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他們請進了客廳,然後對著施密爾說,“老師您先自己坐一會兒好嗎?我想先跟阿冷說幾句。”


    少年這句話很明顯就是讓施密爾回避了,施密爾看了一眼阿冷,也點點頭,“閣下請便。”


    說完便自顧自地往裏麵走了去,客廳裏隻剩下阿冷和那個少年,空氣好像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阿冷,臉上笑容依舊洋溢,“請坐。”


    阿冷沒有坐,你無法想象當“自己”給自己下達命令時,你到底聽,還是不聽。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少年苦笑著搖了搖頭,走過去雙手搭住阿冷的雙肩,輕輕往下一按,阿冷順勢就坐在了沙發上麵。


    阿冷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但還沒來得及這樣做,少年順勢也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柔軟而且富有彈性的沙發在幾次掙紮似的跳動之後,還是穩穩當當地把他接住,他就坐在阿冷對麵,身子略微往前傾,扶著下巴,頗有些玩味地端詳著阿冷。


    “你就是阿冷?”


    阿冷就這樣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叫鬱司綱,”他自我介紹說,“不過你應該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的確沒有聽過,那是遙遠的一座山上一朵陌生的花。


    但是阿冷依舊沒有說話。


    “卡爾還好嗎?”


    聽到卡爾的名字,阿冷臉色凝重了幾分。


    “直呼其名其實並不是很禮貌。”


    鬱司綱笑了,“禮貌這東西,是看彼此身份地位的。”


    那他是什麽地位?阿冷想起了剛剛,施密爾稱呼他為,閣下。


    “施密爾老師總是太客氣,我跟他說過好多次,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鬱司綱再次苦笑,“算了算了,那卡爾,夫人,最近怎麽樣?”


    阿冷猶豫再三,還是照答說,“身體很好。”


    “也是,就她的身體,還能活很久。”


    活很久?這是什麽意思?這算是詛咒嗎?


    阿冷有些生氣。


    “洛倫佐你見過沒有?”


    阿冷摸上了自己的項鏈,他已經感覺到了威脅……這個人,看起來跟自己長得別無二致的人,知道得分明太多了,而且他的語氣裏麵充斥著輕佻和不屑,好像他自己,淩駕於談起的每一個人之上。


    阿冷不喜歡這種感覺。


    看見阿冷的小動作,鬱司綱眼皮一沉,在這一瞬間,笑容完全消失殆盡,“班戈大師的成果不錯嘛。”


    聽到班戈的名字,阿冷又鬆開了手,這個人,到底還知道多少?隨著他鬆開他的項鏈,鬱司綱臉上又恢複那不羈的笑容,好像剛才那一瞬間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洛倫佐你找機會還是得見一麵,畢竟有些事情,是不能改變的。”班戈的事好像也被他一筆帶過,“找你來沒有別的事,隻是單純認識一下。還有就是,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的話,你可以找我。”鬱司綱一笑,“我是最值得你信任的人。”


    “如果現在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走了。”鬱司綱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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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冷在地下室裏麵,望著聖塔司婭的家主,名義上至高無上的家主,此時卻像是一具屍體一樣,躺在這水晶棺裏麵。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胖胖的,整齊的短發一根一根,清晰可現,臉上無須,麵無表情,就好像,真的已經死去了一般。琉璃說他現在是一個植物人,可是植物尚且還能自由生長,還能追逐陽光,他這也是憑什麽呢?


    不過阿冷更加關心的,還應該是別的東西。曾經高高在上的權貴階層,如今自己也算得上是其中的一份子,那麽問題來了,這個圈子的遊戲規則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


    身後出現了一個腳步聲,阿冷先是瞳孔放大,全身緊繃起來,但是稍稍,他又放鬆了警惕。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琉璃。


    自從在銀行那次烏龍之後,阿冷開始試著記住每一個人的腳步聲,其中琉璃的算是最好辨認的,克製,沉穩,踩在地上,隻有細微的沙沙聲。


    “你在這裏幹什麽?”


    阿冷回過頭來,有些尷尬地笑笑,“沒幹什麽……就是,來看望一下家主。”


    蒂娜無奈一笑,但想到阿冷終究不能透視,不能看破她的麵具,所以又誇張般地聳聳肩,就好像阿冷已經能看穿她的心意了。


    “你是回來的?”


    “怎麽回來的?”阿冷裝瘋賣傻,“從門口走回來的啊。”


    “從門口走回來的?不可能,我都沒有看見你。”


    “真的,我沒騙你。”


    “夫人正坐在客廳裏等你,你是怎麽做到從她的眼皮子底下過去而不被發現的?”蒂娜有些沒好氣地說。


    “夫人找我?”阿冷一聽急了,忙忙走開,“那我趕緊先去了。”


    看著阿冷遠去的背影,蒂娜沒有阻止。剛才的事情她好像並沒有放在心上。她不可置否地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靠近那座水晶棺,裏麵躺著一睡不起的人,對蒂娜來說就像是某種奇異的神怪。


    不願意靠近。


    但是一旦靠近,又不願輕易離開。


    這時蒂娜突然感覺腳底下踩著什麽東西,她挪開腳一看,竟然是一張純黑底紋,暗金字跡的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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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你的身邊就隻有一個阿佐了。”


    “是這樣。”


    卡爾冷笑著攪動著咖啡,熱騰騰的水汽從杯子裏舒展開來,彌漫到她的臉上,順帶著咖啡的香味,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感覺到一陣惡心。接連喝了這麽多年,她好像已經對這東西的味道已經有點厭煩了,莫名其妙的,這麽突然。


    “我想,我應該為我的家族聯係一下迪力波裏,興許他有興趣換一個盟友呢。”


    迪波吉亞急了,“夫人,你不能這樣。”


    “那我該怎麽辦?隻有一位大法官,即使這次把你保下來了,過不了多久,他們也能再次把你趕出去。”


    卡爾說的是事實,迪波吉亞隻能回以沉默。


    沉默了好一會兒,迪波吉亞覺得自己還是要爭取一下,這時候阿冷走了過來,卡爾稍稍回頭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今天先這樣吧,接下來怎麽辦,我要先考慮考慮。”


    既然卡爾已經這樣說,迪波吉亞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好的夫人。”


    目送著迪波吉亞略顯落魄的背影逐漸離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視野裏麵,阿冷才微微鞠下躬。


    “夫人,您找我?”


    看著阿冷,卡爾嘴角再次不自覺地微微翹起。卡爾曾經領導家族密探多年,喜怒哀樂之類看得很淡,但是現在就連她也說不清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那感覺就好像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根細小的繩子,悄悄地纏繞住了她的嘴角。


    “你先坐下來吧。”


    阿冷左看看右看看,最終選擇在了卡爾的正對麵,也就是剛剛迪波吉亞起身的位置,坐了下來。


    “都說過了,你還是那麽生分。”


    阿冷一激靈,趕緊改口,“母親大人。”


    卡爾一笑,趕緊拿起那杯分明已經不感興趣了的卡爾放到嘴邊,輕輕地搪塞了過去。


    “先別說我,說說你吧。這麽些天了,過得還算習慣嗎?”


    “……還行,”阿冷含糊著,“但是……”


    “但是什麽?”


    “我還是想知道一些關於我的事……出生之前的事。”


    出生之前的事……十四年前,卡爾眸子裏突然失去了光芒,她的思緒,也悄悄飄回了那些年。


    那年她還是那個小女孩,像其他貴族家的大小姐一樣,在長輩和家族的巨額財富的庇護下,享受繁華,無憂無慮。她有一個小愛好,那就是科學研究,為此,聖塔司婭的老家主,也就是她的父親,還特地資助了聖塔司婭大學,並從中取得了一個專屬於聖塔司婭的實驗室,她每天擺弄些花花草草,興致一來就去實驗室轉轉,看看那些科學家們又有了什麽新的成果,日子輕鬆而且愜意。


    直到有一天,她的父親被一夥歹徒襲擊,重傷在床,他為卡爾指定了一場婚約,對象是阿卑修斯城中的另一家選帝侯,也稱得門當戶對。還沒來得及舉行婚禮,卡爾就和自己的未婚夫發生了關係,但是麵對仇家聖西弗婭家族的步步緊逼,在孩子落地之前,卡爾讓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班戈,為她做了流產,但是班戈在為她做完手術之後,不辭而別,誰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但是得益於手術的圓滿成功,她得以出任家族的首席密探,最終在她的帶領下,挫敗了聖西弗婭,保全了聖塔司婭家族。


    至於孩子,這是一個早產兒,卡爾並沒有想過他能活下來,她以為阿冷早就死了,連同班戈一樣,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殊不知,在十幾年後的今天,阿冷再次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所以……我的父親,叫洛倫佐。”


    “哦,對,”卡爾這才想起來,“孔泰希那夫人和你說過的。”


    阿冷沒有說話,卡爾可沒有問,他們陷入了很長一段沉默。


    終於卡爾說道,“你現在知道了你身體的另一半,來自聖露西婭,那你會選擇回到你父親那裏去嗎?”


    阿冷一愣,他沒有想過卡爾會問這樣的問題,情急之下他回答了一句,“一切為了聖塔司婭。”


    這是聖塔司婭的家訓,阿冷拿來表忠心用的,但是沒想到卡爾倒是很滿意,她微微一笑,“那現在家族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需要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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