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目噴薄精光,一手化掌,一手執劍,朔朔寒光交相暴漲,隻一招便從群敵圍攻中救出慧能。


    「姓顧的!你這陰謀暗算的小人!」


    孫二虎目眥欲裂,恍然方知適才一切不過俱為少卿精心設計,為的便是將自己一步步引入彀中。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唯有怒吼著向前猛攻,隻恨不能將其即刻碎屍萬段。


    少卿鄙夷而笑,抬掌又將身邊七八金兵拍得口鼻湧血,倒在地上生死難料。直俟那戰斧眨眼將至,這才不慌不忙閃身回避,與之「嗖嗖」擦肩而過。


    孫二虎用力過猛,幾從馬上摔跌,戰斧重重砸在地麵,非但犁出道深深斫痕,就連斧刃亦被崩飛出數個斷口,教一聲巨響驀地回蕩穀內。


    他麵如死灰,堪堪穩住軀體,正要拔出斧來再戰,少卿卻已搶先一步,仗劍欺抵近前。不由分說當胸疾刺,若非左右眾多金兵拚死回護,隻怕孫二虎也早已步了腳下無數屍體後塵。


    「可笑你們興兵來犯,卻口口聲聲將別人稱作小人!」


    少卿額上青筋暴起,無疑業已怒至極處。那一幹金兵擋得住他一時,卻終究擋不住他一世。隨其吐氣開聲,又是一記驚天動地的清嘯,還不及眾軍有所反應,頭前幾人竟被他生生扯開鐵甲,順勢一劍貫穿身軀。


    孫二虎嘴角抽搐,下意識提斧格擋。渠料除卻勁風撲麵,砭刺肌膚,手上卻無纖絲壓力傳來。大驚之下抬頭一看,驚覺少卿身若鬼魅,隻在自己麵前留下殘影數抹,轉而擒賊擒王,直奔遠處宗弼而去。


    但見他手中劍刃如虹,更似繚繞無數英靈魂魄。三尺青鋒割開長風漫卷,嗚嗚聲鳴渺如嗚咽。


    宗弼麵膛鐵青,挽弓連射數箭。等到皆被少卿輕易躲過,又從腰間抽出把鐵骨朵來,繃直臂膀朝前相格。


    隻是他膂力固然了得,又如何抵得過少卿一身震古爍今的煌煌內功?轉眼非但鐵骨朵被長劍直接削作兩截,自己亦被這無儔巨力震得摔下馬來。


    不過他這一擋倒也並非無用,跟前一眾親兵見狀,忙蜂擁趕上前來護駕。一時長槍大戟如林矗立,少卿武功雖高,麵對這銅牆鐵壁也不得不調轉矛頭,先自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少卿!我等前來助你!」


    馬蹄馳騁,震耳欲聾。少卿循聲回看,見是大哥杜衡橫刀立馬,率官軍從山穀另外一頭殺來。不多時,楚夕若亦裙裾飄飄,與眾多同門前來相助。


    一時間,本就極為逼仄的官道之上,竟然齊聚了雙方足足十餘萬人。更有血流漂杵,無數殘肢遍地,端的形同一座血肉磨坊一般。


    既得援兵相助,少卿可謂如虎添翼。手中長劍鋒寒雪亮,一連數招清出周遭數丈空當。


    他雙足騰蹈,穿梭於千軍萬馬叢中,又踏著腳下眾人肩頭,以及紛紛攻來鐵戟長槊,一路殺至金軍垓心。隨右腕疾探,手起劍落,「喀」的一聲正砍在那高聳纛旗之上。


    那纛旗吃力之下,不由在半空微微打起晃來。而後終於難以為繼,摧枯拉朽般從中折斷,將下麵幾人死死壓住,登時便再也沒了氣息。


    中軍纛旗一倒,頓教金兵士氣大挫。上下兵無戰心,將無鬥誌,紛紛狼奔豕突四下逃命,使本就錯雜不堪的局勢更加亂作一團。


    「殿下!」


    人頭攢動,兩軍廝殺正酣。孫二虎終於費盡千辛萬苦,策馬趕到宗弼身邊。戰斧遙指遠處外麵,大聲高呼道:「前方道路已通,請殿下即刻撤離!」


    宗弼放眼一望,果見原本橫在道路中間的數根巨木,已在百餘金兵合力之下被悉數搬到一旁。情急關頭無暇遷延,當下振作精神,在眾多扈從簇擁下翻身上馬,向著出口一路狂奔而去。


    孫二虎戰斧連揮,緊緊護在左右。須臾竟當真被其生生殺出重圍,一行數百騎向東北方向疾馳,轉眼不見人影蹤跡。


    「絕不可教這惡賊走脫!」


    杜衡正同群敵廝殺,短時難以脫身,忙對少卿高呼,教他即刻前去追趕。少卿大聲稱是,又與楚夕若對視一眼,就此一同領著人馬緊追不舍,發誓定要讓宗弼血債血償。


    「咱們順江岸而行,先於沿途找尋渡船,再回北岸圖謀後計。」


    宗弼策馬疾行,曆經慘敗過後模樣雖甚狼狽,但心思依舊沉著鎮定。耳聞背後不迭傳來穀中廝殺之聲,卻已在暗中謀劃起日後卷土重來之事。


    孫二虎朗聲稱是,目光警惕環顧四周,到了如今真可說得上風聲鶴唳,處處草木皆兵。


    許是天可憐見,眾軍人心惶惶,向前又走片刻,竟在影影綽綽間發現一處渡口,江麵上更似停泊有數條輕舟。


    孫二虎大喜過望,忙催馬快行,轉眼來到江邊。見岸上隻有一人頭戴箬笠,身形修長,兀自背對著眾軍眺望江心。


    「懇請船家載我等過江,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孫二虎一躍下馬,持斧對其行禮。隻是說來奇怪,那人卻似充耳不聞,始終不曾見有絲毫動作。


    孫二虎眉頭大皺,沉下聲來又說一遍。然話音未落,那人反倒幽幽一陣發笑。其音苦澀鹹集,悄愴異常,好似胸中更有無限恨意辛酸。


    待這笑聲漸歇,她終於緩緩轉過身來。可一見之下竟教孫二虎臉色劇變,不由深深倒吸一口涼氣。


    「怎會是你!」


    這少女黛眉纖細,靨若瓊華。明眸深邃似水溢潺潺,青絲飛泄凝曼妙翩翩。江風如許,澄澤萬物,將她一襲白衣吹作飛拂,恰如淩波仙子出塵遺世,委實絕美不可方物。


    文鳶臉色蒼白,肌膚如冬日初雪一般。玉臂倏揚,腰畔利刃應聲出鞘,勢如破竹將岸邊輕舟悉數洞穿,冰冷江水遂汩汩溢入船艙,轉眼使其盡皆沉沒水中。


    「殿下可速離開,此人便由末將擋住!」


    孫二虎牙關緊咬,眼見那長劍如有神助,激飛一圈竟再度回到文鳶手中。即便明知今日絕難取勝,還是擎持戰斧,誓要與其決一死戰。


    他身邊其餘眾軍見狀,亦隨之各執兵刃,「呼啦啦」將文鳶孤身圍在江岸。


    宗弼神色稍異,見己方足足七八百人劍拔弩張,但因才遭新敗,人人丟盔卸甲,業已疲憊不堪。就連孫二虎本人,也都渾身微微發抖,大小十幾處戰傷處兀自血如泉湧。當下微微頷首,又對部下道聲小心,自己率僅餘二十餘騎貼身護衛,繼續向東奪路而逃。


    他愈發催馬疾馳,沿途不敢逗留片刻。直至再也聽不見渡口處金鐵交鳴,殺聲震天,才總算略始寬下心來。又察覺胯下坐騎喘息之聲愈發急促,口鼻裏不迭有白沫噴出,知是畜力已至極限。左右一番審視查探,遂命眾人前往一處岸邊歇息,待馬匹回過氣力,好再繼續向前趕路。


    眾軍齊聲唱諾,留下幾人在原地守備,其餘則與他一齊來到江邊下馬。


    宗弼挪動雙腿,隻覺頭痛欲裂。適才同少卿一招拆解,直到現在也還依舊臂膀酸麻。踉蹌著在水旁半跪,掬江流在手,將其直接潑向麵頰。觸之清冽刺骨之餘,更洗去臉上塵埃狼藉,心中悚然驚悸。


    他又捧起水來,大口大口接連飲下。俄頃驚魂稍安,正要下令前行。遠處道上竟忽傳來手下軍卒厲聲大叫。還未等這叫聲落定,陣陣慘號之音便又此起彼落,一時不絕於耳。


    不多時,一男一女兩人自斜陽下仗劍而來,眨眼已同江邊不過相距七八丈遠。


    宗弼眉頭大皺,抬手遮住頭頂曦光刺眼,終於看清來者樣貌,赫然正是少卿與楚夕若無疑。


    這二人皆怒目而視,手中青鋒寒意懾懾,劍尖上兀自瀝瀝滴下血來。剩餘金兵猶想頑抗,直接一擁發起猛衝。隻是不消片刻光景,便悉數化作地上一具具冰冷屍骸。


    「久未謀麵,二位別來無恙?」


    事已至此,宗弼自覺生還無望,幹脆挺起胸膛,同兩人傲然直視。


    楚夕若鏘天指地,眼見這素來不可一世的北國番王,如今便形同困獸般站在自己麵前,心中隻剩無盡恨意滿滿。


    至於少卿則更加直接,回想二哥之死,以及從前罹難眾人,揚起劍來直指宗弼眉心,幾度情至真處,竟險些難以自持。


    「完顏宗弼。」


    他口中一字一頓,劍尖之上半寸清輝璀璨,仿佛今日不飲仇人之血,便誓不善罷甘休。


    「我當用你項上人頭,祭泉下萬千同道英魂!」


    宗弼聞言,隻蔑然付之冷笑,意味深長般望向麵前二人。


    「似這等請君入甕之計,料也非你二人之功。如我所想不錯,此應當是由雪棠先生謀劃授意的吧!」


    「今日宗弼雖敗,卻並非輸在你們兩個黃口小兒之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必聒噪不清,徒然惹人生厭!」


    「大言不慚!竟還來充英雄好漢!」


    少卿怒不可遏,不由分說仗劍而上,便要教其血濺當場。不過想來是因心中太過激動,右臂急揚關頭,卻忽從袖中掉出一物。輕飄飄輾轉而墜,終於穩穩落在腳下。


    發覺此物並非其它,正是彼時雪棠所留下書信中的另外一封,少卿心中不覺為之一懍。回想其曾寫明,此信當在破敵之後閱看,而今金軍大敗,恰合所言。遂強忍胸中熊熊業火,將其撿起拆開。渠料一看之下,竟使他神色劇變,險些當場暈厥。


    「你這是怎麽了?」


    楚夕若秀眉微蹙,將他前後這番判若兩人看在眼裏。一邊繼續以劍指向宗弼,另一邊廂則湊近數步,低聲向其發問。


    少卿嘴角痙攣,一言不發。隻顫巍巍將那書信交至她手,自己則極力別過頭去,儼然不願再朝上麵多看一眼。


    「這……這是……」


    楚夕若滿腹疑竇,接過信來展開。可隨上麵雋永字跡映入眼簾,竟也同樣大驚失色,不啻身墮萬丈寒窟。


    「君閱此書,則勝負當足以論。雪棠遙相頓首,俯仰朝夕,同慰大捷,並賀成功。另有二三事者,利害曲直,謹試言之。」


    「聖人雲,人心向背,天下可知。宋主昏聵,民不聊生,盜賊滋熾,萬姓苦其日久。今中原陸沉,盡喪人手。大廈已傾,勢無挽回。倘君逆天軌,興兵燮。除非登高一呼,自立新朝。否則世人聞趙宋之名,則紛紛皆欲遁走。克複之言,從何而談?王師縱歸,與匪孰異?」


    「君血氣方剛,銳精進取。然君之才,自比薑尚,武侯何如?自比管仲,樂毅何如?民心之失,雖有薑尚武侯,管仲樂毅之能,猶不可汲汲相逆。舉措失當,烽煙滾滾。白骨於野,燕棲長林。如此,乃為君所樂見之事乎?」


    「君欲使江南半壁無恙哉?若然,則金兵可敗,獨宗弼尚不可亡。金帝年邁,壽數歸天。兼其國人好勇鬥狠,武德盈沛。宗弼梟雄,出類拔萃。設歸,必欲爭神器之長短。帝膝下其餘諸子,亦斷不肯拱手相讓。兄弟鬩牆,斧聲燭影。骨肉相殘,水火反目。寔正為大好喘息之機,豈不遠勝大兵南來,綿延戰事不絕?」


    「某今所言,惓惓摯誠以慮。冀君大局為念,忍恨含垢,暫舍心怨。雪棠麵南再拜,不勝誠惶誠恐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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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一章定乾坤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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