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於中對雲南諸將下達了那道比較強硬的命令之後,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聽從了,但一路不斷的捷報卻停止了向他的呈送。等到他和阿靈阿率軍趕到昆明的時候,雲南上得了台麵的官員也都在那裏等著他了。


    不過,在城門口歡迎的人不多,以已經得到吏部公文要調任的現任雲南巡撫甘國壁為首,其餘人等,是從布政使、按察使到一些近處的知府、守備之類,而讓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這裏的武將十分稀少。


    “甘大人,剛才怎麽沒見那位哈提督?”


    於中和阿靈阿並沒有在歡迎儀式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和一群官員草草地吃完接風宴後,很快就在甘國壁的安排下來到了已經預備好的府邸之中,剛一落座,於中就向這位即將卸任的巡撫問道。


    “總督大人問的是哈元生?”甘國壁聽到於中的話,本來還帶些微笑的麵容頓時一黯,又反問了一句。


    “當然是哈元生。他人呢?”於中又問了一句。


    “總督大人,哈提督還沒有回到昆明,至於他現在哪裏,卑職也不是太清楚,隻知道他現在好像正在元江一帶。”甘國壁猶豫了一下,說道。


    “元江一帶?這地麵兒是不是大了一點兒?甘大人你身為雲南巡撫,怎麽連境內的事情都不知道?哈元生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丟了不成?”阿靈阿有些不悅地問道。


    “阿大人”,雖說甘國壁也是一個巡撫,目前跟阿靈阿是一個級別,可他是即將卸任的,又不知道要調到哪裏,而且阿靈阿牌子硬,在朝廷也呆了許多年,雖說目前落魄了一些,卻也不是地方派的官員可以輕易得罪的。所以,甘國壁對這位要接替自己的新任巡撫有些無理的話並沒有感到著惱,而是不溫不火地答道:“阿大人,雲南不比他地。


    地形複雜,山脈林立。哈元生自帶兵出征之日起,便隻是派人向甘某請求調派糧草,至於其餘之事,他並沒有向甘某通報過。”


    “沒有通報過?那你的糧草又朝哪兒送?”阿靈阿一皺眉。又追問了一句。雖說巡撫和提督分管行政和軍事,可是,就算如此,也沒有理由連一點兒軍情也不互通一下啊。


    “阿大人,哈元生每次都是自行派兵運送,而且,甘某雖然沒有接到什麽軍報,卻也大致知道官軍所在之處。”甘國壁回答道。


    “每次派兵運送,連巡撫也不知道他的確切所在……哼,那是不是說。我的軍令現在還沒有傳到他地軍中?”於中又開口問道。


    “這個。應當還不至於……”甘國壁飛快地瞟了一眼於中,低頭說道。


    “哈元生要了幾次糧草,上一次是什麽時候要的。每次都要了多少?”於中又問。


    “這……”甘國壁稍稍一怔,馬上又低頭答道:“回總督大人,自出兵時算起,哈提督一共要了四次糧草,每次大約一萬石左右,上一次是在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甘大人,你在雲南當官多少年了?”於中又朝甘國壁問道。


    “回總督大人,卑職在雲南先任布政使,再任巡撫,在此已經七年了!”甘國壁答道。


    “七年……”於中砸摸了一下嘴巴。眼睛盯著甘國壁不放。這些年,他雖然表麵上過得風光,可是,私底下到底動了多少腦筋隻有他們自己人才會明白。由於老是需要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走,該怎麽籌劃,該怎麽應對,以及跟那些官場上的人勾心鬥角,他早就練出了一副縝密的心思。而剛剛從這個姓甘的嘴裏,他就約摸著得到了一點兒信息。不過,光憑這一點兒信息他卻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所以,他必須讓對方漏出更多的消息來。不過,他還沒有想到該怎麽往下問,旁邊地阿靈阿又開始朝甘國壁開“炮”了:


    “甘大人,七年時間,難道你就隻空掙了個巡撫之名,其他的就什麽都不能幹了?”


    “阿大人……”甘國壁暗暗吸了一口氣壓住了胸中的那絲煙火,阿靈阿這話可是把他得罪了。居然說他這個巡撫“什麽事也不能幹”,這不是說他跟“廢物”一樣了嗎?不過,阿靈阿這麽咄咄逼人倒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在他所得到的信息之中,說這話的如果是於中他倒還可以接受,這位新到的總督大人在傳說中是一個“殺人王”,說話衝一點兒理所應當,可阿靈阿難道不是皇上派過來製約於中的嗎?可怎麽聽起來,這位阿老兄好像是在幫於中在質問他?


    “甘大人,我知道你已經得到了吏部的調任公文……隻是,本人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清楚,有許多事情恐怕還需要你幫忙,所以,還請你在昆明多呆一些時間,幫本人和阿大人一個忙,如何?”於中看到甘國壁和阿靈阿之間似乎有些不太和睦,笑了一下又開口說道。他是能理解阿靈阿為什麽針對甘國壁的。誰叫這位甘大巡撫似乎跟哪位三阿哥胤祉有些不明不白地關係呢?這幾年雖然遠在異國他鄉,可對北京地事情他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老大胤褆、老二胤礽、老八胤禩等人在地時候,胤祉一夥根本就上不得台麵,可現在這三個勢力量大的皇子一個遠走海外,一個被廢困守海島,一個被發到了奉天“養病”,胤祉一夥便開始顯出了一些威風。阿靈阿以前就是八爺黨的骨幹,平時行事囂張,仗著跟康熙的親近關係不愛把人放在眼裏,得罪過胤祉。而且,這兩年他又開始失寵,自然就成了胤祉一夥人打擊的對象,這次被弄到雲南當巡撫據說就是三阿哥一夥搗的鬼。所以,盡管已經開始收心養性,可阿靈阿還是忍不住在話語裏對甘國壁夾槍帶棒。


    “總督大人,吏部公文到日,卑職可是必須在三個月之內到任的啊!”


    甘國壁可不知道於中此時在想什麽。在聽到於中的話,又看到對方的微笑之後,他再也顧不得跟阿靈阿置氣了。開什麽玩笑?阿靈阿這個新任雲南巡撫一到他就應該卸任走人了,怎麽還能留下來?這樣違反了朝廷的律例不說,他就算留下來,又能算什麽人?


    “不妨,本人自會上書向朝廷解釋,我想。為了能‘盡快,解決雲南現在地事情,皇上一定會準奏的。”於中又笑了笑說道。


    “總督大人……”甘國壁暗暗抹了一把汗,於中那看上去很溫和地笑容此時在他眼中卻顯得十分陰險。留下?如果真的按對方所說的辦,那他以後的路可就麻煩了。本來,他卸任一走,跟雲南的事就再無瓜葛,可以一身輕鬆地去升官發財。可是,如果留下,他這個已經應該離任的巡撫難道還能跟雲貴總督抗衡不成?那樣一來,他自然就成了於中的“下屬”。在解決雲南這些事務或者朝廷下達公文讓他離開之前。


    他就會被於中所掌握。這段時間內,如果吏部先前許給他地官職被別人給搶了,又或者說於中上書朝廷說他辦事不力等等。他都隻有哭地份兒。他跟於中本不應有任何關係的呀!憑什麽就要受人擺布?


    “甘大人不必擔心,於大人手裏有尚方寶劍、王命旗牌,就算不向朝廷上書,暫時留你一段時間也絕對沒人敢說什麽。你放心好了。”


    阿靈阿也在旁笑了起來。甘國壁想得到的他當然也想到了。甚至於,他還想到了更多。卸任的官員卻被接任的上官給“留”住了,這說明了什麽?那些總是喜歡多心瞎猜的人恐怕又不知道能想到些什麽了,說不定待會兒甘國壁一走出去就要多背上幾個莫須有的罪名。不過,他卻不覺得於中這麽做有什麽不對。甘國壁身為雲南巡撫,在這裏已經呆了七年,對許多事情卻是一問三不知。這可能嗎?肯定是這裏出了什麽事!


    可人家有吏部的調任文書,說走就能走,不跟你說明白又怎麽樣?本來他也沒想到於中會打算強自留下甘國壁,這種做法再怎麽說也是違背朝廷體製,如果弄砸了,必然會是一場大罪。他可轉眼又想到,於中一夥哪次不是膽大包天?可最後的結果卻總是出人意料!何況,於中家底深厚兒,就算把這事弄砸了恐怕也傷不了筋骨。所以。


    既然有於中打頭,他也幹脆光棍了一把,在旁邊半威脅地警告了甘國壁一句,提示對方一下於中手中都有些什麽東西,讓甘國壁放棄無謂的“抵抗”,乖乖地接受於中地要求。


    “我招誰惹誰了?”甘國壁看於中和阿靈阿兩人一唱一和,麵露微笑地看著自己,忍不住額頭微微冒汗。這事兒怎麽說著說著就有鬧大的趨勢呢?他怎麽就這麽倒黴?難道他今年犯了太歲不成?他今年來五十來歲,是康熙前期的進士出身,能在這個年紀當到巡撫一職,也能讓人看得到他國有些能力地,而且他還有時間繼續向上“攀登”,如果表現的好,說不定連一品大員也有份兒。可是,近來的日子卻讓他有些焦頭爛額。本來,接到京城的消息說他要調任的時候他還很高興,可是,沒等吏部的公文到,雲南就開始鬧事兒。哈元生那個眼高於頂的家夥處置不當,光想著用別人的腦袋來染紅自己的頂子,結果事情越鬧越大,再也捂不住,把那主管銅政司的趙晝山給“禍害”了,可這還沒有完,康熙派來了於中這等厲害人物來坐鎮雲貴,擺明了是要來真地。他本來還慶幸自己跟趙晝山那家夥交往不深,在趙晝山事發之後沒受到太大的牽聯,而且還可以很快離開這裏,不用再呆在這兒受煎熬,可沒想到,於中居然想把他留下和“好了,這些天一直在趕路,也有些累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甘大人如果有什麽事兒可以明天再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於中看到甘國壁臉色不太好,也不在意,隻是微笑著又對他和阿靈阿說了一句,然後就端茶送客。


    “總督大人請安歇,卑職告退!”


    甘國壁聽到於中下了逐客令,正好也存了心思,立即就起身告退。


    他已經在心裏打定了主意,既然他已經接到了吏部的調任文書。幹脆也就不管於中是什麽章程,回去就啟程離開昆明,絕對不淌這趟渾水,他還就不信了,於中難道還敢把他再劫回去?


    “於兄,難道你真的打算把這個姓甘的留下?”


    看著甘國壁好像被老鼠咬了一樣的匆忙離去,阿靈阿待了一會兒,又朝於中問道。


    “當然。這可是一個人證。


    哪能輕易讓他走了。”於中笑道。


    “人證?於兄。難道你真的要整治那個哈元生?可那家夥現在連人都不見影,你總不能到前線軍中把他給逮出來吧?”阿靈阿凝重道。


    雖然他跟於中等人一向沒什麽衝突,以前的幾次見麵也都還客客氣氣,不過,這並不代表著他真的就對於中這麽言聽計從。事實上,這次出任地方,他在離京之前就接到過康熙地訓示……多聽於中地。本來,朝廷之中確實有人提議於中擔任兵部尚書,而且康熙因為一直對於中在大方向上的戰局觀十分看重,對這個提議也確實曾經意動過。而且。於中這麽一個總是不太聽話的將領如果放到京城。也便於康熙直接看管,不怕他再鬧出什麽事情來。不過,兵部尚書終究不隻是需要戰局觀。還需要許多東西。於中雖然已經從軍二十多年,在軍中的威望也不小,可他終究還是差了一些人望。尤其是許多將領對於中與眾不同的躥起都感到不舒服,所以,盡管支持的人不少,康熙還是放棄了讓於中接手兵部的打算,再加上雲南事起,幹脆就把此人調到了西南。而在康熙決定把於中派到雲貴之後,他也接到旨意到雲南任巡撫一職。並且,康熙在告訴了他這個決定之後。還密賜給了他一個黃匣,那是密折專奏用的,這裏麵地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讓他看著點兒於中,如果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趕緊送消息上京。但是,在京城呆得久了,又經曆了這許多的事情,阿靈阿也懂得了許多。雖然對康熙十分忠心,可是。他並不希望一到雲南就用上那個黃色的匣子,尤其是此事還有可能把於中跟哈元生這麽一個在京城有著不小後台的人物對立起來就更非他所願了。因為,這次不是兩虎相爭,雙方鬥起來,無論誰嬴,最後都勢必實力大漲,而從雙方各自的表現來看,實力上漲之後,都勢必反過來擠壓他這個雲南巡撫的權力空間。這種結果絕非他所願。


    “我並沒有興趣去抓人。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個哈元生就會趕到昆明了。到時候,自然一切都明明白白了。”於中並沒有想到阿靈阿會想到那麽多,在聽到對方的問話後,他便微笑著回答道。


    “於兄,可別怪兄弟沒告訴你,那哈元生是順承郡王布穆巴的人。


    據我所知,這位王爺脾氣不好,而且對費迪南費老大人一直心懷不滿,隻是找不到可以找碴的借口,這才一直沒有發作。這哈元生是他最得意的門人,你如果非要動手,恐怕事情可不好辦呐!”阿靈阿說道。當年費老頭被康熙任命為禦前大臣,卻不知這個位子是布穆巴曾經許諾過人地,為此,那位堂堂地鐵帽子王還曾去佟國維那裏打過關係,可結果卻是白功一場,被費老頭撿了果子。隻是費老頭一向嚴謹,而且又有平定太子之亂的功勞傍身,布穆巴這才奈何不得。現在如果於中動了哈元生,肯定會激怒布穆巴,到時,一方是雖缺少實權卻根底深厚的鐵帽子王,另一方是功勞卓著,威勢赫赫卻頗受疑忌地大將軍,誰勝誰負,還真的很難說。


    “嗬嗬,阿大人,難道你剛才沒聽到那位甘大人說的嗎?那位哈提督是自己派兵運糧,而且,已經要了四次,一次就是一萬石……”於中聽到阿靈阿的話,又笑了一下說道。


    “這又怎麽了?”阿靈阿問道。


    “沒怎麽。不過,現在我卻不擔心了。雲南,看來還沒有咱們先前想的那麽亂!”於中微笑著說道。


    “沒那麽亂?”阿靈阿先是一愣,接著目瞪口呆。


    “沒錯。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就是這樣的。當然,如果不是我猜的這樣,那必然就會是另一番景象,代表著這裏的形勢比我們先前預料的還要嚴峻,已經有勢力能夠控製住哈元生和他的大軍,隻是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所以,我寧願相信我們先前地預料是錯的。”於中笑道。


    “錯的?難道雲南沒那麽亂?這豈不就是說……”阿靈阿看著於中,睜大了眼睛:“哈元生在謊報軍功!他在欺瞞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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