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卡爾出來,蒂娜趕緊迎了上去,手上那件毛氈子,順勢披在了卡爾肩上。


    “夫人,您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嗬,”卡爾自嘲似的一笑,“根本沒有見到陛下。”


    “為什麽?”


    侍從們把車門拉開,卡爾側身坐進了車裏,空洞的兩眼望向虛無的前方出神,甚至都沒有對焦。


    “身體抱恙。”卡爾淡淡地說。


    “可是……她不是還剛剛去過領主宮嗎?”


    “誰知道呢?”


    卡爾深吸一口氣,強迫著把自己拉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她側著身,望向還在車門外的蒂娜,“先別說這個了。阿冷那邊你看過了吧,情況怎麽樣?”


    阿冷?蒂娜突然不知道如何開口,躊躇了片刻,才含糊著回答了一句。


    “還行,都挺順利的。”


    “那就好,在你能力範圍內,盡可能給予他方便,就這樣吧。”


    車門緩緩關上,啟動引擎,揚塵而去,徒留下蒂娜一個人。蒂娜從懷中取出那張請柬,那張黑底金字的請柬,直到最後一刻,她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卡爾。也許卡爾多留一會兒,哪怕幾秒鍾,她可能都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了。


    這段話她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卡爾總算是走了。


    蒂娜看著這張請柬,又朝裏望著這片偌大的皇室領地,不禁地也有些出神。


    這種東西,實際上並不是紙,而是一種叫做金棘的麻,經過拆解、澀浸等等一係列工序製作而成的,輕便的同時,又堅韌異常,刀槍勿破。但是這種金棘隻生長在大陸西端,對於大陸東端的民眾來說,縱使是阿卑修斯這樣富甲天下的城邦,金棘的價格也是高居不下,人們常把它用於高級盔甲的內襯,或者用於一些禮服,穿著出入社交場合,既保證了安全,又不失體麵。


    能如此大手筆把金棘用於請柬這樣的小玩意上麵,此等財力,整個阿卑修斯隻有一家。那個家族掌握著一支強大的海軍,依靠著這支強大的海軍,他們得已繞開陸路,直接通過海路與大陸西端進行貿易,在阿卑修斯城中的大陸西端貨物,十之八九出自該家族之下,可以說近乎壟斷的地位。


    而這個家族不是別的,就是麵前的皇室,聖芭芭恰婭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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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阿冷的帶路,蒂娜不像之前那樣從側門進入,而是選擇了從正門往裏走,不過剛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人左顧右盼著從裏麵走出來,注意力並不在前方,遂迎麵撞上了蒂娜。


    “阿冷……”


    蒂娜脫口而出,但是很快她便發現了不對勁。麵前之人雖然容貌五官跟阿冷極其相似,但是怎麽說呢,蒂娜感覺,僅憑感覺,就能夠確定他並不是阿冷。


    阿冷為人穩重,步伐沉穩,不會走出那樣輕浮的腳步來,而且,臉上表情也不對,阿冷的笑容溫吞如開水,這個人調皮,跋扈的笑容在阿冷的臉上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你是誰?”


    鬱司綱撞上蒂娜,先是一愣,隨即笑著反問道,“你猜。”


    此時的蒂娜是琉璃,她戴著她那標誌性的麵具,身披黑色的鬥篷,眼前人可能看不見她的手上正在做些什麽,但是毫無疑問的是,此時的蒂娜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隻需要三秒鍾,也許更短,眼前這個人要麽屈服,要麽人頭落地。


    “誒誒,別緊張。你不是聖塔司婭家族有名的首席密探,琉璃嘛,整個阿卑修斯,連你都不知道的秘密不多吧,我讓你猜一下又怎麽了。”


    “你是聖芭芭恰婭家族的人吧。”


    “哇嗚,”鬱司綱絲毫不掩飾眼裏的驚訝,“雖說我讓你猜,可是我可從來沒想到你能猜得對。”


    手中的鐳射槍已經上膛完畢,隨時準備擊發,麵具之下,蒂娜的眼神也犀利起來。


    “你都說了,整個阿卑修斯我不知道的秘密並不多,但是你,我是一點印象沒有,那也就是說,你是我們唯一一個沒有偵察過的,便是皇室了。”


    鬱司綱差點鼓起掌來,神秘到了盡頭,竟然就是裸露得衣不遮體,這一通分析,他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不過你可不能殺我,我可是來跟阿冷談生意的,你們聖塔司婭家可不會有謀害客戶的習慣吧。”


    “生意?什麽生意?”


    “這你就別問我了,直接問他吧。”


    鬱司綱的右手緩緩抬起來,向前方探去,慢慢地接近蒂娜的麵具,好像平白無故地,他要摘下蒂娜的麵具一般。


    蒂娜下意識地想要阻止,可是突然之間,她的心髒好像被某種力量壓製住了,再不能跳動,就連同她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根手指,都被重重地壓在某個重物下麵,動彈不得。蒂娜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指尖伸過來,摘去自己多年的偽裝。


    三厘米,兩厘米,一厘米,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蒂娜狠下心來一咬舌尖,一股血液從心髒出向四肢湧出,她用這短暫獲得的力量一把抓住了麵前少年的手腕……


    她沒有成功,鬱司綱的身子竟然像是一潭泉水,泛出陣陣漣漪,然後又化作水汽,就如此憑空消失了,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蒂娜強壓住內心的震驚,會想起鬱司綱消失之前的最後一句話,他說,“直接問他吧。”蒂娜突然感覺到不安,慌了神一般,跌跌撞撞地衝進阿冷的辦公室,同時嘴裏大呼道,“阿冷!”


    “怎麽了琉璃姐?”


    蒂娜定睛一看,才發現阿冷正坐在那裏,疑惑地望著她,既沒有少一條胳膊也沒有少一條腿,反而穩穩當當地抓拿著報表在看。他說過的這些報表看得他頭疼,此番說來也不假。


    “沒有,我在你門外看見一個人,說是來跟你談生意的。”


    “對……怎麽了,我們剛剛的確談了一下。”阿冷看起來有些緊張。


    “沒有,他……”蒂娜不知道為什麽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的,“有些鬼鬼祟祟的,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臉。怕他對你做了什麽事情,我趕緊衝進來看看。”


    聽到琉璃說自己並沒有看清鬱司綱的臉,阿冷明顯鬆了一口氣,“沒有,就一個普通的生意人,隻不過他想要的交易風險有些大,我還在考慮考慮……”


    “銀行的事情你做主好了,不用告訴我。”蒂娜打斷他,“我這次來是夫人催我來看看,是否一切順利。”


    阿冷語塞,攤開手中淩亂的報表,展示給蒂娜看。


    “挺好的,挺好的。”


    蒂娜覺得有些好笑,但終究沒有笑出聲來。很快,她又恢複了往日的沉穩,她左右看看,阿冷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她阻止了。蒂娜自尋個座位坐了下來。


    “蒂娜……我幫你聯係好了。”


    蒂娜取出一張紙條放在桌麵上,阿冷欣喜若狂地抓在手中,反反複複,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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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塔司婭家族行邸。


    已經是午夜了,阿冷依舊是輾轉反側,睡不著。他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如水的月光彌漫,流進了房間裏麵,一抹清冷打在他的臉龐上,他對著鏡子,五官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阿冷嚇了一跳,這是鬱司綱的樣子。


    在蒂娜到來之前,鬱司綱先一步敲開了阿冷辦公室的門。他當時也正在對著一堆報表焦頭爛額,鬱司綱的到來並不能讓他感覺到多高興。


    “怎麽樣,年輕的銀行家,生意還好做嗎?”


    阿冷沒有多理會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報表麵前,頭也不抬著說,“你來做什麽?”


    “我來跟你談生意啊。你的招牌上銀行名字還空著,這不是擺明了你要一個生意夥伴嗎?”


    “但絕對不會是你。”阿冷淡淡地說。


    鬱司綱見阿冷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到待客的桌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滾燙的開水劃過他的指尖,把他疼得齜牙咧嘴,但是手指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一滴不漏地滿上了一杯茶,送到自己的嘴邊。


    “這茶不錯。”


    阿冷沒有說話。


    鬱司綱笑吟吟地坐到椅子上,“你的戰爭券,麵額多少?發行了多少張?利息多少?”


    “發行了兩千萬張,每張麵額一枚阿卑修斯金幣,利率是百分之二十。”


    “一枚金幣……那就是一百枚銀幣,”鬱司綱喃喃,“九十枚銀幣一張,我要一千萬張。”


    阿冷把頭抬起來,望著鬱司綱,眉頭緊鎖。


    九十枚銀幣,這不是什麽好價錢,但是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但是一千萬張,那就是九億阿卑修斯銀幣,九百萬的阿卑修斯金幣,麵前這位少年,卻好像是頗為輕鬆的口吻說出了如此龐大的數字。


    那感覺不像是在談一場戰爭,更像是在市場上麵討論一個女孩子喜歡的發卡,賣兩個銀幣那種。


    “閣下是信得過我,還是信得過洛倫佐元帥?”


    “都有,”鬱司綱頗有些漫不經心地說,“但是首先,你的銀行改名字吧,就叫鬱司綱銀行吧。其次,一千萬張戰爭券,我暫時不取,就放在你的銀行裏麵,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可以隨意出售我的戰爭券,但是差價嘛,我們平分。”


    “我不是個行家,但是一聽就能聽出來,你幾乎是在給我送錢。”


    “那又如何呢?實在不行就當支援前線了。”


    阿冷咬著牙,黑著臉。


    他不想做這個交易,因為麵前這個人,太過於詭異,但是他也沒有直接拒絕,因為他給的條件實在太優渥了,優渥到讓人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裏麵嚐試著跳一跳的程度。


    “再議吧鬱司綱先生,等我什麽時候來了意願,我會和你合作的。”


    “你可真沒有禮貌,”鬱司綱一笑,“不過我可以接受。”


    說著,鬱司綱轉身拂然離去,阿冷咬著牙,握著拳。麵對鬱司綱,這個樣貌和他極其相似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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