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趁著兒女前來請安,宋氏特意將昨天的事情一說,在一雙兒女氣憤的發泄一通後安撫了幾句。


    “那就是個外人,人前記著裝著點,在府裏什麽都好說,出了蘇府的大門外麵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們父親在朝中不易少添些亂。”宋氏不輕不重的提點,主要針對女兒蘇明蔭。


    女兒比兒子小四歲宋氏格外疼寵,自幼嬌慣著長大,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萬一被人利用捅出簍子參老爺一本教女無方,女兒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知道了娘。”蘇明蔭乖覺的應聲,一家人坐下用過早飯各自回去。


    日子一天天翻篇,離開大相國寺的當天慕雲厚著臉皮找了空,索要藏經閣四層以上書閣的鑰匙。


    “臭小子,不是說經常回來看我,要鑰匙幹什麽?”了空沒料到臨走慕雲來這一手!


    “回來是回來,總不能次次麻煩你開門。”慕雲就這點小心思真沒別的愛好。


    “你該不會打算半夜三更盜取?”了空太了解慕雲的性格,手中有得用的暗衛打發人做事一點不知節製。


    “這話說得,怎麽能說是偷盜,有鑰匙隻能算拿。”慕雲被一語揭破小九九,仍一副泰然自若的樣。


    “你怎麽不去宮中藏書閣折騰。”了空不打算縱容慕雲不知輕重,藏經閣中的古籍多重要,哪能任其予取予求,暗衛哪怕可堪造就,這要是真出點什麽事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宮中是宮中。”慕雲有那野心卻力不從心,藏書閣在宮中他一個外臣之子身上又無功名,不經宣召連富貴門都無法靠近半步,對著古籍都得望而卻步。


    “你快走,擱這兒礙眼。”了空轉動佛珠閉目默念清心咒。


    沒能得逞的慕雲未氣餒,此路不通還有他路可選,無非多跑幾趟費些事,總能自由出入藏經閣。


    用過午飯方乘馬車離開大相國寺,一直跟在身邊的那名暗衛由暗轉明,成為慕雲身邊的一名小廝跟著回府。


    京中不少人聽說蘇府大公子即將回府,除了暗地裏查證,卻在這一回瞧蘇府的樂子,兩個嫡妻之子對上好戲馬上開羅。


    今天是個大日子蘇啟必須親自到場才能鎮住作亂的魍魎鬼魅,就為這事宋氏生了好大一通火氣,一個野種想不到備受重視,又將她們母子三人至於何種境地!


    站在母親身邊的蘇明蔭想說點什麽被對麵大哥一瞪眼,將一肚子的委屈憋回去,氣得絞著手上的絲帕。


    宋氏調整好情緒拍了拍女兒的手以示安撫,再得看重有什麽用不過演給外人看的表麵假相,草包一個不值得過分上心,平白自降身份。


    府裏的下人動起來,門房派出去好幾名小廝到外頭盯著,瞧見馬車朝這邊走來即刻稟報。


    慕雲的本意一輛馬車足夠,哪想為了顯出身份與眾不同,殷邵又備齊了整整五輛車的好東西,吃穿用度無一不精。


    退又退不回去別人又用不上,慕雲扶額感歎,這哪裏是回‘自已’家,分明帶有遮掩不掉的銳氣,道句砸場子更貼切。


    蘇府家大業大能缺了他這點東西,雖然比不上宮中所出精良,與其他世家公子相比該差不到哪去才是,除非蘇啟想不開自找沒趣。


    “來了,來了,好生氣派。”跑腿的小斯看到一輛輛頗為精致的馬車,趕忙跑回府中通傳。


    “那一輛輛圍車的布全都是上好的江南絲織品,好生華麗!”明眼人一看即知深淺,若說老爺不待見這位前嫡子,眼前所見真不像那麽回事。


    “快快,叫人來前邊候著。”門房老仆趕忙去府裏通報這一好消息。


    “大公子請下車。”管家代表蘇啟前來迎接,“老爺夫人在正堂等候多時。”


    其他下人很有眼色的上前要將其餘裝載物品的馬車帶往右側角門,剛一伸手就被趕車人一馬鞭擋下,眾人紛紛不解其意。


    暗衛跳下車從車底抽出兩塊極寬的木板,架到台階上,又去將門坎旁若無人的拆下來扔一邊,轉身跳上車調轉方向就要進去。


    “使不得,使不得!”回過神的管家上前阻止,“這是正門不能走馬。”連這點規矩都不知道,可想而知仆似其主,這位剛回來的大公子是何等上不得台麵。


    “我家主子有資格這麽做。”一來給蘇府上下一記切實下馬威,二來小殿下身份尊貴,一個正門有何走不得,便是在其他世家府裏,理應如此待客。


    管家腹誹不就是個沒了娘又無倚仗的鄉下貨,有什麽了不起,也敢在蘇府外大張旗鼓的招搖過市。


    “不能這麽做。”管家攔著不讓進,讓人這麽進去現有的位置不要想做下去,發落到莊子上都是輕的。


    “大公子,這裏可是京城。”由不得鄉下習性逾越,管家意有所指道,“老爺正等著呢!”拖延時間會令長輩不喜,隻要對方腦子不傻子就該適可而止!


    “你算什麽東西,敢威脅我家主子。”暗衛一鞭子揮出去打在管家身上,不去管求圍觀下人徑自駕馬車進府。


    被突如其來抽了一鞭子的管家從地上狼狽之極爬起來,虧得大冬天穿得厚實,不然真得見血不可。


    眼神陰鬱的盯著身上被抽爛露出內裏棉花的衣服,心裏那叫一個恨,暗罵什麽玩意拿他這個管家示威。


    一輛輛馬車進府,管家顧不了那麽多,呼哧帶喘的跑去亶明情況,“不好了,不好了,大公子的車駕闖進府中。”


    “你說什麽!”最先失態的是宋氏,聽完管家的回稟心中即喜且憂,喜的是那野種好大的架子來這麽一出,老爺必定不喜有失體統之人。


    宋氏側道看去,老爺微擰的眉峰昭示一切,頓時心情大好,也不知對方是蠢呢還是無知者無畏。


    憂的是這一記高調入府引起的嘩然,是在打她這個繼室的臉,本該給賤種下馬威反道被對方捷足先登,火氣壓在心裏不吐不快。


    賤種此舉揭示不好招惹的形象,宋氏生怕其人真有點手段,往後不一定全權掌握主對權,對於變數的出現本能帶出警惕心。


    蘇啟的確被其人所為打了個措手不及,氣歸氣又想到對方的身份尤其皇上那邊的行事,換一個角度看待問題,情形不那麽難以接受。


    “罷了。”人都已經入府,再趕出去像什麽話,蘇啟丟不起這個人,再未摸清對方身份前且忍著吧!


    蘇明蔭借機插話,章圖在父親心裏埋下紮人的釘子,沒等張口又被兄長瞪回去,氣得翻白眼。


    “小輩不懂事,以後慢慢教。”宋氏開口暗下眼藥,即便這次收拾不了小賤人,一樁樁一件件積少成多,不信治不了。


    大戶人家宅中的道路很寬,容一輛馬車通行不是問題,暗衛非常有經驗綴著跑去通風報信的管家身後來到正堂。


    “主子,到了。”在車內小眯一會的慕雲施施然下車,忽聞四下仆從驚呼,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能夠有資格在正堂當差的下人沒一個是蠢貨,驚訝過後趕緊掩口垂首,該幹嘛幹嘛。


    厚實的門簾由丫環掀起,慕雲率先踏入正堂,與上座之人正麵相交,四人一瞬間的表情很是精彩紛呈,有驚疑有厭惡有探究不一而足。


    “大哥既然到了快些摘下麵具向長輩行禮問安。”蘇明傑有描繪過多種相見的場景,待到今時今日所有的臆測全總化為泡影,其人帶給他的感覺琢磨不透。


    “就是,又不是上元節,見長輩怎麽能帶麵具,也太不莊重了!”蘇明蔭終於有了開口說話的機會,痛痛快快諷刺挖苦勢要狠踩對方臉麵。


    “不要緊,既然回來了用不著遮遮掩掩。”宋氏和子女一唱一和擠兌賤種,就差指著對方鼻子嘲笑,鄉下來的小子沒見識,膽小的隻能靠戴麵具遮醜。


    “我個人的私事不勞費心。”就知道入京之後麵對的會是宅鬥,慕雲真想轉身回大相國寺去清靜清靜。


    “大哥這話不妥,都是一家人長輩關心豈可棄。”蘇明傑一副好弟弟的表情出言勸阻。


    “算了算了,第一次來心中忐忑,我和老爺皆能理解。”宋氏出聲打圓場,對眼前油鹽不進的主有了新的改觀。


    “娘,他這樣沒禮數,傳出去會被人恥笑府上管教不嚴。”蘇明蔭在一旁添油加醋,一邊偷偷觀察父親,巴不得在父親臉上看出幾許厭惡。


    “好了,好了,就你識趣。”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諷刺鄉下小子沒教養,就那一身行頭白白浪費,宋氏心都在滴血,那可都是用府裏的銀子購置,本該屬於她們母子三人。


    “回來就好。”看了半天熱鬧蘇啟這才開口截斷無味的話題,“這是你母親和弟弟妹妹,一家人當互相照應。”


    “兒子會敬重大哥。”蘇明傑第一個虛偽表態,蘇明蔭在宋氏眼神傳遞下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我母親已經死了。”一句話場麵刹那真空,窗內靜若可聞,慕雲老神在在壓根不把幾個,幾盡變化的神情當回事。


    宋氏險些咬碎一口銀牙,私以為賤種在給她這個嫡母難堪,隻認死去的親生母親而不認她這個大活人,顯見何等的囂張。


    氣得差一點沒繃住,臉上的微笑更顯做作,眼中冒火若非礙於身份,真想上前撕爛對方的那張臭嘴。


    蘇啟聞言卻不這麽認為,覺得對方一來是在說明真正親生母親去世,不得不借皇上手筆安排一個相當的身份過度,二來曾如宋氏想法簡單卻有立威之嫌。


    到底屬於哪一個正解,蘇啟心情相當複雜難言,打量對方數次,精致麵具的遮蓋下看不到其人麵部表情變化,很難從中窺視出真意。


    而代表心靈之窗的眼瞳,此時一片平靜古井無波,更令蘇啟吃驚不已這麽個人物同自家兒子對比,一招之下見真章。


    “大哥錯了,但凡嫡母都因尊稱為母親。”母親受辱身為其子的蘇明傑挺身而出,一本正經的教訓某人對長輩大不敬視之為不孝。


    蘇明蔭想罵人被母親一手按住,悻悻的閉了嘴,轉頭狠狠的瞪了賤種好幾眼,如果眼神可以實質化,變成刀子將其人戳成篩子。


    “好了,好了,孩子也沒說錯什麽。”宋氏展現出賢惠大度的一麵,“幼時離家至今十六年之久,與姐姐天人永隔,同為母親可以理解。”


    “初次見麵,一點薄禮拿去玩。”宋氏抬手,吳媽上前將手中托盤高舉。


    “這些全是同齡人喜歡外帶的式樣。”宋氏說著揭開遮蓋的紅綢亮出三件雕工精湛的玉佩。


    “娘,真偏心。”蘇明蔭看到玉佩眼神一亮,撒著嬌配合母親。


    “娘的心肝,你想要什麽沒有。”宋氏說這些隻為暗喻三枚玉佩價值不菲,彰顯出她這個當家主母對小輩的看重。


    好一出人間大戲,慕雲都有點憋不住心底的嘲諷,接都沒接直言,“眉山雲石,玉中的低等品,蘇府的底蘊隻夠用這些劣質貨?”言語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被當眾揭穿心思的宋氏臉色臊紅,她的確有拿劣等品打發鄉下人的念頭,隻為看到對方喜形於色,不動聲色的指出再有身份缺少眼光,本質是個見錢眼開之人又有誰會喜歡此類扶不上牆的爛泥。


    誰知賤種居然一眼看出實質,宋氏打臉不成反被指謫‘用心良苦’嘔得都快吐血三升。


    為了挽回失去的顏麵,宋氏不得已痛斥了辦事不利的吳媽,給了個無足輕重的教訓,好截斷深究下去的必要。


    蘇啟一眼掃過去當下麵沉如水,早前曾告誡過宋氏少玩些不入流的小伎倆偏偏不聽勸,當下踩了臉方知沒法下台早幹什麽去了。


    “到我書房拿吳為那一套文房四寶。”蘇啟好不容易收集齊全的大家名作,為了挽回宋氏敗掉的蘇府形象,忍痛割愛送出去最值錢的一套,暗罵宋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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