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到後來,連幾個堂主事、員外郎、郎中都不耐煩了,每次交表文,粗粗掃了一眼就說寫的可以,可再往上交的時候,又被宋懷予打了回去。


    到最後,堂主事看向劉主事的眼神格外的古怪,他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表文,欲言又止:“你不是……得罪員外郎大人了吧?”


    就在劉主事自己都這麽認為的時候,員外郎大人終於鬆了口,他滿目欣賞的看向劉主事:“辛苦你了,這份表比文可以說天衣無縫,屆時誰也不會說你什麽,你放心大膽的去要人,將來若是有什麽糾紛,也沒人會說是你的不是,更不會懷疑你官商勾結結黨營私。”


    那眼眸中的關切、放心、欣賞,讓劉主事潸然淚下,險些下跪。他隻恨自己沒有看清楚上司的苦心,再三道謝:“多謝宋大人指點。”


    他長舒一口氣,拿著表文挨個蓋了章,一路就往京兆尹府去。一路上連呼吸都變得歡愉雀躍,然而到了京兆尹府,師爺看著他從懷裏掏出來的表文:“不知大人要約什麽時辰來提審墨雋?”


    劉主事眉開眼笑:“就現在吧。”


    話罷,抬腿就要往裏邁,可師爺卻麵露了難色,他尷尬道:“可是現下墨雋正在被提審啊……”師爺彎腰陪笑:“不如大人明日再來?”


    劉主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哭喪著臉:“師爺您行行好,告訴下官,究竟什麽時候能提審墨雋?若是京兆尹大人不願意讓下官提審,也給個明話不是?”


    師爺大驚失色:“劉大人誤會了,實在是那張老頭告的勤,三番五次的來申訴,又扯上了錢莊,那墨雋被他咬的死死的,我們大人也是按規定辦事……”


    師爺壓低了聲音,伏在劉主事的耳邊:“若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我們大人也不會這麽頻繁的提審墨雋,到底那墨雋還是我們少夫人的孿生哥哥,不瞞您說,我們少夫人這些日子以來和我們公子吵了不少架了,大人天天臉色難看的緊呢。”


    劉主事一愣,連忙道:“難為沈大人了。”他擺擺手:“下官明日再來罷。”


    然而到了第二日,劉主事剛一到京兆尹府衙門,就看到張老頭正在府衙門口哭天抹淚……


    就這樣,劉主事愣是沒有機會提審到墨雋,案子辦不了,成天借酒消愁。堂主事看不過去,給他支了個招:“那個墨暖,長安城裏都傳聞,商總墨雋就是一個傀儡,不然你去提審墨暖,不管問出什麽來,也算是曲線救國了。別到時候上麵怪罪起來,說你什麽也沒幹。”


    劉主事恍然大悟,連忙去了墨府,可剛一到場,就看到墨暖麵前正站著戶部的員外郎,兩個戶部的人在墨府門前相遇,彼此都愣了一下。


    “本官是奉侍郎之命,來問墨掌櫃的話……不知劉主事是?”員外郎道。


    劉主事尷尬一笑:“沒事,沒事,路過,路過。”幹脆什麽都放棄了。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愣是沒有人提審了墨雋。而從墨暖那裏問的話,無非是她一個婦道人家什麽都不知道,能說出來的,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商道上的事。


    終於,風向漸變,長安城的百姓們看到墨暖、墨雋等人不住的被提審卻始終沒有個所以然,開始懷疑他們到底犯沒犯事。


    茶樓、酒樓、飯館、街邊的地攤,人人都開始懷疑,墨家是得罪了人,才被百般折辱。同時也說明了墨家實在清白,否則不會一連數日還一丁點的罪都沒判下來。


    風言風語散播的極快,而樂坊的爆炸一案卻從始至終沒有下文,然後一個牙行的掌櫃卻突然失足落水,直到衙門的人去搜檢他的牙行,才發現久遠的文書契約,白紙黑字,赫然寫著墨家爆炸的鹽莊,是刑部侍郎售出。


    誰人都知道,那刑部侍郎是太子門下。


    戶部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封了那個牙行,將裏麵所有的文書全部抱到了戶部衙門,查了幾天幾夜,發現所有被狀告墨家的髒鹽,都出自這個鹽莊。


    流言紛紛,說爆炸是鹽莊工人蓄意報複。


    “什麽?小女子什麽都不知道……況且當年這個地皮我們是從南海的牙行買的,怎麽可能在長安城的牙行那裏……”墨暖被提審時,瞠目結舌:“我們那的工人都是當時盤下來就帶的,跟了我們多少年,怎麽可能蓄意放火爆炸呢?我們自家工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此話一出,案子才終於審明白。南海知府也終於傳來奏文,那爆炸的鹽莊已經徹底清理幹淨。莊子的最深處才是爆炸點,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據調查,那原本是幾間廢棄的暗格雜屋。而工人也都是當年盤地皮時的舊廠工人,所有的劣質商鹽均出自這個鹽莊……


    宋懷予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所有案子的審理全都呈交給了陛下,卻沒有下一絲一毫的結論。


    “南海鹽莊走水、墨掌櫃聽聞管事喪命、奔喪途中遭遇暗殺、樂坊又爆炸、無數灶戶狀告墨家商鹽、刑部侍郎的地皮……”


    樁樁件件,如實敘述,可連在一起就太過巧合,宋懷予什麽都沒說,隻是安安靜靜的告退了,臨走時,陛下的臉色鐵青。


    聽聞,當夜陛下就召集了戶部侍郎宋敬,問了一個極其刁鑽的問題,並詢問了鹽務事宜,至於宋敬怎麽回答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翌日早朝,戶部群臣紛紛上奏,指責太子覬覦鹽務,不尊聖上。陛下大怒,當朝下令鹽稅之事任何人不得插手,而太子早前請奏的設巡鹽差使一時,也被當庭駁回。


    甚至,連那些被提拔舉薦的巡鹽差事的人選,都被一一貶黜。


    墨雋終於被釋放,走出大牢的時候,竟有好些個商會裏的商者。幾個掌櫃喜笑顏開的出來迎接,各個致謝言辛苦,話裏話外,都在慶祝巡鹽禦史一事被駁回的事。


    墨雋好容易得見天日,被明晃晃的日頭刺得眼暈。幾個鹽商一窩蜂的湧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墨雋卻還摸不清頭腦,但麵上卻什麽也沒露。


    既沒有展現出什麽在牢裏受苦的磋磨樣子,也沒有展現出什麽歡欣雀躍,他隻是淡淡的,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眾人:“多謝各位來接在下,改日定專門上府致謝。這些日子多謝諸位幫墨某維持商會大局了。”


    話裏話外,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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