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嘮著。


    宋懌時不時便能聽見有人在議論著那《歌鳳陽學府書》,心思也定了下來。


    緩緩轉過頭,降下了音量,低聲道,“大兄與呂兄見過了嗎?”


    “見了,還挺會來事,把那湯家的人忽悠夠嗆。”劉大同慢條斯理的說著,嘴裏還不忘吃上兩口。


    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呂兄說湯家可能也不太幹淨,我是沒聽懂。”


    宋懌聞言卻是沉默了下來,又給自己斟上一杯。


    ……


    “興盡至此,那我們的詩會便開始吧。”那李修明是緩緩上去,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微笑著,麵向眾人訕笑道,“大家即興發揮便可,不用拘束,我便拋磚引玉,與諸位共勉之。”


    眾人還是一樣的捧場,聽聞又要作詩,登時便歡呼了起來。


    李修明自然的起身,端起杯酒,一飲而盡,朗聲道:


    “梅經苦寒暗香至,劍自礪磨鋒更利。


    今朝飽嚐耕案苦,來日貴名金榜題!”


    一詩便贏得滿堂喝彩。


    雖說詩韻算不得上成,但拋磚哪來的這般講究,氣氛到了便可。


    這李修明,文采倒還是有幾分。


    宋懌對這古代詩會是頗為向往,仔細聽得那李修明作詩。


    轉頭又見幾位文人,舉著酒杯,吟詩唱和起來,至於水準,倒有些許差強人意了。


    沒一會,宋懌便瞧見,正主登場了。


    那湯昱不緊不慢的走上去,緩緩登台。


    會場上,眾人也齊齊停下了聲響,靜靜待之,可唯有一人還擱那吧唧嘴,聲音顯得尤其大。


    宋懌也聽出些不對勁,這聲音好像很近,回過頭,才發現劉大同正一個勁的擱那胡吃海塞,吧唧著嘴。


    趕忙伸手捅了捅劉大同,小聲道:“別吃了別吃了。”


    劉大同是滿不在乎,一邊大口的吃著香米飯,一邊含混答道:“這飯不錯,小宋你也吃啊。”


    又是扒拉兩口,抬頭環顧一番,更是加大音量,像l向是對著眾人道:“不用管我,繼續啊,難不成還不讓人吃飯啦?”


    鄰桌人,看著劉大同這般吃相,屬實是忍無可忍了。


    大家不都是早早趕來,天色從亮到黑,哪個不是餓的前胸貼後背。隻不過正聽著作詩,自持身份,才沒怎麽動筷。


    便見一花藍景緞圓領袍的中年男子,猛的拍案桌,指著還沒停筷的劉大同,冷喝道:“哪裏混進來的飯桶,不知禮節,不知廉恥。”


    臨近幾桌的也是紛紛望了過去,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中年男子同桌更是義憤填膺的嗬斥道,呦喝著店家過來,將這混吃混喝,濫竽充數的窮酸家夥趕出去。


    聽得這般話語,宋懌著實有些忍不了,正要起身發作。


    自己桌這幾人卻是拍桌站了起來,怒聲道:“窮怎麽了?招你惹你了?誰濫竽充數了,也沒見你有多厲害,也沒見你能吟詩作對啊。”


    氣氛逐漸不對勁,兩方更是劍拔弩張了起來。


    那李修明又是趕忙跑來救場。


    宋懌頓時也冷靜了下來,差點便壞事了。


    “給吾一個麵子,湯公子還在上頭站著呢,都還沒賦詩,若是都鬧散了,我上哪說理去。”李修明開著玩笑,打趣道,不經意間遞了個眼神。


    中年男子倒是微微拱手,熄了火,“李案首的麵子,我自然是要給的。”


    眼下直接無視了宋懌同桌那幾人,一人仍是氣不過,想上前去。


    不過被宋懌一把拉住,小聲道:“不至於同這般人置氣。”


    時機未到,再看看他們到底如何。


    況且,那一不起眼的旮遝裏,還藏著個王永年呢。


    幾人也倒聽勸,坐了下來。


    見此,宋懌才長舒一口氣,聽勸便好。


    不過湯昱卻是看見了宋懌,但身旁的劉大同,讓他有些詫異。


    李修明也再次走上台,朗聲笑道:“發生了一點點小插曲,不過沒關係,作為同鄉,我們應當團結起來,以兄弟稱之,手足之情待之。”


    一番波折下,幾人也沒得興致再吃,宋懌無聊的打量起四周。


    眼睛有意無意的看向那王永年。


    台上這會又多了一人,貌似還有些名氣的樣子,惹得台下眾人一起歡呼,那人訕笑著,朗聲高吟道:


    “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


    草堂留今世,詩聖著千秋。”


    宋懌聽得前半句,已是準備起身喝彩,但下句一出,頓時皺起眉頭。


    格律竟然出錯了,這是他沒想到的。


    在場眾人也是臉色稍變,但沒人提及。


    隻是微微有著幾陣歎息。


    湯昱微微躬身,向那人示意了一番。


    便突然背向眾人,又不知從哪抽出張宣紙,提筆寫了起來。


    貌似隨手塗抹了一番,便轉過身,朗聲道:


    “文星為粲在天涯,龍扈德星不可酬。


    帶月舊約風雨變,林虛郎宿似凝愁。”


    ……


    “好!好詩哇。”


    伴隨著,也不知道誰帶的頭,場中爆發出了熱烈的叫好聲。


    “好一個‘星為粲在天涯,龍扈德星不可酬’呐。”台下王老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激動的高聲道:“哈哈,鳳陽當興啊,前有《歌鳳陽學府書》,展我鳳陽之風采,後有湯公子妙筆成詩,如若文曲星下凡。”


    這番給宋懌整不會了,這也太能扯了,沒等他吐槽出口,便聽見身旁噗呲一聲笑。


    尋聲而去,沒錯——又是劉大同。


    惹得那王老爺是勃然大怒,衝上前質問道:“豎子,你笑甚?”


    “沒事,你們繼續,我隻是想到了開心的事情而已。”劉大同敷衍著解釋道。


    那王老爺看這態度,頓時還要去理論一番,卻是被湯昱攔了下來。


    “詩會,意見相左很正常,有爭議,才會有進步。”湯昱打著圓場,拉著王老爺一同下了台。


    此時交惡了劉大同,對他來說沒有好處。


    隨後卻又是接二連三的開始“鬥詩”,大同小異的戲碼上演了多次,但詩會的氣氛卻是逐漸高漲。


    宋懌默默當著自己的看客,胸中卻是有股抑製不住的憤懣之情。


    轉過頭,瞥見那王永年貌似心滿意足的要離開。


    他才漸漸沉下臉色,他慢慢也摸清了開詩會的意圖。


    湯昱等人的想法很簡單,要借著詩會造勢,抬高自己,洗洗他那臭掉的名氣,確保自己明日中秀才,顯得順理成章。


    順便也能抬高他王永年,落得一個慧眼識珠的名頭。


    若是再借著宋懌那番文書,指不定便能更上一層。


    但是,這群人,在宋懌眼前用這種法子,多少有些班門弄斧了。


    這般把握輿論,引導風向,宋懌曾經每天得在營銷號上見識無數回。


    良久,待到那王永年終於起身離去,宋懌才長舒一口氣。


    抑製不住的情緒,得發泄出來,才有益身心健康。


    拉過劉大同交代了幾句,指揮著他去當那“刺頭”。


    宋懌則是自如的湧竄在人群裏,邊社交,邊收集著“證據。”


    劉大同邁著自己那六親不認的步伐,緩緩走上台前,震聲道:“靜一靜,都聽我說幾句。”


    看著眾人一臉茫然的模樣,劉大同訕笑著說道:“都坐下,坐下聽。”


    “對了,阿懌你先站起來。”劉大同不慌不忙的說道,轉身又是拿起了台上那湯昱“寫”過的手稿。


    宋懌有些茫然,不對勁啊,劇本裏沒有這一段的。


    卻見他清了清嗓子,正聲道:“就這首詩,我聽的很認真,唯有兩個字可以評價,垃圾!”


    “哦對,還有你們那鬥詩,不,那些垃圾,也好意思拿上台麵?”


    台下眾人頓時便沉下了臉色,那登過台的更是氣得漲紅了臉。


    宋懌聽得臉黑了半截,這大兄不講武德,搶自己台詞。


    劉大同看著眾人變化的臉色。


    卻是歉然一笑,謙卑的解釋道:“啊,不要誤會,我並非針對你們,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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