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完先生,自然要見一見這位聞名天下,曾一劍引來天上銀河,飛流直下的人間最得意——白玉樓。


    “白先生,河下有秦酒”白玉樓生平五絕,道濟和尚評武林,在講武堂上,連拍醒木一十八下,點出仙人十八。時人稱為武神榜,高居榜首之人就是占盡前後五百年才氣風華的白玉樓,書詩酒劍棋無不是前無古人後難來者的首甲江湖一榜。亦是十八仙人裏麵唯一一位仙人稱號前不加任何前綴的謫仙人。這樣的人江湖還有多少個?誰不心神向往?


    白玉樓聽見秦酒雙眼一亮,他性格放蕩不羈,世人敬他才華,忌他劍術無雙,修為通天,幾無人親近,有時高處不勝寒比人人輕視,其實滋味不會好太多,都全是寂寞,無敵最讓人愁。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老孺生嗬嗬笑道:“白兄,我這門脈的第一個弟子如何?”


    白玉樓也學他嗬嗬道:“你的學問,天下修習者眾多,何來的第一個弟子?”


    老儒生也不理他,拉著顧傾城走到中年相士麵前道:“郭先生,你如此欺負老朽徒弟,不好吧。終究是老朽這探花不如郭先生獨占鼇頭的威風啊”


    白玉樓在一旁看著嘖嘖有聲,早知道這老探花說話損人,還真就是字字膈應人啊。索性就又躺回大石塊開始慢慢喝起酒來,等那老探花惡心完姓郭的,再去喝那秦酒。老實說,隻要老探花不是在膈應他,他倒是很喜歡看他去損一下別人的,那真叫一個字字珠機,殺人誅心啊。


    相士見他拉著顧傾城過來,想起這老人的名聲與生平事跡,暗暗舉得不妙。聽的此話更是苦笑不得,當今天下,這個老頭子可以說是唯一一個有資格和三教教祖相提並論的人,連至聖先師看見他都要平席而坐,偏生這人年輕時為了盡孝去應了科考,一考之下竟隻考了個頭甲末等,朱筆點了探花。天下讀書人開始以探花為傲,皇帝老子心中也有這樣的想法,往往學問才德更好者反而取個末甲。


    別說他詭謀郭奉孝,就算是那位與他作君子之爭,大道相佐最後贏了人心入主杏壇大成殿的三朝官師朱子文公見了此公也是頭痛不已。再加上自己從軍後一直以謀士的身份從事,這位老人可是當世前五之內的帥才。他老人家別說要罵他郭奉孝,就是打幾下,他也不能還手,所以隻能苦笑。


    老儒生也料到郭奉孝的反應會是這樣,兩眼一瞪,怒道:“好你個詭謀,快滾快滾,白兄弟看著你就討厭”


    白玉樓瞟了一眼,相士心下一驚。趕緊告辭,溜之大吉。


    顧傾城正想開口詢問顛倒道印的解法,看見先生搖搖頭,便知道何意。也隨他遠去。


    一邊的元寶和祝明山認了一個師傅都十分好奇,早想過來拜見了,此時見那個厲害至極的中年相士離開,也放鬆了戒備走過來以晚輩禮見過了老儒生和白玉樓。兩人都是從小聽白玉樓的光輝事跡長大的。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這畫中謫仙人就這麽有血有肉的站在眼前,似乎與顧傾城的師傅還關係很好的樣子,不禁有些恍然。


    白玉樓似乎對元寶的猩紅長槍很感興趣,問道:“這就是當年那把殺得蛟龍不敢成仙的蜀道難?”


    老儒生笑笑道:“都是元帥的神通”


    白玉樓尤有趣味的看了元寶一眼,忽然伸手樓著祝明山的肩膀道:“這位小夥子,你這八吉凶陣變化少了點,隻有六十四變,看過《周易》的讀書人,再傻,一柱香的時間也能算的出來,更別說看過《歸藏》的人,這樣,你給我把這酒壺裝一半,我告訴你剩下的圓環怎麽補全”


    祝明山有些尷尬地僵直了身體,有些緊張道:“白、白先生,祝某洞府尚有酒水,移步說話”


    白玉樓聽罷,率先向山澗河底走去,身上大袖飄搖,所過之處,河水紛紛避讓,如臣子恭迎主上,祝明山緩步跟上,顧傾城伸手請先生先行,元寶跟在顧傾城旁邊看著白玉樓威風暗暗舌。


    白玉樓似乎知道路,一步也沒有走錯,直直停在那鑲嵌木門的洞口,幾人並不覺得奇怪,以白玉樓的修為,洞裏兩人一僵屍的氣息在白玉樓和老儒生看來無疑三個大太陽。


    紅衣小姑娘和開心小道童一直站在避水珠的邊緣處等三人回來,一見人影就挑著小宮燈撲了過來。


    開心小道童看見當前一人,大喜過望,也不打招呼,伸手往腰間朱紅酒壺撈去,白玉樓見他胖乎乎的小手過來也不動,隻是伸手摸摸開心小道童的臉笑道:“老早就感應到你這小東西的氣息,那個假道僧呢?”


    說到菩提道,開心小道童扁扁嘴就想哭,白玉樓見狀,連忙從酒壺裏倒出一枚朱紅效果塞到他嘴裏。


    菩提道人半僧半道,這個假道僧稱呼倒是恰到好處。原來開心先前口中的白大叔就是白玉樓。


    白玉樓和老孺生見了青絲蒼白的臉,都笑咪咪的點了點頭。人皇血脈啊,好東西。


    青絲見了這兩人有些莫名害怕,她也說不上害怕什麽,就覺得有一種天氣正氣,在她麵前浩然長存的感覺。


    白玉樓忽然道:“你在等人?”


    青絲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麽,整個人激動起來,但她天生不能言語,隻能看著白玉樓著急筆畫。


    白玉樓看了白天也沒有看明白她想表達什麽,不過大概的情況他知道,就笑著安撫她道:“你的情況,星宇跟我說過了,你不要激動”


    祝明山也是看的滿頭霧水,自己妻子怎麽還跟白先生扯上關係了?有點猶豫問道:“白先生,不知內子~”


    白玉樓罷手道:“她家先輩邀我封住她的旱魃血脈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祝明山又驚又喜,青絲說過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市井之中生活,送祝餘去學堂讀聖賢書,知人世多善可為,多惡不可做。丈夫教書育人,閑敲棋子落燈花,自己呢,巧弄廚房,栽花種草,去故意氣氣那些個占人便宜的商販。平凡而又美好,最是人間美好,何必長生。但因為旱魃血脈,一身屍氣,為天道不容。


    老儒生也是喜笑顏開,人間多點這種夫妻不是壞事。


    見青絲一臉期待地看著,白玉樓拿出那柄劍中魁首——長生。


    老儒生嗬嗬笑道:“長生劍斷長生”


    顧傾城也聽過長生劍的傳奇,這柄劍和這個人一樣傳奇。


    元寶也鬆開搶開心口中朱果的手,一臉興奮道:“這就是長生劍?聽說劍身銘刻著絕世無雙的劍決《俠客行》”


    白玉樓笑著看了看元寶,將劍拔了出來,劍身銅綠色,刃口花紋古秀,劍身上用凸雕手法刻滿了字,蠅頭大小,隱約可見是一首長詩。


    白玉樓握劍一揮,身形展動,姿勢舒展,身形如龍。在洞內展開了劍舞,如神人升天。隨著劍舞,長生劍上的銘刻小字脫離劍身,字體舞動組成一個寸餘金色小人,向青絲走過去。感受到小人的靠近,青絲身上屍氣暴漲,籠罩下來,小人渾不在意,靠近它的屍氣不攻而散,自開一條通道,小人跑過去,在青絲身上指指點點,隨著小人上下忙乎,屍氣漸見淡薄。


    顧傾城在碧海閣藏經樓遍閱天下經文,他發現這個由《俠客行》詩文組成的那指指點點的動作竟然是一套記錄在《醫經》裏麵的手法,點血截氣,通過人體身上的血液流轉速度,根據人體的呼吸與脈搏跳動頻次,計算出血液的“浪頭”在哪,伸手截斷,阻隔血液流動,將血液中的氣,壓出來,以達到治病去患的目的,沒想到這門手法在白玉樓手中還可以這樣用。隻是不知道他為何不親自動手,反而用劍舞的方式?


    “旱魃血脈是祝夫人的立身根本,想要點去旱魃血脈,又不傷及祝夫人的身體,普天之下就白兄這柄長生劍了,根本不作第二人想”老儒生捉準時機一盡先生責任。


    顧傾城略點了點頭,以示受教。先生交代了,門內禮數太多,就見生疏了,不妥不妥。


    老儒生背著手,孺子可教也啊。


    舞畢,青絲身上已感受不到任何屍氣,臉色也開始慢慢紅潤起來。祝明山抱著紅衣小姑娘走過去,鄭重其事的像白玉樓鞠躬。


    白玉樓含笑領受,人間難得白頭。


    顧傾城和元寶看的大為仰慕,仙人撫頂,結發長生。


    老儒生走過來,對顧傾城長歎一口氣道:“無雙,先前聽你說,你想親自走一趟人間,觀道人心,看看那一場文宗之辯的結果,很好,行而知之。去看吧,做先生的隻希望你不要對人間失望。”


    顧傾城作揖,站到一邊。


    白玉樓道:“老探花,走了,以前領兵何等殺伐果斷,恁地囉嗦”


    老儒生兩眼一瞪道:“學問如何能快刀亂麻,去晚幾天,封神榜就一一除名了嗎?”


    白玉樓無奈道:“天下文宗倒是希望封神榜一一除名了”。


    老儒生笑嗬嗬道:“胡說,舉頭三尺有神靈”


    白玉樓懶得理他,跨步就走。


    老儒生拿出一張竹牌遞給顧傾城道:“匆匆來這一趟,也沒帶什麽貴重東西,這張竹牌是一個傳送陣,牌碎了先生就到了”


    顧傾城雙手接過道:“先生保重”


    老儒生嘿嘿道:“不防事,不防事,去吵架而已,都是讀書人嘛,君子君子”


    顧傾城暗暗道,文公確然道學君子,先生嘛,有點勉強。


    老儒生過去摸摸祝餘的頭頂,笑咪咪地追著向白玉樓的方向大步走去,瞬息萬裏。


    顧傾城看著紅衣小姑娘疑惑的用手去摸頭頂,有點無奈,她在懷疑先生偷偷在她頭上放了東西,因為顧傾城經常這麽幹。隨即有偷偷笑了起來,這好像也算仙人撫頂,結受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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