雙方留力甚多。真要生死相博,就算自己能勝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祝明山大呼一聲:“天上”將顧傾城也拉進了他之前布置的那座石陣,開啟了陣法。


    元寶聽到呼聲抬頭望去,原來整個天幕出現一對極大的陰陽魚,其方向也是顛倒條件的頭尾橫接遊動。感受道一股極大的吸力將自己吸向陰陽魚遊動的漩渦中心。奮力向那石陣的驚門掠去,天上的彎月和那道被涼風包裹的白玉青流均黑魚吞進肚子裏。在元寶到達石陣時,黑白兩魚已經開始繞著整個天幕遊走了,那法相也不能幸免被白魚吞的幹幹淨淨。那條瀾滄河水在被吞噬之前,分出一股水流濺落人間,不知去向。在掉落過程,黑魚擺尾來攔,被一彎殘月狠狠撞開,彎月最終被脫落肚子。


    相士也不管那股小水流,一個瀾滄江,不,瀾滄河的河神。還不用他親自算計什麽,放了也就放了,瀾滄江變為瀾滄河,顧家的那條千裏伏龍也不過去掉一些鱗片而已,都不影響什麽。


    見剩下三人都進入了石陣,就走過去蹲在地上看那些擺放位置奇特的石塊,低頭沉思。


    顧傾城被拉進石陣,就是普普通通的從石頭的一邊走到另一邊而已,他們與那相士正麵對麵的站著,那相士好像絲毫看不見他們,正蹲在地上研究什麽。


    元寶見此人低頭,正想舉槍刺去。顧傾城伸手拉住,搖搖道:“他在詐你”


    相士半響抬起頭,直直看著三人站立的位置,微微笑道:“我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這世道不算亂,也不太平,聰明的人總能活的久一些,是嗎”


    三人都被嚇了一跳,要不是祝明山篤定他肯定看不見他們,還真以為這個奇門陣被破了。


    顧傾城盯著相士良久說:“祝兄,你看他的手”


    元寶和祝明山看過去,見那相士雙手正在飛快做決,腳下也開始緩緩變化步法方位。


    祝明山看著他的動作,嘴中說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他在用九字訣算八門吉凶,他知道我擺的不是陽盾九局,是兩套八吉凶陣。破了”


    相士從地三個石塊跳到第五個的時候已經看見顧傾城他們。連踩兩次生門就也進了石陣,見眼前三人站著不禁露出讚賞之意。八門吉凶陣是一個運動的陣法,自己破陣,這三個人也可以利用陣法變化繼續躲藏,但是破陣猶如破竹,一節破,節節易破。後麵再做抵抗,也不過徒耗心神。


    顧傾城望著他道:“佩服,閣下精通機關算計,手段術法通天,不知是何來曆”


    相士傲然笑道:“等你有四季候風的百般變化,圓滿月相的時候才配知道我的名字”


    顧傾城沉默不語,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如今自己彎月已失,隻有春夏兩袖清風。


    “本事湊合,胡吹大氣”一道劍光破開天幕而來,將天上周遊運轉的兩條陰陽魚穿在劍上,這一劍對顧傾城震撼極大,他在潮生亭十年,天下聞名的劍客也見過幾個,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劍可以跟這一劍相比。這一劍太過自然,仿佛艮古存在,是天地法則所化。


    順勢劃過,兩條巨魚悲鳴一聲煙消雲散,大河直落,劍光又起,將大河引回瀾滄河床,隻是上麵的靈氣已經淡薄異常。又用劍鞘將彎月擊向顧傾城,顧傾城伸手一探說道:“袋袋平安,袋袋平安”。


    元寶也一臉震驚道:“果然神仙手筆啊”


    一名俊秀年輕人持劍翩然落下,宛如謫仙人。


    相士見此人出現,正想溜走,一個老儒生忽然出現,笑嘻嘻的看著他。相士苦笑一聲,站在原地,雙手外灘表示不再反抗。老儒生點點頭,表示滿意。


    俊秀年輕人落地後,收起長劍,找了塊大石躺下,從腰間摘取一個酒葫蘆開始喝酒。


    相士恭敬走上去叫道:“白先生一別多年,風采更勝往昔”


    俊秀年輕人看了他一眼,鄙視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便不再理他。


    相士生而傲氣,對這個年輕人好像是出自內心的佩服,被出言訓斥,也不反駁,隻是默默站到一旁。


    老儒生走過來上下打量顧傾城良久,滿意道:“愣著幹嘛,見了師傅不叫一聲嗎”


    顧傾城心神大震,眼前這位老人就是潮生亭那位長者強行讓自己拜師的文脈祖師?


    俊秀年輕人也來了興趣,走過來道:“老探花,你這徒弟不怎麽聰明啊”隨後想起被自己送回的那輪彎月,又補了一句:“修為也勉強”


    老儒生咪咪眼道:“能得白玉樓一句勉強,不籟不籟”


    顧傾城聽見白玉樓這名字,再無懷疑。抱拳彎腰執弟子禮:“學生顧傾城,拜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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