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引月,雖引來了三束月華,但最後真正落在丁由身上的,絕不會超過三分之一束。


    這個結果,無論是周遭騎卒,還是落在鳥屍周圍的老卒,亦或是天空中冷眼看著發色灰白,但身上灑落點點紅色血跡武卒的天羽宗弟子,都還是能接受的。


    畢竟那老狗雖然可惡,但還是晉國魏地之人,與之比起來,總該是那個青霜派的弟子更該死一些。


    天羽宗的生意享譽九州,唯獨在本國的北趙之地一直做不來,霜降宗在其中|功不可沒,商人重利,當年吳子隻是多有輕視於天羽宗,但天羽宗跟其他宗門不同,壓根就不在意此事,可霜降宗卻是實打實擋了天羽宗的財路。


    斷人財路,於崇尚商家的天羽宗而言,無異於殺人父母。


    所以,比起才起了殺心的老貓,一直觀望,還幫過丁由探出老貓蹤跡的小元,才是最想殺死丁由的人。


    天上人看了眼地下,不知何時拾起一隻馴鷹屍體的老卒好生不講究,用了一把長不及小臂的小匕刮掉了鷹腿的黑色翎羽,竟然對著這還熱著的鷹肉生啃了起來。


    天羽宗修士也算是動了真怒,卻知道現在情況,也不敢去跟老卒撒氣。


    “引月術?青霜鎧?別說你是青霜派弟子了,就算今日在此的是霜降宗嫡傳,我也要殺了你!”


    小元吹響了懸掛在頸間的一個暗黃色哨子,吹出了一陣似是鳥叫,卻又帶了幾分管樂聲調的號子。


    隻在呼吸間,天上似乎為之一暗。


    丁由抬頭望去,原來不是天黑,而是空中鷹群壓境,約摸百餘頭,盤旋在七八丈的空中,不高亦不低,但這高度,絕對是普通聚氣修士或者低品武夫所不及。


    當然,剛剛那個老卒是意外了,血脈之力,絕非單靠修為強弱來衡量,當年魏武卒雄壯天下,就是多招攬了各路奇人異士。


    可跳不上去,也不代表別人不下來吧。


    老卒冷眼看著,嘴中咯嘣咯嘣啃著鷹腿一截軟骨,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再過不到盞茶功夫,天就要完全黑了。


    “老貓前輩,瞧把你寒磣的,雖然咱們最近的夥食不好,但您老也不至於吃生家夥吧。”


    老卒白了這傻大個一眼,開始有些想念自己那個話多的徒弟了,那小子雖然嘴碎,但腦袋著實靈光得緊,若是他沒去巡邏,這下子肯定已經偷偷將地下鷹屍的尾羽跟鷹腿全部割下收了起來。


    “你不懂,這玩意吃了可以長腦子!”


    鐵牛聽了這話還沒覺得老貓是在罵他,隻是凝神想了想,心道這馴鷹也是實打實的靈禽,它的肉中肯定有不少靈力,雖然自己是武夫,但吃了這些對自己的經絡肯定有好處不是,可吃了這個真的可以變聰明?


    不如試試?


    騎將翻身下馬,捏著馬繩湊到了馴鷹墜地之處,鐵劍一剜,便是大片鷹羽落下,顯出了大片連著毛|囊和點點血跡的白色皮肉,漢子一口咬下,將鷹肉囫圇吞到了腹中。


    小元沒有看到這一幕,不然嘴角滿是血的就不是騎將鐵牛,而是咬碎了牙的他。


    可修士被翼展近丈的大鳥所托,一邊目視地下冰鎧的動作,一邊全身心操控百餘馴鷹,哪有心思管一個雖比小卒大半級,但依舊無名的小尉。


    天上,大鳥展翅盤旋,為諸禽之首,在黑壓壓鷹群最上方。


    這隻大鳥頗有來曆,但凡在江湖中混久了,都會知道這畜生乃是天羽宗培育百年才訓化出的種類,原名殷雁,可載人翱翔,天羽宗祖師以天上良馬為喻,稱其天駒雁,尋常小家小宗為了撐臉麵,少不了來天羽宗采購一二。


    小元身為天羽宗嫡傳,自然也有這玩意,當然,也不止有這個。


    “天羽宗自詡中立於九州,從不參入戰事,今日來了亂屍嶺,卻是好笑,就你們,也能跟霜降宗比?提鞋都不配!”


    丁由有樣學樣,學著老貓,踏步馴鷹而上,但卻並不能像老卒一般遊刃有餘,於空中移步之時還有餘力以巧力踩死馴鷹。


    可若隻是上去,練過些拳腳的少年還是可以的。


    “你可知道那青霜派的小子最讓我忌憚的地方在哪裏?”


    魁梧騎將正賣力苦啃馴鷹的血肉,這味道當真不是很好,他麵目頗有些複雜,但還是一個勁往嘴中塞,從剛剛到現在片刻都未曾停歇過,直到聽到身邊的老卒出聲,這才抬起頭。


    老卒看著這廝滿臉的血,就連胸襟裏子也是被打濕,似是有些嫌騎將醃臢,離他遠了一步。


    騎將說道:“那家夥雖然是修士,但外家功夫也是精通,尋常青霜派修士不會拳腳,即便是凝真境,被我們圍殺,也定然會用諸多術法殺人脫困,可他倒好,單單靠了冰鎧的堅固,這才被他撐到現在,這下被引了一道月,估摸著還得撐一會。”


    老卒撚了撚自己的一小撮山羊胡,對這腦袋並不靈光的漢子的話不置可否,目光向上,看向了近戰不敵的天羽宗修士。


    天空中,大鳥雙翅狂扇,帶著小元向高空擊去,而險些跳上天駒雁的少年也不泄氣,環顧四周,黑羽來的快,去的更快,紛紛向四周飛去。


    “那小子靈力多一點還好,剛剛可不就饒了你五次,要是他靈力不多了,反倒要開始提劍殺人了。”


    騎將又看了眼老卒,胡亂抹了把嘴,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道理?修士沒了靈力反倒更厲害?難道那小子連冰爆都會?”


    天空中冰鎧少年笑了笑,低聲呼喝,雙手法決再起,竟是要在空中再次引月。


    老貓眯了眯眼,似是在思索,但剛剛繃起的雙腳最後還是縮了回去。


    “其實啊,那小子是一個劍修!”


    騎將愕然,嘴中動作也兀的停下,將最後一口混雜著軟骨筋血的吞下,便沒有繼續啃食。


    “這鷹肉味道也忒差了,也就比營中的麥飯稍微好吃一丁點。”


    老卒皮笑肉不笑,嘴角隻是微微翹起一絲。


    騎將瞧不出這老家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天上,也看不出這是冷笑或是嘲諷。


    他忽然想起了營中流傳的一則故事,那還是自己剛參軍時候的事情了,時日太久,他也記不太清具體,隻記得當年晉國強甚,卻也苦於四戰之地不乏不休,戈戟之外,亦多有劍客死士飛蛾撲火,魏候無奈,私下安置一在外的私生子入楚避難,卻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一夥人遭鄖縣縣師截殺,護衛魏地小公子的護衛不敵,隻搶回了小公子的身子,至於腦袋,則被留在了楚國那邊,高掛鄖邑城牆之上。


    而就在小公子頭顱被掛上城頭的當天晚上,那顆頭就被晉國偷了回去,具體是誰奪下鮮有人知道,也極少有人發現,邊軍斥候自那日起,便少了幾道不打眼的身影,自己旁邊的這個老卒,那幾日也不見了身影,再次見到他時,當年還不算老的老卒身上多了數不清的傷,可也很少有人在意。


    斥候受傷,本就是尋常之事,自是沒引起什麽注意,至於鐵牛為什麽格外注意,自然是因為他本就是天羽宗的私兵。


    這並不是什麽秘密,魏地向楚這邊的邊軍建製良莠不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小十萬的人馬,其中將近半數都是各方人馬匯聚而成,而鐵牛所屬的一方是消息靈通的天羽宗,是故知道老卒的身份並不稀奇,自然會把他跟奪頭之人聯想在一起。


    他不是真的腦袋不靈光,他知道,邊軍之中能奪回頭顱之人,除了那些宗字頭的隨軍修士,也就是出身武卒的那些赳赳武夫了。


    可現在麵對一個習得了青霜鎧的劍修,鐵牛並不是很能摸清老貓的態度。


    武卒高傲,眼裏容不得沙子,無論青霜派天羽宗,亦或是邊軍,都不是讓他們甘願玩命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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