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須臾之間,便形成了瓢盆大雨。


    一炷香後。


    等吳銘和謝宣吃完各自的肉和麵時,外麵已經形成了極為惡劣的暴雨天氣。


    “好大的暴雨!這鬼天氣……龍王爺保佑啊……”


    酒肆的掌櫃,見外麵大雨如瀑,狂風席卷,不禁低喃自語。


    ‘哢嚓——’咆哮的狂風裹挾著漫天暴雨,大力衝擊著酒肆的木門,隻見木門猛的抖動幾下,竟然發出了清脆的木裂聲。


    “快拿木樁來!”掌櫃急忙招呼夥計頂門。


    這時,外麵衝過來幾個滿身泥濘的人,他們是先前離去的行人,但被這難得一遇的暴雨天氣逼了回來。


    見外麵的行人焦急呼喊,掌櫃的猶豫一瞬後,還是讓那幾個進來,但木門被打開後,卻是再也關不上了。


    狂風和暴雨擠開木門後,凶猛的往酒肆裏麵鑽,幾個夥計和掌櫃一起推著敞開的木門,但臉紅脖子粗的,但依舊是關不上。


    而漫天風雨擠進來,吳銘和謝宣的位置,正好首當其衝;


    麵對撲麵而來的疾風驟雨,吳銘萬仞決內力運起,身前升起一層如山嶽般厚重的氣牆,風雨不進。


    看那酒肆中的夥計和掌櫃是關不上門了,吳銘眼眸微動,便要出手。


    他身邊的謝宣卻是先他一步動了,隻見他腳尖輕踩地麵,那門便被無形的內力輕而易舉的關上,而且那股內力久聚不散,凝滯在木門的斷裂處,甚是奇異。


    掌櫃和夥計麵麵相覷,完全摸不清頭腦,幾個準備上前幫忙的客人見狀,也是臉色疑惑的坐了回去。


    隻有幾個剛剛見到吳銘升起無形氣牆的人,以為是這位高人出了手。


    “老話常說,入伏怕逢申,大暑怕紅霞;


    又說,雨淋母伏頭,炕頭起蘑菇……”


    謝宣起身,背起放置一旁的背簍;


    突然說起了順口溜、歇後語,聲音清朗富有節奏,像極了即興rap。


    而吳銘剛剛吃肉時,也瞧了他的背簍幾眼,裏麵全是書,沒有其他的東西,而且整理的很幹淨。


    “所以,你先前說的來滄瀾江江畔的主要之事,就是通過種種跡象預見了這裏會有難得一見的暴雨天氣……要決堤了?”


    吳銘說著,突然想通了什麽關隘,眼眸精芒一閃。


    謝宣點頭:


    “吳長老好生敏銳,不錯,今日不出意外,這滄瀾江又要引發一場水患了。”


    背好背簍準備出發的謝宣又說道:


    “不過有一點吳長老你說錯了,這一次的天災不是我預見的,而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我先前說的民間歇後語,不過是作為我到滄瀾江後的驗證手段而已。”


    “預見天災,算卦的?聽你先後的語氣,你的朋友很多?”


    謝宣微微一笑:


    “確實不少,畢竟我走的地方多,見過的人也多,自然交的朋友會多一點,而且你說我的那位朋友是算卦的,那可小瞧他了,嗯……時間差不多了,告辭了吳長老!”


    話音剛落,謝宣的已經化為一道白影衝到酒肆門口,這讓準備挪桌凳堵門的掌櫃和夥計一怔。


    “開!”


    謝宣揮手,木門直接被打開,旋即離去的他又背對木門拂袖,再次被關上的木門,同樣被附著了一股內力,隻不過這一次是由外及內。


    “我的內力能維持這道木門一炷香的時間。”謝宣的聲音悠悠傳來。


    掌櫃和夥計瞠目結舌。


    旋即他們感到一陣風掠過,吳銘也已經頃刻間開門出了去。


    渾身如淵如海的內力形成球形氣罩,吳銘周身三尺隔絕風雨,他轉身隔著門,朝著酒肆虛抓,酒肆內空閑的諸多酒桌倏忽間騰空而起,哐當幾下便被吸附在了門後,一起堵住了大門。


    “這些木桌能堵住這木門上百年,如果你們能不吃不喝活那麽久的話。”


    吳銘提醒著酒肆中的人,等這惡劣天氣過去後,把木桌移開。


    旋即他看向謝宣離去的方向,笑了笑,直接跟了上去。


    ……


    麵對身後跟上來的吳銘,謝宣臉上並無意外之色,而是說道:


    “聽說吳長老來自東海之巔,你們那裏的暴雨天氣應該遠比北離頻繁,不知可有什麽好的對策?”


    “沒有。”吳銘回答的很快。


    謝宣一滯,旋即笑起來,身法加快。


    隻見他用內力把背後的背簍籠罩住,防止裏麵的書籍被雨水打濕,但自身卻是並不施加內力抵禦風雨;


    此時已經渾身濕透了。


    而他的身法也甚是奇異,腳下如同踩著西瓜皮一樣,半空中淩空飛渡,一滑便是數十丈,速度奇快,如行雲流水;


    從上空俯瞰下來,白衫濕透的謝宣,就如同在以天地做宣紙,揮筆灑墨一樣。


    “你這身法很有意思,有種一瀉千裏的感覺,叫什麽名字?”


    吳銘見過蕭瑟的踏雲乘風步,可惜蕭瑟當時輕功還並沒有大成,那門沒有大成的輕功在吳銘眼裏;


    除了和金庸武俠中的‘神行百變’一樣,可以不消耗內力便能施展外,僅能算一門高明的輕功;


    還不足以讓吳銘驚詫。


    反而謝宣的這門輕功,無論是運勁還是運氣的技巧,都讓吳銘倍感有趣。


    “沒有名字,這是我字寫多了畫作多了後,某一日悟出來的……不過一瀉千裏這個名字倒也貼切,我就卻之不恭了,哈哈哈!”


    謝宣大笑,身法‘一瀉千裏’的速度再次加快,一滑竟然接近百丈的距離。


    吳銘‘驚鯢’身法運起,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雨幕中。


    ……


    滄瀾江。


    冥候和月姬此時的境界雖然沒有原時空出場時高,但都有一品以上的修為,運用內力抵禦風雨對於他們而言,並不是難事。


    不過看著眼前暴漲的滄瀾江江水,和被衝擊的搖搖欲墜的堤堰,月姬語氣輕柔,又有些感慨:


    “要決堤了。”


    “……這和我們沒有關係。”冥候仔細瞧了堤堰幾眼,沉聲說道。


    “不,有關係,這堤堰既然是他負責的,一旦出了問題他難辭其咎,而隻要那狗官露出破綻,我們刺殺他的難度就會減小很多!”


    月姬輕柔的語氣中,藏著殺意。


    隻要對殺手榜有一定的了解,就沒有人會覺得這個極美的女人是個善茬,月姬這雙纖纖玉手上沾染的鮮血之多,在很多人的想象之上。


    “狗官?哪個狗官?當年負責滄瀾江堤堰工程的那一位?”


    謝宣的詢問聲突然在兩人背後響起,霎時間冥候和月姬毛發倒豎,在殺手本能的驅使下;


    一道纖細陰詭的紫光,一道厚重霸道的金光先後暴起;


    旋即泯滅在謝宣兩隻手的雙指之間。


    右手雙指夾著迎麵劈來的金巨刀,左手夾著刺向他心口的束衣劍,謝宣搖頭:


    “你們這些殺手殺氣太重了,我是個讀書人,你們不應該這麽對我。”


    冥候和月姬見狀,急忙收起兵刃,謝宣也配合的鬆開雙指。


    他身後的吳銘淡淡的瞥過冥候和月姬後,看向了那搖搖欲墜的堤堰,眼眸微眯。


    “謝先生這是?”月姬隨著冥候後退,和謝宣拉開距離,柳眉蹙起的詢問。


    “我是為了它而來,而不是為了你們。”


    謝宣看出了月姬和冥候的顧慮與警惕,並沒有賣關子。


    ‘它?’月姬聽好像追著他們過來的謝宣,並沒有為難他們兩人的意思,不由暗自鬆了口氣,旋即她看向謝宣所指的堤堰,內心有所猜測。


    “你們要殺的人,當年負責這堤堰後,又有所際遇,現在已經身居要職、飛黃騰達了。”


    謝宣意義不明的提點了冥候和月姬一句。


    旋即他看向了已經開始崩塌的堤堰。


    當堤堰裂開第一道口子後,後麵崩塌的速度越來越快,幾個眨眼的功夫;


    上遊積攢的巨量江水,便如萬馬奔騰一樣,洶湧的朝著下遊肆虐下去。


    看天穹依舊源源不斷降下的暴雨,估計不出幾炷香的時間,決堤後江水便能淹沒滄瀾江下遊的兩岸。


    謝宣淩空一踏,一瀉千裏身法運起,如流星一樣縱躍到了下遊一顆巨大的礁石上麵。


    迎麵,是從上遊肆虐而下,鋪天蓋地的洶湧江水。


    “萬卷書!”


    謝宣高喝一聲,手中突然翻出了一柄普普通通的尋常鐵劍。


    這種變戲法的手段,讓吳銘凝神看了幾眼,眼眸中幽藍色光芒閃爍,倒也看清了其中關隘。


    “劍仙的劍……沒想到我今日便有機會見到。”


    冥候表情凝重,看的出神,此時在場的幾人,都知道了謝宣的目的。


    那就是憑借一人之力,與天災對抗,救下遊萬民。


    這件事,多年前年輕的尹落霞和宋燕回聯手做過,隻是他們是在中下遊截攔的決堤江水,難度較之謝宣,要低了許多。


    “刺啦——”


    鐵劍橫空,一道長約百丈,橫跨整條滄瀾江的白線斬向呼嘯而下的江水,劍氣連綿不絕,竟然把江水如同絹布般斬成兩半!


    “回!”


    鐵劍脫手,在謝宣的手中滴溜溜的轉著圈,謝宣這一刻臉色肅穆,表情上全然沒有不久前評價月姬時的油膩;


    單手朝著被斬成兩半後,奔流之勢微減,但再次匯聚成瀑布般朝著他碾壓而來的江水指去。


    ‘咻——’鐵劍飛射而出,朝著謝宣所指的方向刺去。


    這是禦劍的手段,在一旁觀看的吳銘知道,自己雖然也能憑借強大的內力隔空禦物;


    但暫時還並沒有這方世界的用劍之人,耍的輕鬆寫意。


    “鎮!”


    劍鋒倒懸,插在了謝宣身前的十幾丈之外,很快便被江水吞噬。


    而一襲白衫的謝宣,此時也盤膝坐在了漆黑的礁石之上。


    隻見他雙手向上托起。


    他身前的江水倏忽間便沸騰起來,無數道水流如同躍出水麵的遊魚,匯成利劍狀,衝天而起;


    水流越來越多,似利劍也似長窄的竹片,竟然匯成了一道如同敞開的竹冊般的流動屏障;


    就這麽把決堤的河水截攔在了堤堰的廢墟之上!


    “這種手段……難怪能被稱之為劍中之仙了!”冥候和月姬皆是看的目眩神迷。


    他們身後的吳銘也消失不見。


    出現在了盤膝坐著的謝宣身邊。


    “……你就打算用內力一直持續抵擋下去?這種方法恕我直言,有點事倍功半了。”


    吳銘淡淡的說道。


    “滄瀾江下遊的人世代靠江為生,他們懂得怎樣逃離災難,我為他們阻擋最為關鍵的幾個時辰,便能救下很多人了。”


    謝宣笑著說道。


    “現在的你,渾身大部分的內力都用在抵禦江水上,別說是我,就算是那邊的那對殺手,如果要刺殺你的話,你恐怕都會深陷險境,儒劍仙這是要做佛劍仙了?濟世為懷、普渡眾生?”


    吳銘的話聽起來像是在譏諷。


    謝宣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是個讀書人,沒有那麽多的仇人,江湖中想要我性命的,其實很少,少到我一直以為根本沒有人會想殺我……


    而且佛家的‘普渡眾生’,主要的含義是弘揚佛法,而並不是表現出他們的善良,你的濟世為懷倒是沒有用錯。”


    吳銘沒有理會謝宣在對自己‘拋書包’,見謝宣背後的背簍都沒有取下;


    他就知道這位儒劍仙內心有著估量,還是遊刃有餘的。


    看了眼下遊的位置,吳銘語氣平靜的說道:


    “治標不治本而已。”


    “……確實是治標不治本。”謝宣沉默一瞬後,對於吳銘的話卻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其實這個世間每天都有各種天災人禍誕生,我謝宣並不是多麽有能力的人,此時的行為也隻不過是順手而為而已;


    如果我的那位朋友沒有告訴我滄瀾江的消息,我也不是恰好經過這裏,吳長老你可是看不到我的。”


    “好一個順手而為。”


    吳銘失笑,旋即一躍而起,身後數丈高的法相凝聚後和他合二為一,讓他如同遠古的通背神猿一樣;


    隻見吳銘淩空虛踏,幾個瞬身便衝向了遠處一座山峰。


    “轟隆——”一聲巨響。


    在冥候月姬駭然的目光中,被法相籠罩,數丈高的吳銘一頭撞在了山峰之上!


    “噗通——”


    被撞斷的山峰傾斜,倒砸在了崩潰的堤堰上,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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