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周盡昌,見過撫台大人……賊子猖獗,讓大人受驚了!”


    原陽縣大堂,縣令抹著額頭上不住湧出的汗,和縣裏的把總、縣尉、縣丞、捕頭,還有幾個師爺,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下,低頭對馬德說道,等待著預期中的暴風驟雨!……居然有賊子敢朝一位巡撫亮刀,這要是出了事怎麽辦?就算馬德不是他們本省的巡撫,這也絕對是一等一的滔天大案!……治下如此不寧,他們今年的政績算是完了!


    “沒事沒事兒……這些賊人也算是有見識,有教養,有財帛,有膽略,跟本官聊得不錯,我沒受什麽驚!貴縣也不必擔心!”馬德笑嘻嘻的看著被捆在那裏的“陳大姐”和“劉頭兒”兩人,突然一伸手,指了指那個“劉頭兒”,又對周盡昌說道:“周大人,煩勞派個會打人的,把那小子揍一頓,這小子太沒有禮貌,而且言語過於粗魯,有傷我大清黑道的風化……”


    “啊?……”


    “也不用打太狠,隻要打成那種外邊一點兒沒變,裏麵已經爛成肉團的樣子就成了……”馬德又道。


    “大,大人……”周盡昌有些無法理解麵前的這位撫台大人,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才好。


    “狗官,是好漢的,你就一刀殺了老子,別糟踐人!”“劉頭兒”大叫,奮力想掙脫繩索的束縛,挨了身邊看管他的衙役幾下狠的之後才消停下來。


    “你看看,言語粗魯,藐視朝廷官員外帶著咆哮公堂,周大人,麻煩你了……”馬德朝周盡昌一拱手,便讓出了大堂上的位子。


    “……噢,來人,打!”看著空空的堂位,周盡昌卻又哪敢坐上去?隻得在堂下狠狠地一揮手,指使衙役對“劉頭兒”用刑!


    “狗官,你不得好死!”“劉頭兒”大罵,結果立即就被堵住嘴,摁到了地上,接著,衙役的水火棍就招呼了下來。


    ……


    “大人好一招‘殺雞儆猴’的手段!”“劉頭兒”被打得昏死過去之後,馬德又讓周盡昌把“陳大姐”帶到了堂前!


    “不客氣!其實你也挺厲害的!……要不是本官預先派師爺跟著驛丞到縣衙求援,要不是本官手上還有點兒出奇製勝的法寶,按你剛才所說的那些,本官倒是真有可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你們也有很大的機會能夠繼續逍遙法外!”馬德歎了口氣,道:“可你既然有這麽好的腦子,怎麽不走正道呢?……難道你不知道走這條路早晚有一天會栽的麽?而且……”


    “而且什麽?”“陳大姐”問道。


    “而且你長得還不錯,找個老實人嫁了的話,應該能過得不錯……”馬德笑道。“陳大姐”的臉上本來抹著厚厚的粉,被捕以後,女衙役給她洗掉了,結果,顯出來一張白白淨淨,嫵媚經看的臉,遠比她初一露麵時顯得年輕,也就三十一二歲。


    “多謝大人關心了!陳穀兒作惡多端,願意認罪!”“陳大姐”微微一笑,朝著馬德稍稍一福,說道。


    “……你坦白了?”馬德看看周盡昌,覺得不太對勁兒。


    “是啊!大人難道不想穀兒坦白麽?”“陳大姐”,也就是陳穀兒,微張著嘴,添了一下嘴唇,眼神眨動之間,居然帶出了一絲莫名勾人的波動。


    “當然不是!隻是,我本以為你會砌詞狡辯,卻沒想到原來你這麽識時務,感到有些驚訝而已!”馬德對陳穀兒的表情神若未見,隻是稍帶一點兒失望地笑了一下。


    “大人過獎了!劉得貴在於成龍當江蘇巡撫的時候也沒落到這麽慘過,如今被大人一招‘殺雞儆猴’打得人事不知……賤妾一介弱質女流,又怎麽敢承受大人的水火棍棒呢?”陳穀兒微笑道。


    “你厲害!居然到現在還想反咬我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我告訴你,我打那劉……劉得貴是不是?我打他隻是因為看他不順眼,尤其是他敢亂罵人,還罵……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反正這小子就是欠揍,你明白了嗎?他挨打這跟本案無關!”馬德說道。


    “大人,是不是先讓罪犯招供做案經過,讓師爺做成筆錄,然後讓他們畫押?”聽著馬德和陳穀兒之間你一句我一句,周盡昌忍不住說了一句。


    “啊……啊!應該,應該!陳穀兒,還不把犯案經過從實招來?”一拍驚堂木,馬德“威嚴”道。


    “大人,您應該先問她姓甚名誰,籍貫是哪裏,再問其他的……”邢名一直陪在堂下,聽到馬德如此問案,忍不住糾正道。


    “這樣啊……陳穀兒,你是哪裏人?”再拍驚堂木,馬德說道。


    “回大人,賤妾的戶籍在南京,江寧府!”


    “為何來到原陽縣?”


    “劉得貴說有一批好貨色,要我來看看……我因為有事晚出發了幾天,追到這裏才趕上!”


    “那個劉得貴是幹什麽的?以前又是在哪兒當的水匪?……你說他認識什麽姓沈的,那姓沈的好像還有些什麽船?這些,你最好都給本官一一交待清楚。”


    “回大人,劉得貴是江蘇臬台衙門的差官,常年負責押解人犯流放各地。以前嘛,他是太湖水盜昆秀阿寶兩夫妻的手下,後來,昆秀阿寶被於成龍派江蘇提督張雲翼帶大軍打破水寨,他帶了幾個手下逃了出來,花錢打通關係,進了臬台衙門!……那個姓沈的是鹽梟沈慶餘,手下有數艘大船,常年走私販鹽,跟官軍打過幾場,官軍連戰連敗……”


    “那個姓沈的那麽厲害?難道於成龍也沒收拾得了他?”馬德奇怪了,看來這所謂的“太平盛世”還真是有不少水份。


    “沈慶餘常年在船上,行蹤不定,幾百名手下都是悍不畏死之徒,又向一些紅毛夷買了幾門火炮,水師根本就不敢碰……”


    “……劉得貴押的這些是什麽犯人?”


    “幾名犯官的家眷!……有鹽道道台、揚州知府和一些其他的官員!”


    “那個巡撫夫人是怎麽回事兒?”


    “那是江蘇巡撫宋葷的小妾,宋葷懼內,不敢把她接回家裏,便養為外室。結果,宋葷的大婦得知這事之後,居然趁他出巡之機,派人將這女子抓起來,賣給了人販子。……誰知,這個女人輾轉又被賣給了揚州知府劉新命。那劉新命是漕運總督索拉旺的人,索拉旺跟宋葷有仇,聽說此事之後,便時常去劉新命家走動,並專門叫這女子坐陪,並於席間稱之為‘巡撫夫人’!宋葷知道此事之後極為惱火,可是,由於怕漏家醜,不敢宣揚,秘密派人查證劉新命的犯案證據,使之被斬首抄家!……這女子也就成了犯官家眷。”陳穀兒說道。


    “老天,這官場還真夠亂的。……陳穀兒,這些事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馬德又問道。


    “大人忘了賤妾是幹什麽的了?在我們那種地方,是沒有什麽秘密聽不到的……就像宋葷因為‘巡撫夫人’這件事把他的大婦打得三個月出不了門,從此一振夫綱這種事,我們也清楚的很!”陳穀兒微笑著說道。


    “你們果然了不得!……周大人,給她畫押吧!……”馬德搖頭歎氣,暗暗為自己日後的官場生涯頭疼!


    “……啊,噢,是是是!”周盡昌正和一幹原陽縣的官員聽陳穀兒講這些官場秘聞“入迷”,被馬德這一聲驚醒,急忙走前兩步,親自抓起師爺所記下的筆錄,送到陳穀兒麵前。陳穀兒接過來也不看,伸出右手拇指在印泥上按了一下,便朝筆錄上摁去。這時候,馬德卻突然又叫了一聲:


    “慢著……”


    “大人還有話沒問?”周盡昌回過頭,朝馬德問道。


    “不是!……”隨口回答了問話,馬德便用兩隻眼盯著陳穀兒,一眨不眨。


    “大人,您不想讓我畫押?”陳穀兒被瞧得不舒服,蹙眉問道。


    “陳大——姐!麻煩你,用寫的,別摁手印兒!你這麽精明,我可怕你日後憑著這個手印兒反告我,說我打昏了你之後,再自行拿起你的手指摁的這個紅印子!你的關係那麽多,本官可是怕到時候撐不過去啊!……”馬德笑咪咪地說道。


    “大人好精明!”側頭朝馬德一笑,陳穀兒爽快地拿起毛筆畫了押!可是,她的笑容卻讓周盡昌一幹人等看得頭皮直發炸,暗自慶幸問案的是馬德,要是他們來問,豈不是死了也不知道怎麽死的?


    “好!……周大人,你錄有沒有問題?”看到陳穀兒畫了押,馬德又讓周盡昌去驗一驗。


    “撫台大人,一切完備,隻等審問完那個劉得貴,就可以跟案表一起呈報刑部了!”周盡昌仔細看了看筆錄,答道。


    “嗯!剩下的那個男的你就自己看著辦吧!該怎麽辦,怎麽說你自己拿捏好了。……來人,把案犯押去牢房,嚴加看管!”馬德下令道。於是,很快就從堂下冒出幾個獄卒,兩男兩女,分別把陳穀兒和劉得貴朝著堂下押去。然而,才剛走出大堂門口,那陳穀兒卻突然停下了,隻見她轉身朝著馬德嫵媚一笑,說了一句話:


    “大人,咱們後會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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