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回回都支持了,賀錦和沒有拒絕的理由。


    薄暮時分,天空黑雲密布,前半夜出來的月亮,被雲影遮掩了,影綽綽的大營中,伸手難見五指。


    老回回和左金王兩人起身後,便叫來親兵,開始召集自己營下的所有人,往著楊開夜裏給分析的兩個位置開發出去。


    楊開和高迎恩早早起來,送別兩人之後,然後騎馬先是繞營地跑了一圈,再然後往外巡查到各個山口,眾將似乎都頗為興奮,一夜下來,並無失職之處,還發現了官軍方麵散布出來幾支的遊騎,但對方都是遠遠觀望,並沒有近來,倒也沒有引起他們的過激反應,他非常滿意。


    重新回到營地中,讓新的士卒去往了替換值夜之人,而後呼喚身邊的親兵過來,問道:“韓千戶在何處休息?”


    他們大軍分營重整之後,人數太多,已經不方便再以兄弟相稱,起碼在眾人麵前不方便了。


    避免讓底下的人心生間隙,楊開便讓眾人在軍營之中,執行命令時要以職位相稱,這也是遲早都要調整的策略,他自然要以身作則。


    “韓千戶帶著三個擅長騎射的百戶,將隊伍並入了曹千戶的騎軍陣地中休息。”


    “你輕些手腳過去,叫他來見我。”楊開觀了觀夜色,天馬上就要亮了,既然兩方人馬都已經開出,自己這邊也該配合他們開始演了。


    昨天夜裏,楊開便讓商榷起草了一份罵人的文章,避免他們因為沒文化,罵的話不夠難聽,也算是煞費苦心。


    這個任務按道理,應該落在騎兵營曹莽和趙虎身上,奈何這兩人平時都是沉默寡言的主。


    所謂兵隨主性,讓他們二人來執行這種任務自然不妥,所以一夜思量下來,楊開還是決定讓韓彬部的人來負責。


    親兵領命下去,韓彬很快跟了過來,昨天夜裏楊開無需他們值夜,休息得早,這段時間下來的忙碌、疲憊清空許多。


    “開哥兒,你找我有事?”韓彬私底下還是習慣叫楊開作“開哥兒”,終究是習慣了。


    “的確有事,現如今你營下善騎射者有多少人?”


    “三個百戶隊,約莫三百餘人。”韓彬如實答道。


    “三百人似乎稍顯不足。”楊開下意識摸了摸生出胡須的下巴。“這樣,我讓阿虎,領五百人配合你們行動。”


    “什麽行動?”


    “罵人。”


    楊開露出了一意味深長的笑容,咧嘴道:“你們去到官軍之外,尋找一個合適的位置,對著這紙上所寫的話,給我狠狠地罵,最好是能激怒他們,讓他們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我們身上,他們要出兵來追,你們便跑回山裏來,等他們回去,你們再跟過去,接著罵。”


    韓彬愣一下,接過那紙張,招來火把一看,上麵無不是寫著問候左良玉的話術,明顯是隻針對他一人的,旋即哈哈大笑道:


    “得令!罵人你韓四哥最是在行,不過,開哥兒,你能想出這種計策來,確實夠損。”


    雙方就這細節,交談幾句,很快韓彬便領命而去。


    楊開對他也還算放心,韓彬此人,雖看著大大咧咧,做事時卻尤為認真,當初楊太歲他們還為礦盜時,負責給礦石找東家得就是他。


    罷了,他又讓手下親兵召來曹莽、趙虎、蔡遷等人,接著吩咐他們前陣任務。


    “不知官軍何時會忍不住讓大軍出營迎戰,暫命趙虎帶五百輕騎隨韓千戶前往敵陣前叫罵,剩下騎軍全由曹千戶統領,埋伏於正對山前十五裏開外的我軍右側,若官軍當真敢出追擊,待韓千戶將敵人引進北邊的山口,你們迅速出擊,將敵軍隊伍攬腰截斷,我會向掌盤子再要一支騎軍埋伏再左翼給予你們照應,得手之後切勿戀戰,迅速回撤形成小範圍的合圍之勢。”


    騎軍任務布置完畢,他又喝問:“三位步卒副千戶何在?”


    蔡遷、閆峰和魏十三三人走近上來,言道:“戰場之事,當家盡管吩咐便是,我們進退舉止,唯命是從。”


    韓、曹、趙三人身上皆有了任務,也是楊開下意識先給他們作了安排,他們幾個算得上是新官上任,威望相對前麵三人確有不足,這個時候,當然也想要發揮自己的作用。


    楊開這時心中已經有了安排,眼下山外的安排的確是妥當了,可將官軍引入山中之後,如何作戰還是一片空白,他點這三人出來,也有提醒先前答應了他們,以軍功論英雄定下千戶之職的事情。


    “閆峰、魏十三兩位,分別藏兵與北方山口裏南北兩側,記住不要過早輕舉妄動,要等官軍直入我們的包圍之後再打,蔡遷藏身於我們軍陣前方,敵兵進來,三方並起,形成合圍之勢。


    你們絕不會孤軍奮戰,掌盤子另外三營將士,會合同你們一起伏山迎敵,但能夠挫敵多少,斬獲多少軍功,全靠你們的能力!我會派商大人作監軍,坐陣你們三軍之中,做好詳盡記錄,待大破敵軍之後,賞罰一並清算。”


    “當家安心,我營殺敵數目,絕不亞於其他三營!”三營接令,各自退了下去。


    進入鄢陵城後,商榷手下的後勤兵卒,都已經分到了撤退者行列,往東邊去與革裏眼部匯合,自楊開回來以後,便一直跟隨者楊開的親兵左右,以他讀書人,又任過縣丞的身份,作為監軍,人人服氣。


    最後,安排陳遇主將手下的所有遊騎全部派出,尤其沿著南北兩個方向,偵查官軍是否有派巡從兩側過來詭探我軍軍容,同時也算是為老回回和左金王兩方的急行軍保駕護航。


    營地上各處安插的火把逐漸熄滅,天空也逐漸亮起來了,交代完自己營中的事情,楊開迅速趕往高迎恩所在之處,將自己的想法一一告知。


    至於昨夜,沒有將高迎恩拉入討論行列,完全是怕他擔心,好不容易補足的人手,又會在此折損大半,他向來認為,楊開萬般皆好,就是太好行險,一次勝利能代表次次勝利?他似乎沒有想到,如今這個場景,若不能兵行險招,他們便永遠隻能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輾轉南北,最後一個個躺屍在無人注意的野地這一個下場。


    所以楊開並未說那是自己的主張,而說成了是老回回的命令,如此就是高迎恩心中稍顯不願,也無可奈何。


    後軍既定,前軍排好,此情此景,乃千軍偃伏,萬軍疾走,他們大概都意識到自己在執行一次從未想過的任務——對堂堂正正官軍萬人隊伍進行圍剿誘殺。


    一時之間,肅殺之氣彌漫山丘,如此氣氛,可讓勇者為之振奮,懦這為之壯膽,隻等官軍送上門來。


    楊開親自來到前陣,韓彬部剩下的箭手暫由他接管過來,埋伏再北山口伏兵之處,居高臨下遙望敵陣。


    今日是個陰天,密雲遮得陽光一點不露,風卷雲動,如洶湧白浪,滾滾而去。楊開喃喃言道:“風勢未改,我軍弓箭順風,敵人弓箭逆射,至少保證性命無憂。此勢,官軍敢來,定可叫他有來無回。”


    旌旗暈暈順風搖曳,舉向賊者,即擊之,勝也。大將牙旗之日,風勢順動,旌旗前指,鼙鼓之音清亮,此勝兆也。


    天文學說,結合戰場之事,在現代人看起來,雖似無稽之談,但其既能流傳後世,便別有其存在的道理。


    韓彬麾下兵卒,有人耳尖,聽到楊開豪言,當即上來,“沒想到當家竟還是讀過書的人,這番見地聽得小的屁滾尿流。”


    “去你娘的屁滾尿流。”楊開回身過來,看到說話之人,還有些印象,似叫做言侯。“你是當初跟著秦翼明從湖廣總督進軍陝西,然後被我們俘獲的官兵伍長?”


    “當家好記性,竟還記得。”言侯哈腰一笑,想起的卻是楊開在青樓正麵硬抗魏千夫的彪悍場麵。


    楊開忽然想起了,他們營下似乎還有好些個兩湖地區的人,又問:“前麵現在是什麽情況?”


    “韓千戶接了當家的命令,便領人直出山區,現在都他娘快罵了兩個時辰有多了,一個賊兵都不見追出來。”


    言侯的話音剛剛落下,驀然間,大抵開始輕輕震動起來,繼而,抬頭往前看去,看見了招呼韓彬兩部,急急後撤回來的身影。


    健馬飛蹄聲音,由遠及近,仿佛天空密雲中滾滾悶雷,敲得大地為之呻吟,樹木為之顫抖。


    視線可及之處,四方旌旗迎風招展。


    官以步兵在前,騎軍分立陣型兩翼,徐徐挺進。


    他們顯是猜想到了韓彬眾人陣前叫罵,流賊入山已久必有防備,知敵有備還有恃無恐,所依仗的無非是官軍精而流賊弱,如此,以韓彬等人叫罵為引,不動則已,動如猛虎,其盛軍之勢,亦如黑雲壓山,磕動大地。


    霎時間,言侯屏住呼吸,楊開瞪眼極望,韓彬終於跑回到了山下,叫罵半日累得他汗流如漿,跑到山下還不忘大罵一聲:


    “真他娘的不經罵,不過是解開褲子在他營前撒了泡尿,竟然被氣成了這副鳥樣。”


    官軍大陣中,身披甲胄的先鋒衝上前頭,四周傳訊騎兵各處奔走,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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