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墨暖一身名貴鮫鱗紗,陽光傾灑在她的身上,身姿婀娜,氣度榮華。


    皓白的手腕上帶著一個翠綠的鐲子,鬢發間是琳琅珠翠,眉目流轉間,是令人驚豔的美。


    隻是這樣的美,卻從頭到家沒有一處是宜室宜家的溫婉可人,反倒是周身散發著有一種格外張揚的氣場,讓人不可小覷。


    她嘴邊噙著一抹淡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微微上挑的鳳眸甚至隱著幾分淩厲,單單是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客位上的劉員外,就讓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她不甚在意的走到席麵,看著滿桌的酒菜和坐上賓,投去詢問的目光,可眼中意味,分明是對這一切悉數了然的威懾。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都沒有先開口回話的。最後還是墨冊的媳婦,全場輩分最大的站了起來,挽著墨暖的胳膊就要往屋外走:“你這孩子,大人們為小輩議親,你露麵不像個話。”


    話音剛落,那劉員外悠悠起身,眉眼含笑,拱手作揖:“這位便是墨掌櫃吧,早就聽說墨掌櫃的風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當得起女中豪傑。”


    墨暖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胳膊從墨冊媳婦的手中抽了出來,轉身聞聲看去,含著似笑非笑的笑意,神態自若所有的一切都滴水不漏,跟往日一樣的周全:“見過劉員外。”


    眾人一聽,脫口而出:“你認識他?”


    墨暖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認識,這兩年給怡紅院、紅袖招、桂音班的行首、倌兒們送頭油時,聽過劉員外的名字。”


    劉員外當即臉色一訕。


    墨暖卻渾然不覺對方的尷尬,繼續道:“不知豔春姑娘如今可好?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她,當初我從波斯進的一批頭油,還是她推薦給了行首們,才引得長安城裏那麽多秦樓楚館都來訂呢。”


    她笑了笑:“一直說要登門拜謝,可後來員外幫她贖身納回了家,我恐冒犯打擾,也不好再去。”


    眾人聽見這話,臉色各異,那六嬸娘最是機敏,當即查出話頭不對,於是一笑:“今兒來時還說我院裏有些東西要規整規整,我出來久了空下麵的人弄不清楚,我就先回去看看。”


    話罷,放下筷子拉這墨暖的六叔就往外走,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墨冊其實並不在乎劉員外納過什麽小妾,隻要他在外風評尚可,墨家也能壓得住,最重要的是隻有財力沒有權利,即便墨暖嫁過去,也沒有什麽夫家可仰仗,翻不出什麽風浪,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心急著把墨暖嫁出去,可眼前的局麵,隻怕會激怒墨暖,鬧出什麽不可控的事端來,於是隻能陰沉著一張臉,裝作對劉員外不滿的樣子,冷聲:“劉員外,我們墨家還有事,您先請回吧。”


    劉員外正欲編一編,一抬眼,看到墨暖漆黑的眸子裏散發著駭人的冷意,明明是在笑著,卻讓他覺得脊背發涼。於是連忙拱手作揖:“在下告退,在下告退。”


    心中暗悔,這樣一個有著潑天富貴的親家,就這麽丟了。


    然而剛邁開步子,一個胳膊就擋在了自己的麵前,他一抬頭,看見墨暖悠悠笑著,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墨家哪有趕客走的道理呢?”


    她緩緩拉開一旁的座椅,挑了挑眉,朱唇輕啟:“請。”


    墨冊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墨暖。”


    墨暖卻恍若未聞,她蓮步款款,走到主位旁,拉了個座椅悠然坐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麵,“不知劉員外,來墨府,議的什麽親?”


    此話一出,劉員外一怔,這才意識到這事墨暖並不知情,再看眼前的氣氛,他的語氣也慢了下來:“不知墨家諸位長輩,叫劉某人來,是議的什麽親?”


    空氣中有那麽一瞬的凝滯,墨暖纖纖玉指輕巧的剝開一個葡萄,送到嘴中,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見眾人都沒有言語,她兀的一笑:“我前些日子看了個戲文,如今倒是應景”她偏過頭去,眼風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劉員外的臉上:“不知員外有沒有興趣想聽?”


    那員外訕訕地笑著,不知墨暖到底是何用意,如坐針氈,也隻能尷尬地點著頭:“要得,要得。”


    墨暖纖柔的指尖捏著精致的玉叉,叉了一塊一個琉璃碟上粉嫩的桃肉,悠悠送入口中,嚼了兩下咽下。才不慌不忙的哼起了戲文裏的調子,那聲音明明是婉轉動聽,可聽起來卻是不陰不陽。


    隻見她悠悠笑意如一汪春水蕩開,聲音縹緲似山水間的霧:“誰知那道也自癡心妄想,魂顛夢倒,分明是癩蛤蟆想著天鵝肉吃。”


    《平妖傳》第五回。


    劉員外的臉色當即就掛不住,正要發作,卻看見墨暖眉目間皆是厲色,她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給我打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劉員外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突然挨了一道重重的巴掌聲,力道之大讓他登時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女使。


    柏酒怒目而視,手甚至都還沒完全落下,仔細一看,掌心通紅,可見其中力道。


    五嬸娘捂著嘴:“哎呦我的天爺啊……”


    墨暖冷笑道:“劉員外,劉田見,若你以後還能在長安城待,我便不姓墨。”


    劉員外一驚,竟沒想到墨暖知道他的名字,隻覺得眼前的女人極為恐怖,自己站在這裏,卻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可男人的尊嚴讓他惱怒萬分,顧不得理智,於是抄起一個碗碟就往墨暖的身上用力一扔,嘴裏破口大罵:“你個搞破鞋的……”


    話還沒說完,墨暖就那麽直直的站在原地,連躲也不曾,一字一句:“聽說你那病重的母親很寶貝你那兩個兒子。”


    劉員外當時愣在原地,寒毛炸起。


    而扔過去的碗碟,早就被柏酒上前一步護在了墨暖的身前,擋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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