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南道節度使的奏疏,眾臣雖然覺得昭寧帝為此答應議和,對北涼而言乃是奇恥大辱,但是也說不出勸阻的話,隻好閉上嘴巴。


    最重要的是,他們太了解他們陛下的脾氣了!


    他們的陛下,是個講道理的帝王,隻要諫言有道理,陛下就能虛心接受,哪怕陛下自己的觀點被駁斥的體無完膚,陛下也不會在意怪罪;但如果是陛下執意要做的事情,除了皇後娘娘,誰都勸不回來!而皇後娘娘從來都是站在陛下一邊的!


    嘉耀十三年,東陵和北涼之間的戰爭,最終以兩國議和而告終。


    雖然東陵最終退兵,但是這場戰爭對於北涼而言,堪稱恥辱!


    這場戰爭從東陵與北涼接壤之地晉州郡開始,故而史稱晉州之恥。


    被人打上門來,直逼帝都長安,甚至逼得皇後帶領皇族眾臣前往洛陽暫避!


    上至昭寧帝,下至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不覺得憋屈,自太祖皇帝立國以來,除了開國那些年,他們什麽時候被人逼得如此狼狽過?


    至於和東陵互遣皇子為質?


    真是笑話!


    北涼開國兩百餘年,從來都是他國派遣皇子入北涼為質子,什麽時候有北涼皇子入他國為質子?


    昭寧帝麵前擺著一堆皇族宗親遞上來的奏疏,也氣得不行,這些皇族宗親就差沒指著他鼻子罵他辱沒祖宗了!


    這些人真以為他想議和嗎?他難道不想把東陵打出去嗎?


    但是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在昭寧帝看來,他身為天子,受萬民供奉,便有責任護佑他的子民,未能及時賑災、安置受災的子民,已是他的過錯,所以趙哲主動提出議和,昭寧帝便決定先答應下來,東陵帶給北涼的恥辱,遲早有一天要洗刷,但不是現在。


    隻是議和歸議和,昭寧帝一開始並不打算遣皇子入北涼為質子,他有七個兒子,數量不算少,可是無論哪一個都很金貴的好嗎?還沒多餘到要送去東陵為質子。


    然而昭寧帝沒想到趙哲很光棍,帶領大軍退回東陵後,見雙方使團在東陵和北涼邊境扯皮扯了幾個月,一直扯到第二年春天,還沒把互派皇子為質這件事情談攏,很幹脆的先把一個兒子送到了北涼長安……


    並且還讓人給昭寧帝送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朕為了表達出誠意,先把兒子送過去,蕭鼎該你了。你要是不把你兒子送過來,就是沒誠意,那咱們還是繼續打吧!朕知道你不怕打仗,可你別忘了,你那邊還有南越和漠北,你確定要跟朕死磕?


    昭寧帝氣得當場把信撕了個粉碎!


    不過,等冷靜下來之後,昭寧帝又感到十分疑惑。


    趙哲禦駕親征一路打到潼關,被楚淵擋回去之後,又果斷撤退,最終隻占了北涼邊境兩座城池。


    如此一來,趙哲的舉動就讓人十分疑惑了,就為了奪取兩座城池?這根本說不過去!而且互遣皇子為質不是必須要做的事情,趙哲為什麽非要堅持?


    很顯然,趙哲身為一國之君,絕對不會心血來潮,必然有著某種目的。


    但是,趙哲沒辦法解答昭寧帝的疑惑了。


    北涼嘉耀十四年春,三月二十九,東陵皇趙哲舊疾複發,山陵崩,皇後嫡子、年僅九歲的趙昱於靈前繼位。


    正如趙哲所說,北涼在和東陵打仗時,昭寧帝不可能不顧忌南越和漠北,尤其是漠北,年年都要寇邊劫掠,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到時候北涼一邊要和東陵打,一邊還要防備南越和漠北,無疑會處於很被動的境地。


    而且趙哲已經先把一個兒子送過來了,擺出了要和談的姿態,所以哪怕昭寧帝不願意把兒子送到東陵為質,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否則東陵都表現出和談的誠意了,北涼還嘰嘰歪歪,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於是,北涼嘉耀十四年二月二十五,皇三子蕭璟軒入東陵為質子。


    但是,萬萬沒想到,一個多月後,趙哲居然駕崩了!!!


    昭寧帝氣得把禦書房裏能摔的都摔了!


    他還沒來得及攻打東陵一雪前恥,趙哲這個王八蛋怎麽就死了呢?!


    最重要的是,趙哲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兒子蕭璟軒剛到東陵沒多久就死了!


    早知道會這樣,昭寧帝很後悔沒再繼續往後拖延三五個月,這樣的話,東陵新帝登基,肯定顧不上盯著北涼,他兒子說不定就不用過去了啊!


    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晉州?”楚辭歎了口氣,“這恐怕很難,你還是換個地兒吧。”


    要說誰最恨東陵,那必然要算楚言一個。


    如果不是東陵掀起兵戰,伯父不會傷重不治而亡,伯娘也不會殉情自縊。


    正因為如此,楚辭很清楚,阿爹和陛下不會輕易讓阿言去晉州,不然這臭小子想報仇,萬一頭腦發熱直接打過去了怎麽辦?


    東陵當年打到潼關,險些兵臨長安,為了洗刷晉州之恥,北涼與東陵注定還會有一場戰爭,而這場戰爭隻能是以東陵國滅為結束。


    但是北涼邊境尚有南越和漠北虎視眈眈,想要攻打東陵,就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否則貿然開戰,隻會腹背受敵。


    “所以就拜托阿姐了!”


    楚言看著楚辭,眨巴眨巴眼。


    叔父和陛下不會答應,但是如果有阿姐出麵,未嚐沒有可能。


    楚辭當即笑罵:“多大人了,還跟姐姐撒嬌?想去晉州,你先把武狀元拿到手再說。”


    如果楚言想去別的州郡,自然沒問題,可是去晉州就沒那麽容易了,首先要過的,就是她阿爹那一關。


    不過楚言極少在楚辭麵前堅持過什麽,楚辭不忍心讓他失望,成與不成,總得她去和阿爹說過才知道。


    盡管楚辭覺得希望不大。


    這世間最恨東陵之人,除了阿言,就是她阿爹。


    伯父去世時,楚辭已經六歲了,深知阿爹和伯父兄弟倆感情有多麽深厚。


    當年阿爹把伯父的靈柩從函穀關迎回來之後,曾在靈堂枯坐一夜。


    看著阿爹難過,楚辭心裏也不好受,何況躺在棺槨裏的,是向來疼愛她的伯父,昭寧帝追封伯父為鎮國公,可是再多的哀榮,也換不回她活生生的伯父。


    她想進去安慰阿爹,卻又隱約覺得阿爹應該想獨自一人待著,於是阿爹在靈堂裏坐了多久,她就在靈堂外麵陪著阿爹站了多久,直到最後實在堅持不住了。


    習武之人感覺遠比尋常人敏銳,若非因為太傷心,阿爹又怎會察覺不到她在靈堂外麵站著?


    “阿姐放心,武狀元而已,小事一樁。”


    楚辭扔給他一個白眼,轉頭繼續晾曬草藥,“別吹牛,你以為武狀元有那麽好奪嗎?別到時候被人揍哭了!”


    “阿姐,你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嗎?”


    楚言表示很不服氣。


    楚辭頭也不抬:“你以為武舉是那麽好考的嗎?”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她雖然沒有參加過武舉,但她不是養在深閨什麽都不知道的嬌嬌小姐,心知高官厚祿封妻蔭子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很難拒絕的誘惑。


    將門世家子隻要有才華能力,都能得到朝廷的錄用,但也隻有將門世家子能直接入朝為官,天底下更多的則是成千上萬的寒門舉子。


    更有甚者,每年不僅有習武之人參加武舉,還有從戰場上退下來,想要為子孫後代搏前程的彪悍老兵,每年都會發生為了爭奪一百個武舉名額打得頭破血流的事情。


    “你既然想參加武舉,奪得武狀元,那麽從現在開始,你就不能繼續懶散了。”


    “阿姐,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來紮馬步練拳,哪裏懶散了?”


    楚辭指著南弦,“同樣是每天早上起來練武,你連他都打不過,好意思說?”


    楚言:“……卿落武功那麽厲害,我打不過才正常好麽?再說了,阿姐不是也打不過嘛?”


    楚辭:“……”


    手癢了,好想揍人。


    芷秋毫不客氣的笑出了聲,見自家郡主臉色越來越黑,才勉強忍住笑,“二公子,您這麽說可就錯了……”


    她家郡主,再不濟也能和南弦打成平手。


    然而楚言不信,自動過濾了自家阿姐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彪悍的事實。


    放下笸籮,楚辭慢悠悠開口:“阿言武功不差,但是欠缺和人交手過招的經驗,參加武舉指不定就被人暗算偷襲了。咱家還有幾位爺爺當年的家將,當年跟著爺爺出生入死,肝髓流野都闖過來了,教你應該不在話下。等哥哥晚上回來,我便和哥哥商議,請三位老爺子出手,接下來到武舉殿試開始的這幾個月裏,每日從國子監回來後,由他們來訓練你。”


    楚言差點摔倒。


    他現在收回那句“阿姐不是也打不過”還來得及嗎?


    當初叔父得知大哥要參加武舉,讓這三位家將訓練大哥,大哥被折騰的有多慘,那可是曆曆在目。


    但是看阿姐的表情,楚言知道,這件事情阿姐說了算,板上釘釘了。


    他也清楚阿姐的用意。


    雖然平時也有人陪他練習招式,但都不會下死手武舉就不一樣了,對於寒門舉子和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來說,武舉是他們的進身之階,誰管你是不是勳貴之後、將門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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