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整日隻知縱兵搶掠,行進自然緩慢。」


    宗弼冷冷一笑,似乎對此極為不屑。孫二虎在他近旁隨行,見後先是猶豫片刻,才總算鼓起勇氣,小心翼翼道:「前次南下,乃是殿下獨自統合傾國之兵,逼迫趙宋訂立城下之盟。隻是這次……」


    「這次皇帝為何偏要把軍權分割,使殿下行事處處受人掣肘?」


    「你究竟生了幾顆腦袋?膽敢妄自揣摩聖意?」


    孫二虎脊背發涼,但覺主子目光清冷,如刀刃般朔氣凜冽,忙不迭壓低聲告罪。


    不過自從雪棠離去之後,遍觀宗弼身邊也已鮮有堪稱親近之人。如今聽聞這位多年部下為自己打抱不平,終難免神情微妙,吐出一句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


    「若是有朝一日,這世上的萬事都如統兵作戰般條理分明,那才……」


    破空之聲大作!他猶未把話說完,迎麵一支雕翎羽箭登時破空而至!裹挾罡氣撕裂長風,更在其上繚繞殺氣騰騰。


    「保護殿下!」


    孫二虎大驚,發出聲雷鳴似的大吼。揮動戰斧奮力一格,順勢替他擋下這飛來橫禍。左右一眾鐵騎親兵,亦在瞬間將主帥護在中心,高舉盾牌形成屏障,以防再遭暗算偷襲。


    「不好!」


    半晌,偌大空穀中再無異樣發生。孫二虎精神緊繃,放眼四下環顧,卻隻發覺適才射來箭上似乎另有異物。命人取來一看,身子竟在馬上猛地一顫,仿佛直墜萬丈寒窟。


    「何事?」


    宗弼眉頭大皺,來到其人身邊。見他手中所拿乃是一封薄薄帛書,上麵以朱砂為墨,赫然寫下八字。


    完顏宗弼身死於此。


    鼓聲大噪,地裂山崩。還不及金軍作何反應,兩側懸崖之上無數滾石檑木業已傾瀉而下。其勢如狂風雨驟,轉瞬便將無數之人砸死砸傷,哀鴻之聲經久響徹於耳。


    「命眾軍全速向前,一舉殺出穀去!」


    危急之際,宗弼依舊鎮定自若,一番審時度勢,即刻傳令下達。金軍雖蒙損失,但卻尚未潰敗,遂頂著頭上如蝗箭雨,加緊向前行軍。


    隻是走不多時,眼看那出口近在咫尺,路邊密林中杜衡早已重整旗鼓。先將預先準備好的巨木攔腰斬斷,使其順勢橫亙道中。而後振臂高呼,一馬當先,提刀直奔中軍殺來。


    「後軍轉作前軍,繼續前行!」


    此路不通,宗弼隻得下令全軍轉向,意圖回到江岸營地重整旗鼓。隻是如此一來一回,難免教死傷愈發加劇。行伍裏不迭有人被山上所拋重物擊中,陣陣血腥氣息撲鼻,饒是宗弼亦不禁在暗暗變了臉色。


    眾軍再度疾行片刻,迎頭竟又忽然奔來許多本方殘兵敗將。甫一照麵,便說江邊營地遭人摧毀,他們拚死逃到此地,入口卻已被陸惟舟等人同樣封死。如萬大軍坐困狹穀之中,端的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左右還可通行,命大軍往山上推進!」


    此刻宗弼也已背心冒汗,但在部下麵前始終未有絲毫流露。回憶剛剛沿途走來,曾見數條崎嶇小徑蜿蜒山澗,看來今日眾軍若想死裏逃生,這便已是當前唯一一條出路。


    鼓聲又起,哨炮連發。金軍正要依號令登山,頭頂又傳來陣陣偌大巨響。還未等這聲音消散,眾多早已等候多時義軍,登從四下分別殺出。便如尖刀貫穿肌理,將敵人陣勢分割成為數段。


    至此,便教金軍再是驍勇善戰,也終不由得方寸大亂。為躲避頭頂落石紛紛,慌亂中反倒因自相踩踏而死傷無數。


    大小標統校尉聲嘶氣竭,極力欲待穩定軍心,到頭來卻隻是徒勞。最終連自己性命也都難以保全,先後化作地上死屍狼藉。


    亂戰之中,各派耋宿率門下弟子各展其能,更有楚夕若倩影翩躚,凡鏘天劍鋒所指,凜凜烏光至處,鮮血濺於十步。祭泉下錚錚英靈無數,亦報放眼萬裏錦繡江山。


    「鐵浮屠何在!」


    孫二虎身中三箭,連番劇鬥之下,早已形同惡鬼一般。揮斧劈倒近前一人,扯開喉嚨厲聲大叫:「隨我護住殿下,打開背後通路!」


    宗弼身邊一眾精銳聞言,遂不顧自身生死安危,齊保著主帥向後退卻。途中雖有各派人士不斷阻攔,但尋常刀劍難以擊破其身上甲胄,反倒果真被其連番突破,一舉闖到攔路巨木跟前。


    「想跑?那也得先把命給留下!」


    寒光霍霍,勢衝鬥牛!眾金軍正欲動手移開路障,陡然卻在一旁傳來陸惟舟縱聲疾呼,而後親率門下弟子,仗劍自道路兩側掩殺而出。


    她身為太一派掌門,於江湖成名日久,自有一番驚天昭地的卓絕手段。所使龍泉劍雖較鏘天稍顯遜色,但也足可堪稱當世利器。而今被其輔以自身內力催發,三尺青鋒清輝熠熠,一點劍芒躍然浮動,似乎暗中亦通人性,正欲痛飲鮮血,為其前代主人報仇雪恨。


    陸惟舟身形縱掠,揮劍刺透鐵甲,連殺金兵數人。孫二虎又驚又怒,不顧身上箭傷吃痛,掄開兵器搶至跟前。那戰斧在空中呼嘯淒鳴,縷縷朔風直刺肌膚,頓教近前數名太一門人身首異處。


    陸惟舟大怒,一張老臉愈發生恨,幹脆舍了左右之敵,氣衝衝前來與他相鬥。


    這兩人武功盡皆了得,甫一交手,陸惟舟便殊無保留,擎持劍刃上下翻飛,所使俱是本門九歌劍法中最為淩厲絕倫招數。


    而孫二虎則勝在常年征戰,膂力過人。無論對方千般招式變化,自己則獨憑戰斧硬接硬扛。一連半晌鬥過,即便難免被陸惟舟數劍刺中身軀,但卻皆非致命之傷,更儼然絲毫不落下風,彼此殺的難解難分。


    兩人雖兀自未分伯仲,然四下形勢卻已漸漸趨於明朗。太一派弟子人數本不占優,加之對金兵身上重甲束手無策,時候漸久自然愈發處於下風。


    而金兵則配合無間,往往結成一隊,其中兩人同敵正麵對壘,剩餘者便伺機而動,專待一擊斃命。太一派眾人一時難以招架,隻得且戰且退。倘再無人支援,隱隱竟已有被全殲覆沒之虞。


    眼看門下弟子接連喪命,又教陸惟舟暗中如何不急?隻是劇鬥關頭最忌心有旁騖,何況孫二虎沙場曆練半生,又怎會錯過如此千載難逢之機?怒目圓睜,一柄巨斧自其頭頂猛斫落下,饒是尚未及身,所騰起朔風便足以教陸惟舟氣息大窒,險些當場閉過氣去。


    陸惟舟心念一橫,隻得提振內力,同樣舉劍招架。二人兵刃撞在一處,不由皆感臂膀發麻,虎口間隱隱作痛。如此半晌角力,利劍與戰斧轟鳴齊響,不迭呲呲迸出火花。


    仔細而論,陸惟舟武功自要比孫二虎為高。隻是如今她孤處敵軍重圍之下,早已同門下弟子彼此隔開甚遠。所謂孤掌難鳴,縱然渾身是鐵,又能碾幾根釘?


    而發覺主將同人深陷苦鬥,自有金兵紛紛前來相助。起初陸惟舟還可分心應對,可久而久之,終於難免防不勝防。斜向裏一名敵兵手執戰戟,不由分說淩空便刺,霎時在其右腿割開一道尺許傷口,鮮血汩汩直往外冒。


    陸惟舟嘴唇發白,忍著劇痛將那金兵踹飛數丈,卻因此使腳下猝失穩健。隨孫二虎斧間加力,她身形驀地向下一矮,竟然直接半跪於地。


    「冥頑不靈,實在該死!」


    孫二虎滿腔業火熊熊,斧柄急轉怒劈。陸惟舟避無可避,隻得閉目靜待一死。渠料便在此時,近前卻忽響起一記疾呼,乃是慧能和尚率眾多青城弟子殺到,又與金兵兩相戰在一處。


    慧能足踏長風,饒是一條身軀肥碩不堪,動作卻要比尋常之人更加矯健。電光火石間奔到陸惟舟身邊,兩隻大手探出,便和孫二虎去奪那戰斧。


    孫二虎怒不可遏,可任憑他如何奮力,慧能卻依舊穩如磐石,不見有半分動搖退讓。而陸惟舟則趁此良機,長劍一揚逃出生天,總算再無性命之憂。


    「大和尚的救命之恩,等你之後再來感激不遲!」


    慧能袈裟飄飄,上麵無數玉石生輝,映出一片珠光寶氣,「趕緊把那邊的金狗攔住!別教他們逃出去了半個!」


    陸惟舟氣喘如牛,左右一番抉擇判斷,遂向他道聲小心,轉而忍痛提劍,去和本派弟子匯合。


    慧能哈哈大笑,同孫二虎相距隻隔尺許,又對著他的臉膛唾沫橫飛。


    「我看你也算是金狗裏麵頗能打的一個!」


    「好好好!今天大和尚便先把你給宰了!」


    他口中話音不輟,掌心突然奮而發力,浩蕩內息經那戰斧傳抵孫二虎體內,便如萬丈懸流渀澎激蕩,直將其體內髒腑攪得七葷八素。


    隻是念及倘若自己落敗不敵,宗弼身邊便再也無人保全。他猝然竟不知是從何處生出股偌大氣力,大吼一聲將慧能反震開來,接連數斧氣截雲霓,反倒迫得其人左右騰挪,堪堪隻剩招架之功。


    慧能三兩縱躍,順勢抄起地上一把鋼刀,又與孫二虎纏鬥不休。然隨工夫漸長,金兵便在穀口處越聚越多,放眼望去竟已不下約莫數萬之眾。一幹太一派與青城弟子,便似孤舟置身瀚海,不知究竟還能撐得住這巨浪幾輪衝擊。


    「罷啦罷啦!大和尚今天多半是要到西天去見佛祖啦!」


    慧能滿臉哭喪,就連袈裟亦被鮮血染作暗紅。心覺生還無望,索性扯開喉嚨,朝遠處陸惟舟高聲大叫道:「陸婆子!看來先前那個賭是你贏啦!要是你能活下命來,千萬莫忘了逢初一我燒上幾柱高香!」


    「你們誰也別想走脫!」


    孫二虎兩眼充血,厲聲怒喝之餘,將那戰斧高高舉過頭頂。天上曦光照射直落,在上麵灑下一道煒煒金光。


    長嘯驟起,響徹雲霄!


    這雄渾巨響甫一傳開,頓令穀中草木蕭條,林石俱顫。本來震天喊殺之聲,亦似萬馬齊喑,端的全然未值一提。


    孫二虎心頭一懍,惶惶然回頭去看,竟見少卿衣帶逆飛,滿鬢奕奕。疾若馳鶩間飛踏百丈之遙,經行過處有如萬夫不擋,教金兵死傷殞命者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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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章穀中役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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